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凱恩的視線只在我臉上停留了半晌就移開了，他回過頭繼續端詳起兩頭黑龍雕像的模樣。

　　“找不同”謎題的附近貼了一張材質特殊的紙，紙旁附了一支筆，紙上畫著一個交互型魔法陣，還標注著一些關於解答謎題的規則，解題要求只有一行字：“找出兩具雕像的不同之處，將不同之處填入法陣中心。”解謎成功後能得到某樣“關鍵道具”，還可開啟通往重合區的眼形門。

　　眼形門已經被我破壞過了，而“關鍵道具”嘛……我想到“亡者的秘密”這一主線任務，心中大致有了數。

　　我在使用“陰影之擁”時放出的“黑龍”和真正的奎德並不一樣，“黑龍”更像是“陰影之擁”的具像化，暴走狀態下主導我身體的意識也是它，所以凱恩在看到奎德的塑像時沒有懷疑到我的頭上。我跟著凱恩一起每分每寸地比較兩座雕像的不同，找了十幾分鐘卻也沒找出個結果。

　　無論是起飛的姿態，凶悍的神情，銳利的尖爪，還是張揚的雙翼，兩頭暗屬性魔龍在任何一處細節上的雕鑿都是相同無異的，大到整體散發出的王者之氣，小到粗糙表皮上的蜿蜒紋路，這兩具奎德塑像便如一對同月同日降生的雙胞胎，僅憑肉眼根本不可能找出兩者之間的不同之處。

　　“凱恩，你用鏡瞳和金瞳試試。”我用手肘捅了捅凱恩。

　　——用肉眼看不到，非人類的眼睛總能看出點端倪吧。

　　然而凱恩面顯慚愧地說：“試過了，什麼都沒看出來。”

　　“外面看不出來，那裡面呢？”我尚未死心。

　　凱恩雙眼微睜，訝異地問：“你要敲碎它們？”

　　敲碎啊，好辦法。

　　我摸了摸下巴道：“找不到的話，干脆創造出不同好了，你有帶抹不去的塗料之類的東西嗎？沒帶就打碎看看，我不信這倆的碎片還能碎成一樣的形狀。”

　　“喂……”凱恩無奈地伸手擋住我不懷好意的眼神，“強行破壞謎題是違規行為，也許會拿不到‘關鍵道具’，別亂來。”

　　我無謂地聳聳肩，我是真想這麼做來著，既然凱恩不同意就算了。

　　兩人繼續和兩具雕像較勁，凱恩還湊上去撫摸雕像的表面，屈起手指敲打來對比兩具雕像發出的聲音，沉悶的聲響證明它們是實心的，裡面不存在暗格。

　　凱恩的做法給了我提示，外觀上找不到不同，那其他的方面呢？

　　為什麼對應的部位是眼睛就只能用眼睛？為什麼一定要繞到它的死圈子裡去？萬一這個謎題和“神之作”特質的搭配本來就是為了迷惑人而設下的障眼法呢？

　　這麼一想我豁然開朗，走上前去搬起了第一座雕像，雕像很沉，比法袍內襯裡縫了魔法寶石的凱恩還沉得多，我要只是十幾級的戰士肯定搬不動它，也不曉得是用什麼材料做的。

　　——居然沒有固定在座台上，這麼說我果真找對了方向。

　　“阿爾？”另一具雕像旁的凱恩有些緊張地想要阻止我。

　　我咬著牙艱難地吸了口氣把雕像移到右手上，裝作有余裕的樣子擺了擺空閑的左手說：“放心，我不摔它。”我就是顛顛它的重量。

　　凱恩眼神一亮理解了我的意圖，趕緊轉身去搬他身邊的雕像……

　　去搬……他身邊的雕像……

　　搬……他身邊的……雕像……

　　我背著凱恩用左手撫了撫額，眼前的情景實在是教人不忍看。

　　他是很努力，但雕像絲毫不領情，身為魔法師的臂力並沒能幫助他完成“搬”這個動詞所對應的動作指令，要他搬起一具比他自己都重上不少的雕像是太為難他了。

　　看著凱恩漲紅的臉蛋兒，我莫名萌生出一種在欺負他的感覺。

　　當我打算叫停時凱恩撒開雙手主動放棄道：“……阿爾，這對我來說有點困難。”他的語氣並不像他的舉動那麼爽快，臉色黑了一半。

　　——恐怕不是有點。

　　這話得憋死在肚子裡。

　　凱恩取出“伊爾塔之光”對著雕像揮了揮，嘴裡吟誦出低級風屬性魔法的咒語，青綠色的小型旋風纏繞住雕像底部，一點點地鑽進座台和雕像間的縫隙，在凱恩精密的操縱下穩穩當當地托起雕像往我的左手送來。

