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這個姑娘穿著一身綠衣,披著輕甲,與那些雙刀重騎完全不一樣,可陳虎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的身份。她姓葉,葉嘯鷹的葉,也是葉字營的葉。
所以和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將軍夫人有九分相似。
陳虎沒有半點猶豫,立刻翻身上馬,拉緊馬繩回頭,號令道:“退!”
“我們的主帥被人殺了,你卻讓我們退?”他的身旁,姚軍德的副將衝著他怒吼道。
陳虎一馬鞭甩了過去,抽到了他的臉上,聲音平靜:“你想讓三千洛城軍跟著你的主帥陪葬嗎?”
北離三軍。
上將軍程洛英,所帶軍隊以輕甲為主,麾下有九千虎豹騎,擅長奇襲,行軍速度極快。
下將軍袁輝臨,所帶軍隊斥候天下聞名,擅長兵陣詭道,不按常理出牌,擅長以小搏大。
大將軍葉嘯鷹,所帶軍隊以重甲為主,長途行軍緩慢,但近軍之時爆發力極強,兵將凶悍,軍隊殺伐之氣遠勝其他二軍。
三軍之上以前有柱國大將軍雷夢殺和北離大都護蕭若風統帥,一直相安無事,後來三軍分制,彼此之間大小矛盾不斷。但每次死傷也不過幾人而已,並且都各自受了重罰。如今千人以上的對峙,是前所未有的,陳虎自然不敢開這個頭。但他也明白。
葉字營肯定敢開這個頭。
“退!”陳虎再次怒吼一聲。洛城軍沒有再猶豫,立刻開始回撤。可陳虎見軍隊走了,卻掉轉馬頭走了回來,他望向葉若依,恭恭敬敬地說道:“葉將軍虎父無犬女,陳虎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陳將軍識得大局,免去兩軍傷亡,若依謝過了。”葉若依也沒有繼續咄咄逼人。
“姚軍德畢竟是我洛城軍的將官,不知葉小姐能否將其頭顱賜回,我可以帶回洛城,也算給他家人一個交代。”陳虎望著那顆猶未閉眼的頭顱,嘆了口氣說道。
“按照葉字營的規矩,頭顱是誰斬下的,就算是誰的。”葉若依將頭顱扔回給了一旁的千夫長。
千夫長接過頭顱,傲慢地望向陳虎。
“葉字營以頭顱論功行賞,行軍之時兵士往往腰間綁著一串敵軍的頭顱,令人心驚。這陳虎是知道的。可是洛城軍畢竟不是敵軍,我們也算是同僚,何須如此呢。”陳虎垂首道。
“給他吧。”一個聲音忽然響起,眾人扭頭望去,才發現是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司空千落。司空千落目光空洞,面無表情,她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本就是無關的人,卻在這裡喪了命,還強占著他的腦袋干嘛?”
千夫長望了葉若依一眼,葉若依嘆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千夫長便轉過頭,將手中的頭顱甩到了陳虎的手上。
陳虎拉了拉馬繩:“謝過葉字營。也謝過這位姑娘了。”
“走吧,希望不要再見了。”司空千落轉過頭。
陳虎回馬揚鞭,追著洛城軍離去。
司空千落打了個胡哨,一匹在遠處乖乖呆著的馬趕了過來,她縱身一躍跳到馬上,望向葉若依:“葉姐姐。”
葉若依策馬走到了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以後還會死很多的人嗎?”司空千落輕聲問她。
葉若依不忍看她的眼神,避了開來,沉默了許久之後點了點頭:“會吧。”
千夫長策馬走了過來,他笑了笑:“戰場就是這樣,你不想殺別人,可別人就是要殺你。我們葉字營縱橫沙場,以殺伐聞名,可我們也不想殺你。白天裡我們是別人眼前的魔鬼,可一到夜晚,那些被我們殺死的人也會出現在我們的噩夢之中。可既然上了戰場,就要有馬革裹屍的覺悟。”
“我們已經上了戰場嗎?”司空千落低聲問道。
“當然。”千夫長點頭道。
“我不想殺人。”司空千落甩了甩手中的長槍,“將軍你從軍多年,你能告訴我,怎樣能夠少殺人,卻結束這場爭鬥。”
“我們曾與南訣十萬大軍對峙,打了一年,他們死了六萬,我們死了四萬。一共十萬枯骨埋在南方,埋骨之地陰魂難以散去,以至於下了整整三個月的大雨。剛剛我們葉字營也與三千洛城軍對峙,打了一刻鐘,死了一個人。”千夫長緩緩說道,“贏得夠快夠迅猛。越迅速結束這場戰爭,就能越少死人。殺多少敵人不是目的,贏得這場戰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好。那我們就快點贏下來吧。”司空千落望向前方,毅然道。
“你很喜歡楚河對嗎?”葉若依笑著問她。
“他叫蕭瑟。”司空千落猛地一甩馬繩,朝前狂奔而去。
葉若依捋了捋眼前的發絲,點了點頭:“好。那就去見蕭瑟,然後贏得這場戰爭!全軍整備,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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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之上,一人一馬正在狂奔。
那是夜北來的好馬,日行千裡不倦。馬背上的人也是天縱之才,曾經朝野上下公認的儲君人選。
此刻的他很憤怒。
因為他這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太多敵人,這於情於理都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替他除掉了那些障礙。可他想的卻是單人單騎直奔天啟,他知道這樣很難,可他想試一試。
他朝天怒吼一聲,試圖發出心中所有的憤懣。
腳下的烈馬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有一人一劍攔在了那裡。
那個人戴著鬥笠,手裡的巨劍比尋常之劍要大上數倍。
蕭瑟冷笑:“又是你。”
他用了“又”,因為當年他離開天啟的時候,攔在那裡的就是這個人。當年他被稱為天縱之才,年紀輕輕就入了逍遙天境,傳襲了無極棍,卻遠遠不是面前這個人的對手。
怒劍仙,顏戰天。
“我還以為會有千軍萬馬來攔我,沒想到最後遇到的,只是你一個人。”蕭瑟冷笑道。
顏戰天將劍拄在了地上,用手將自己的鬥笠拿了下來,緩緩道:“我就是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