既然是在魔女的結界中，用格蘿瑞絲的嘴發出尖叫的也不一定就是她本人，依照性格判斷中之人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埃利艾特，倒不是說以溫莎妮婭為模本的埃利艾特多麼膽小，在我看來那聲尖叫裡最多有三成是真害怕，三成是驚嚇，剩下的全是誇張和表演的成分。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我真是太了解溫莎妮婭了。

　　然而格蘿瑞絲和埃利艾特交換的話……

　　——他們四個該不會男女混浴了吧？

　　忍著心裡不住翻騰的滔天巨浪，我快速吟唱低級咒語往前丟了幾個火球點亮道路，火球即燃即滅，照得隧道四壁明暗交加，這條路跑了一段後猝然變成往下傾斜的斜坡，坡度愈加陡峭，路面又濕濘不堪，寒氣幾乎要透過鞋底凍住腳底板，一個站不穩可能就會重重地摔一跤繼而一直咕嘟滾到斜坡底。

　　我放開凱恩側壓身體，雙腳用力踏住地面順著道路滑行下去，凱恩會意也效仿起了我的動作。

　　“阿爾，放群攻的風屬性魔法！”他下滑著指導我。

　　我忙不迭按他的話找出技能緩衝我們落下的趨勢，凱恩的袍子還落在溫泉岸邊，我身上穿的是備用的另一件，並沒有加速詠唱的功能，只能老老實實念完全部的咒語，隨著最後一個意義不明的遠古音節吟誦出口，一縷青綠色的微型微風自“伊爾塔之光”的端頭悠悠刮出，微風旋轉著化為旋風，它長勢迅猛，膨脹成逆向咆哮的狂風也只在俯仰之間，狂風熨帖地托住了我們，霎時我只覺如處雲端，又好像面前存在一面看不見的安全罩，因急速下墜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平。

　　狂風流經我和凱恩的身體分解為數條風柱，又在我們身後重新彙合，合流之際尚造出呼呼風聲，合流之後卻乍然銷聲匿跡，猶如一頭掃尾青龍來去無蹤。我心下感嘆不愧是凱恩的身體，即使由我這個戰士的靈魂來操縱都能發揮出該系魔法七|八成的威力。

　　斜坡盡頭是一段並不結實的斷崖，我們沒能剎住車，一直滑溜到了崖尾末端，剛到達斷裂之處斷崖就出其不意地發生了坍塌，群攻風系魔法的風勢不足以承擔兩個成年男性的重量，若是釋放大型颶風恐怕會把整個結界都吹飛（如果結界能被撼動的話），而且高級風系魔法消耗的魔力太多，詠唱時間也太長，根本來不及實行，因此我和凱恩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紛紛失足跌下了懸崖。

　　砸到崖底損失了一大半的血條，我們急忙補充滿生命值，隨後站起身制作出兩支火把分別舉起向外一照，竟驚奇地發現崖底的空間充滿了吐著蛇信的蛇！

　　枯枝上掛著的，懸壁邊倒掉的，地上聳動著的，全都是蛇！蛇！蛇！無數條形態各異的蛇扭動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蛇身蜿蜒著向我們撲來，卻又似在畏懼著火把的火光一般聚集在離我們兩米以外的地方嘶嘶恐嚇。看它們身上的花紋和顏色我猜測它們是那種半人身岩窟蛇的幼崽，格蘿瑞絲等人也許就是像我們剛才那樣不小心摔下來才誤入了岩窟蛇的巢穴，那聲尖叫估計也是由此而來。

　　我側目望去，凱恩臉上一片煞白，我料著自己的臉色也不會與他差得太遠，只得把手中火把握得更牢，嚇得它們一時是一時，嚇到就是賺到。

　　我不敢輕舉妄動，眼下情景用火屬性魔法和魔法彈珠或許是能開辟出一條空路逃離，但這個巢穴究竟有多大我還不清楚，萬一它大到我們存貨耗盡都跑不到出口呢？貿然激怒它們的話這麼多條蛇每條上來吻一口也足以送我和凱恩下地獄了，何況幼崽在的地方母親更不會遠，生出這麼多幼崽的母體怎麼著也得是個四五十級的小boss了吧，小boss加成千上萬條雜魚群起攻之，殉情結局不變。

　　換作平時小打小鬧的冒險遇上這些家伙，我肯定知難而退舉起雙手讓它們送我回存檔點，可我們現在有任務在身，出結界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進來呢，綜上所述我需要再觀察觀察情況。火把只能燃燒十分鐘，十分鐘一過必然熄滅，這些蛇可不會乖乖在原地等我們再做一個出來，所以我們其實只有十分鐘的安全時間，這十分鐘內不求找到終點，至少也要先找到格蘿瑞絲他們的位置。

　　不過，還有個延長火把燃燒時間的辦法，以前用不上，現下倒是可以一試。

　　我轉過頭問道：“凱恩，你一個人能行嗎？我開你的金瞳去找格蘿瑞絲他們，你在這兒等我回來。”

　　他愣了愣，詫異地擰起眉：“你一個人去找？”

　　我點點頭說：“五分鐘還找不到我就折回來，剩下十分鐘我們一起殺出去。”

　　大不了把這兒變成煉獄火海，再不濟也能同歸於盡。

　　我拿掉瞳片露出金瞳，一瞬間幼蛇們的朝向齊刷刷移動，龐大的敵意盡數轉移到了凱恩一個人身上，我有些愧疚，抓緊時間把自己的火把交易給凱恩。

　　十分鐘快結束的時候將兩支火把合並再一起組成一把新的，這支新的火把就又能燃燒十分鐘，這算是鑽了游戲規則的一個空子，這一點還是凱恩告訴我的。

　　凱恩的金瞳能看見魔力和元素因子的流動軌跡，我注意到幼蛇們喜歡往土元素濃郁的地方擠，而水元素偏多的地方則寥寥無幾，暗自算好路線後，沒有了火把的我小心翼翼地在第一個水元素聚集處落了腳。

