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內托!”傍晚的時候,維內托在宿舍倉裡聽見莊言叫門,“方便見人嗎?”
維內托正在挑剔地審查宿舍裡的布局,聽見這話,莫名覺得只有第一時間開門才能證明清白,一頭撞到門口打開門問:“干嘛!”
然後她看見莊言舉著一個馬蹄磁鐵對著自己。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沉默了一秒鐘,鴉雀無聲。
然後莊言尷尬地移動磁鐵,仿佛試圖在維內托光潔的胳膊上搜索鐵屑。
“你在干嘛?”維內托起雞皮疙瘩了,睜大紅瞳責備地瞧莊言。
“打攪了。”莊言無功而返,摸著下巴離開了,一邊走一邊碎碎嘀咕:“明明組織裡鐵元素含量超標的嚇人的,為什麼對磁場沒反應呢……這樣也好,不必規避電磁場了。但是鐵元素難道是耦合態存在的嗎?話說那三萬五千噸鐵到底哪去了……”
“神經病。”維內托煩惱地關上門。
莊言給她體檢完以後,采了組織塗片,抽了血液樣本,然後隔三差五來敲門,一開門就看見他拿著古怪的東西測試維內托小姐的反應,思路越來越古怪,起初像模像樣,後來簡直無法無天,更像是心血來潮時的靈感乍現,然後拍案而起就來實踐了。出格的一次甚至嘗試過電擊維內托。如果不是莊言聲稱這是為了制定駕駛艙保護計劃而做的必要研究,維內托早就想報警了。
維內托的循環核心是在身體正中心的。
莊言已經不敢把那個東西叫做心髒了,他敢保證那玩意跟解剖書上正常人類都有的普通“循環核心”有天壤之別。
莊言清楚,雖然只有從宏觀起步才能認識到微觀世界,但是借助微觀規則才能解釋宏觀現像。所以在維內托忍無可忍地威脅要告他騷擾罪之後,莊言放下了多余的工作,開始專心培養組織樣本,同時從樣本開始著手分析內環境成分的工作。
這是一項曠日持久、以積累量變來觸及質變的工作。他必須做好堅持不懈的心理准備。
這還要討好維內托,讓大小姐願意給他抽血才行。
所以最後一次敲門的時候,維內托看見莊言一臉諂媚地捧著個精致的鐵盒子,甜蜜蜜地說:“驢皮阿膠,本地特產,補鐵活血,益氣養顏,請不要客氣,以後還請多多配合。”
維內托好奇地打開盒子瞧,有些開心地問:“有點像巧克力。是甜的嗎?”
這莊言還真答不上來,他又沒嘗過,於是胡謅:“放糖就會甜嘍。”
維內托芳心一暖,這是她進駐棲鳳基地以後收到的第一盒巧克力——無論如何她都當這是巧克力了。於是心花怒放,一臉嚴肅地說:“好的,那麼我就取消投訴好了。”
莊言呆了一下,問:“什麼投訴?”
維內托也呆了一下,然後笑靨如花:“啊,開玩笑的啦,意呆利的老笑話你聽不懂就算了。”
莊言於是佯裝大笑,指著維內托:“你真頑皮。”然後告辭離開。
維內托笑盈盈送走莊言,閃電般關門,頂著艙門開始查看掌上權限移動端,勾選“內部投訴”,勾選“我的投訴”,然後找到了自己幾分鐘前發布的那條血淚控訴:
“什麼啊,莊言哪裡有點學者的樣子,明明就是個變態吧,覬覦本小姐的美貌所以借著課題的名義來接近我吧!很過分哦,提出了很多奇怪的要求啊,簡直羞於提及啊!(嚴肅臉)他甚至要求本小姐當著他的面用試管收集唾液!好變態,我可以拒絕他嗎?每次聽到敲門都在害怕,因為不知道開門以後會聽見他提出什麼腦洞大開的無理要求啊!這算騷擾了吧?我打賭如果是在現實生活中的話,喝茶看電影逛街都會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身影啊!基於以上理由,要求授予隱私保護權限,在合理時刻拒絕莊言博士的無理要求!比如監控體重!”
