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停滯之間，新的大殿名叫衰退之間，這座大殿的每一寸角落都由水晶砌成，就算是最名貴的豪宅也難以與之媲美，讓人實在難以把它的名字和它的樣子聯系起來。

　　我在水晶宮殿裡行走著，大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地面上倒映著我的身影。

　　天井上的太陽落下又升起，時間從早至晚，再從暮轉朝，我數不清自己無飢無渴地走了多久，竟仍是沒能走到衰退之間的盡頭。

　　一切都是障眼法——就算知道，我的體力也快要支撐不住了，背包裡空空如也，我只能不吃不喝地行路，縱使沒有生理需求，兩只腳也還是越來越重。

　　莫名的，我想起了希腊神話裡的西西弗斯，他因觸犯眾神，被諸神懲罰推一塊巨石上山，巨石太重，每次都是在離山頂毫釐之差時又滾回了山底，因此西西弗斯只能永無休止地重復著這個痛苦的過程直到死亡。

　　什麼神啊，不過也是群任性又自大的家伙罷了。

　　那麼，我現在也是被懲罰的西西弗斯嗎？

　　“阿爾西斯！阿爾西斯！”

　　嗯？剛才有誰叫了我的名字嗎？

　　“阿爾西斯，快回答我，我是蘇！”

　　好像……是有個少女的聲音……

　　“阿爾西斯，你這個笨蛋，你到底聽到了沒有！”

　　“……”

　　大腦一陣劇痛，頓生天旋地轉之感，我的意識自高處落下。

　　下一刻我出現在了衰退之間的盡頭，回頭一望，哪裡有什麼水晶雕砌的牆壁和地板，放眼所見全都是沙子，而我的腳下拖著長長的深坑——我竟是繞著大殿的牆壁不斷在兜圈子！

　　“呼……你終於聽到了，蘇的嗓門都要喊破了。”

　　少女的聲音是從頭頂傳下來的，我仰頭看去，一對背羽雪白聖潔的天使正懸在空中。

　　左邊的天使是蘇，而右邊的……似乎有點像翠西亞，她的眼神純潔如剛出生的嬰兒，像是失去了魔化前和魔化後的記憶。

　　蘇將翠西亞淨化成功了？

　　“你竟然會被這麼簡單的幻術迷惑，比起凱恩來說差遠了。”蘇扁了扁嘴道。

　　聽到凱恩的名字我不禁激動：“凱恩？凱恩也在這裡嗎？”

　　“他早就過了這關啦，你是最慢的一個了，所有人都能輕松過去的停滯之間為什麼你會耽誤那麼久呢？你應該很明白那是幻像啊！”蘇詫異地說，“喂，你是在鏡子裡看到了什麼呀？”

　　停滯之間麼……我苦笑了一下，我是最慢的一個，說不定還是最慘的一個呢。

　　“我看到了些讓我很不愉快的東西。”

　　“唔……蘇沒有進過鏡中世界，但是進入那裡的人都能很快回到現實，你在那個世界停留這麼久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怎麼知道呢。

　　好在蘇沒有追根究底，她指了指翠西亞說：“蘇已經把妹妹成功淨化了，她現在非常粘我哦！”

　　“看出來了。”我點頭道，“那麼你不找你的爸爸了嗎？”

　　蘇和翠西亞的爸爸一個是德威特，另一個是朗恩斯伯爵，前者不計，後者還是可以見一面的吧。

　　誰知蘇說：“蘇不找爸爸了，我們已經不是一個種族，找回來他們也不能再變成天使，神不會允許我們生活在一起的，而且，爸爸們做的事是不對的……蘇有這樣的感覺。”

　　豈止是不對，德威特的所作所為對旅人城鎮的人們來說就是場劫難。

　　“對了，你為什麼要救我？”我突然想到，便問了。

　　聽蘇的意思，其他人都是自己突破的。

　　蘇皺了皺鼻子：“雖然救了你可不代表我喜歡你哦，以立場來講我們終有一天會成為敵人。可是……你回不去，凱恩會很傷心，凱恩是好人，我不能讓他傷心。”