　　我想格蘿瑞絲他們必定也正通過某種方法以火源保持著與眾蛇的距離，我只用穿過蛇群尋出光源處即可，一個魔法師解決不了現狀，那兩個呢？這可並不是單純的11=2，兩個魔法師能做到的很多。

　　走出十幾米後我進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好在元素因子們的微弱光亮還算清楚，遠遠望去一片五光十色，就像是不同品種的螢火蟲團體在搞跨品種聯誼會，我盡量往藍色光點多的地方下腳，幸運地沒有踩到任何一條蛇祖宗，安然無恙地走了兩分多鐘後我順利找到了一處光源。

　　多走幾步接近那點光亮，我看出這是一圈由蠟燭和燃燒著的枯藤圍成的安全區域，蠟燭外圍被獵人職業的勇者布下了十數個環環相扣的陷阱。

　　“喲。”我給面前那四個因我的出現驚得合不攏下巴的鏡像體打了個招呼。

　　在如此環境下和長得與凱恩他們不差分毫的四人相見，怎麼看都透著一絲詭異。

　　“凱……不對，你是阿爾西斯。”羅伊（？）說罷放下了舉起的法杖，他右眼的金瞳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假貨。

　　我不由嫌惡地腹誹道。

　　“其他人呢？怕蛇不敢來？”格蘿瑞絲（？）嘲道。

　　“不好意思埃利艾特，我不像你，想送死還要拉同伴墊背。”我嘲諷回去。

　　外表是格蘿瑞絲的埃利艾特一怔：“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懶得和他扯有的沒的，供我揮霍的時間不多，我得快點搞定他們回去救凱恩，於是直接抬腿跨進他們的火圈裡說：“你們找到了幾個結晶塔？”

　　四個人警惕地看著我，無一人吭聲。

　　我攤開雙手：“一個都沒？”

　　他們還是不說話。

　　“我這邊暫時只找到一個，你們不願說的話我看也沒必要和你們交流詳情了。這任務並非爭奪性質，只要破壞結界就算完成，你們要跟我們競爭也不用非霸著這麼個過渡任務吧？”

　　他們面面相覷，依然保持沉默。

　　我扯扯嘴角，不說拉倒，瞧他們迷茫的樣兒也不像找到了結晶塔的樣子，還是回去找凱恩算了。

　　轉身要走，韋恩（？）在後面叫住我：“阿爾西斯，你想要合作嗎？”

　　我回過頭，盯了“韋恩”一會兒眯眼道：“羅伊？”

　　他微張著嘴點了一下頭。

　　我弄清他們的交換情況了，格蘿瑞絲在羅伊的身體裡，埃利艾特在格蘿瑞絲的身體裡，羅伊在韋恩的身體裡，最後韋恩在埃利艾特的身體裡。

　　我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說：“我是想合作，只是你家格蘿瑞絲同意否？”說著我曖昧地看了眼“羅伊”。

　　“韋恩”的臉變得通紅，“羅伊”的臉色刷地垮了下來。

　　我毫不掩飾地冷哼一聲，這個羅伊越是像凱恩我就越討厭他，這四個鏡像裡我最厭惡的就是他。

　　“羅伊”考慮片刻，上前伸出手道：“任務完成後我們就一拍兩散。”

　　我就知道格蘿瑞絲是不會拒絕我的，他們雖有引導者指點，沒有足夠的實力亦是於事無補，不然他們為何留在火圈裡寸步不離？有實力的話殺出去不就得了。

　　問過他們背包裡的道具數量，我和他們商量了脫出萬蛇窟的戰術，總結起來無非是我和“羅伊”打頭放火吸引幼蛇的注意力，一個朝東一個向西分散蛇群，“格蘿瑞絲”作為人質跟我去救凱恩，其他兩人一個帶上所有的火屬性和水屬性魔法彈珠准備打蛇，另一人舉著兩支火把驅蛇。

　　我和“羅伊”走出火圈，踩著水元素分立在遙遙相望的兩個蛇堆中央，“羅伊”數了三下，開始吟唱最高級的火屬性魔法，我亦同他一起動起嘴皮凝神於咒語的念誦中，十秒之後詠唱成功，全身上下的火元素都蠢動起來，數不清的紅色元素因子毫無保留地順著我的四肢百骸流向“伊爾塔之光”的頂端，滔天火舌自我們的法杖杖頭狂嘯著噴薄而出，帶著劃開黑暗的凜冽氣勢割裂出一段猩紅光路，將蛇窟裡照得有如白晝。

　　火舌蔓延到幼蛇們身上，燒得它們痛苦地嘶鳴扭動，皮肉燒焦的氣味糅合著血腥氣傳進我的鼻翼裡，我痴痴地欣賞著這煉獄般的景致，心頭泛出一股更強烈的毀滅欲來。

　　——燃燒吧！融化吧！讓大地生靈塗炭，讓一切毀滅殆盡！

　　“阿爾西斯？”

　　——是誰在叫我？

　　“阿爾西斯！你瘋了？！”

　　——是誰的聲音？

　　不知何時“伊爾塔之光”滾落至我腳邊，我體內所有的火元素已蕩然無存，它們被這個如同禁忌的高級火魔法掏得一干二淨，隨同它們一起蒸發的還有我渾身的力氣，我雙膝一軟跪在幼蛇們的屍體上，模糊的視野裡依稀看到遠方有幾個人影一邊叫著我的名字一邊向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