維內托自己讀了一遍,咬唇想:“他都跑來搖著尾巴求原諒了,我暫且撤銷投訴好了。”然後點擊自己那條申訴,試圖撤銷。
系統提示:“維內托小姐,您的投訴已被執法處受理。撤銷失敗。”
維內托兩眼一墜,咬住手指吱不出聲兒,美眸睜大,另一只手鍥而不舍地執行“撤銷投訴”指令。
系統提示:“維內托小姐,您的投訴已被執法處受理。撤銷失敗。”
系統提示:“維內托小姐,您的投訴已被執法處受理。撤銷失敗。”
系統提示:“維內托小姐,您的投訴已被執法處受理。撤銷失敗。”
維內托手裡的移動客戶端掉到地毯上。
“為什麼受理投訴的是執法處這種可怕的組織啊,說好的客服呢?”維內托恍恍惚惚地跌坐到床上,奢侈的席夢思“吱呀”一響,“會不會玩兒大了啊?會不會把莊言博士坑死啊?”
然後她情不自禁地打開驢皮阿膠的包裝,情不自禁地想吃巧克力。
一口咬在阿膠上,維內托的紅瞳瞪圓了。
“呸呸呸!”她抱著紙簍吐個干淨,衝進洗手間漱口,狼狽地扶牆出來,咬牙切齒地想:
“什麼巧克力啊!簡直是味覺的災難啊!什麼莊言,執法處給姐姐好好收拾他!”
維內托一點都不內疚了。
莊言只會抽出休息時間來做組織培養和血清內環境分析的研究,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主業是盡快讓維內托有能力從機甲裡活著出來。
“他,他占有欲比較強吧。”宋丹的話依舊縈繞在他的腦海,坐在辦公桌前的時候,莊言似乎又看見了宋丹講故事時那美孜孜的傾慕和聖潔。
宋丹也許心甘情願地被尉詡占有著吧。她選擇了警告我安守本分,而不是采取其他的措施。
由此推出,宋丹選擇他莊言只是基於兩條理由:一,不向世界海洋安全組織申請授權,從而達到繼續保密的目的。二,莊言比其他人更易於控制。宋丹太了解他莊言了。
用班長的話來說,兩個字總結,傻逼。
所以莊言現在考慮的是如何在尉詡的陰影下保住這份合約,能夠繼續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走下去。
必須更加努力工作才行。
他心煩意亂地把打印出來的半年份駕駛員實測資料重新整理起來,腦海裡卻總是曇花一現地掠過溫柔的畫面。
宋丹的耳墜。她依舊戴著自己親手送給她的耳墜,每次在那柔順的短發下看清那枚耳墜,都讓莊言呼吸凝滯,像潛水一樣窒息,又像墜落一樣刺激。
他念念不忘。
唯有這枚耳墜的畫面,能把他從無盡的夢魘中拯救出來,宛如深海下的一行氣泡,讓他貪婪地湊過去呼吸,緩解窒息。
“他,他占有欲比較強吧。”
“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比較強吧……比較強吧……”“好好相處哦……”
莊言不斷甩頭,試圖集中精力工作。
他在酒吧答應宋丹的時候,已經暗下決心,只為了自己的課題而活著,以一個研究者的立場戰鬥下去,視宋丹如骷髏。
但是他失敗了。他佛心大亂,在接二連三的轟炸下天旋地轉,宛如水手在塞壬海妖的歌聲中跌入大海,莊言墜入了嫉妒的深淵。
他驟然回過神來,發現鉛筆在紙上按下一個深重的點,半個小時過去,只字未動。
莊言又摸了摸太陽穴,然後擰開了一瓶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