　　我想要是我之前說的不是“搬過來”而是“弄過來”，凱恩可能一開始就會采取用風魔法移動雕像的方式。

　　——對不起，凱恩，是我拉低了你的智商。

　　另一具雕像落在了我的手上，周圍的風即刻散去，我悶哼一聲承受著兩具雕像可怕的重量，在體力值下滑到危險線前給凱恩使了個眼色，凱恩又用風魔法把兩具雕像送回了座台的位置。

　　“怎麼樣，有差別嗎？”凱恩關心地問。

　　“有。”我拉開嘴角一笑。

　　盡管不仔細掂量幾乎感受不出來，但差距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我朝剛才被凱恩用風魔法運送的雕像努努嘴：“這具更重。”

　　其實更重的是我搬的那具，不過比起說出殘酷的事實，哄凱恩開心這個選項要更吸引人一些。

　　果不其然，凱恩聽過我的話臉上當即撥雲見日，似乎不再為搬不動雕像一事所惱了。

　　嘿，媳婦兒的脈就是好摸。

　　我用紙旁附帶的筆將“重量”的單詞填入紙上的交互型魔法陣的中心，法陣上流光一轉，填進中心的單詞就這麼在法陣的運作下燃燒起來，紙張頃刻就被暗元素因子組成的黑色火焰燒成一地灰燼，耳後驀然劈啪一聲宛如玉石碎裂的清響，我和凱恩連忙回頭看向兩具雕像，發現被我搬過的那頭黑龍肚子上憑空多出來一個邊緣光滑的渾圓小口，小口裡隱約飄出了一縷什麼氣體，我看得模模糊糊的，覺得又仿佛什麼異像都不曾發生。

　　我求助於凱恩，他像是看見了什麼我看不見的東西似的對著某個方向作若有所思狀，突然他面帶吃驚地後退兩步，身形微滯幾秒才恢復了常態。

　　迎著我探尋的目光，凱恩有些不自然地慢慢走回來說：“亡靈……又多了一個。”

　　“什麼亡靈？”我從頭到尾把凱恩打量一遍，“你是說雕像裡的……”

　　打量到一半我虎軀一震咂摸懂了他的意思，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又他媽鑽你身體裡了？！這都三個了！‘關鍵道具’是亡靈算什麼鬼！”

　　我抓著凱恩的肩膀，對著某三只不打招呼就亂找宿體寄居的“不速之客”破口大罵：“我說你們這些老不死的，要搞聯誼去別處搞，別老打年輕人身體的主意！”

　　凱恩推開我的臉辯解：“不是它們故意往我身體裡鑽……”

　　“那是什麼。”我很不爽。

　　“是我的身體……好像有著吸引亡靈寄宿進來的特質……”凱恩低聲說道。

　　——這還越說越糟糕了！進什麼進！要進也是我進！

　　凱恩沒注意到我的憤怒，還在那兒嘗試解釋：“我只看了它一眼它就被吸進來了，過程很快，我也不清楚原理，按理說戴著瞳片異瞳是不會起效的，我的異瞳也不具有……唔——”

　　我捂住了他的嘴：“你能不要提‘進來’這兩個字嗎。”遲鈍也不是這麼遲鈍的。

　　凱恩眨了眨眼，片刻後耳根瞬紅。

　　我滿意地松開手，他皺著眉抱怨：“……你怎麼老想到奇怪的地方去啊。”

　　“它們當你的身體是免費旅館，我還不能生氣？”我學著他的語氣抱怨。

　　“……”凱恩語塞，頓了頓才道，“麥爾斯是‘第一作’的靈魂。”

　　看樣子麥爾斯是“第一作”生前的名字。

　　“‘第一作’的靈魂不在他身體裡？”我往重合區的方位瞟了瞟。

　　凱恩閉上嘴靜默了會兒，點頭說：“不在，‘神之作’都沒有靈魂，麥爾斯說用他們做實驗的吸血鬼們認為‘帶有靈魂就還處於生物的範疇，要造神就不能留著靈魂’。”

　　辛默爾的這個觀點聽起來和永夏城主昆汀制造機械人的理念很相似，都認為作品必須全部由零開始創造，不能殘留任何一絲“上帝”的痕跡。只是來自奎德的力量畢竟是暗屬性的，聖經中上帝創造世界時不是因暗是壞的就把光和暗分開了嗎？用暗屬性的力量怎麼能達到接近上帝之處？還是說只要是絕對的力量就可以打破某些規則……

　　我略作沉吟，按捺下不爽問：“那個什麼麥爾斯有什麼話想傾訴的嗎？”

　　“亡者的秘密”任務要求我們探尋十個“神之作”背後的故事，解開謎題獎勵的“關鍵道具”又是“神之作”生前的靈魂，可不是明擺著讓“神之作”們自己傾訴麼，電視上都這麼演。

　　“傾訴……”

　　凱恩歪著頭面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