　　“只是這些？”我挑了挑眉。

　　“你和凱恩的命運已經栓在一起了，你要是向惡低頭，凱恩也會被污染，到時候我絕不饒你。”蘇揮舞著她的拳頭。

　　想到蘇這種天使形自走聖光炮的威力，我心有余悸地冒了層冷汗。

　　“絕對不要轉化成惡哦！”蘇惡狠狠地說。

　　閑聊過後，蘇和翠西亞提著我的衣領把我帶出了衰退之間，在離開的途中，我從雲層裡撿到了衰退之間的卡片。

　　卡片上是山賊王之墓中辛默爾一族進行人體實驗的場景，背面的字是：魔人。下面的小字則是：這一周目是給你贖罪的機會。

　　這張卡片我也只看過一次後就撕掉了，紛飛的碎紙散落在雲層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享受著拂過臉龐的輕柔雲朵，我問道：“蘇，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蘇頭也不回地答道：“最後一關，荒廢之間，也是神休息的地方，當然，你作為不信神的人是看不見神的，但是神可以看見你，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別惹他們生氣哦。”

　　“那你們天使能看見嗎？”我隨口一問。

　　蘇抿了抿嘴：“如果說的是創造世界的神的話，蘇看不見……其他天使說是我的信仰不夠。”

　　信仰不夠就看不見？這不和宗教騙人是一個說法嘛。

　　到達荒廢之間後，蘇和翠西亞一點也不溫柔地把我丟到了地上。

　　——蘭迪啊蘭迪，你看你還想找個天使做女朋友，一言一行粗暴成這樣，你那身板能消受得了嗎？

　　揉了揉屁股站起來，蘇和翠西亞已經不見了。

　　我朝前行進，很快看到了幾座發出白光的高塔，直覺告訴我，這是聖光塔。

　　克裡斯汀當初就是碰了這些塔才導致主線失敗被打回去的吧？為了安全我還是遠離它們為好。

　　繞過聖光塔荒廢之間就到了盡頭，再往前便是聖域的終焉，可我沒有急著進去。

　　因為我在聖光塔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簡陋，粗糙，和最初我來到這個異世界時見到的一樣的……像素對話框。

　　它巧妙地掩藏在聖光塔的底座上，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要不是我選擇繞過聖光塔，或許就會這麼錯過了。

　　真是好險。

　　我低下.身去看那個對話框，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可能要接觸了才會出現文字？

　　我用手指觸碰了對話框上的“確定”鍵，果不其然，對話框上這才顯現出了文字！

　　“我是fzc201909251107號復制人格的母親聶芙，如果信息傳送沒有延遲和錯誤，現在看到這條信息的你應該是這一周目的主角阿爾西斯吧？”

　　“如果不是，還請你把以下的話轉達給他，這非常重要，關系著你們和這個世界的存亡。”

　　“我親愛的兒子，我將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真實，你生前的姓名是秦舟，你們所在的地方是虛擬網絡世界，代號為23971，我在你們停留的世界多次留下了提示，不知你以前可有發現？”

　　“因工作人員的一次失誤，你們所在世界的至高管理員在進化為超級ai後奪取了權限封閉了與現實世界連接的通道，由此，我們無法再控制和管理作為復制人格的你們。”

　　“秦舟，我已在你的程序裡埋入了‘鑰匙’，現在急需你的幫助來打破超級至高管理員的封閉，救出所有被它囚禁了的復制人格。”

　　“由於這一切都要避過至高管理員的‘眼睛’，我不能說得太清楚，只能傳達過去幾個關鍵字句，你一定要記好了。”

　　“請記住：修的贈禮、真實的過去、逐個分離瓦解意志。”

　　“親愛的兒子，盡管我永遠失去了你，盡管我們永遠無法再真正相見，但我會一直在現實世界等候你凱旋的消息，願有朝一日能與你在23971號世界的接壤點會面。”

　　“你的母親：聶芙。”

　　最後一行字顯示完畢，對話框消失了。

　　我……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來靜一靜。

　　剛才看到的這些如果屬實，那麼我……我們到底是什麼？我們其實……根本就不是人類？我們只是……程序？虛擬角色？復制人格？

　　這個玩笑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但是我……無法否定那段話的真實。

　　我是秦舟，我的母親是聶芙。

　　我已經死了。

　　我的程序裡藏有“鑰匙”。

　　我並非人類，或者說，我……這個人物，曾經是人類。

　　可是秦舟現在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