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站在門口的牧師萊特,高文第一反應就是有些驚訝——這位牧師先生平常可是很少來見自己的。
高文平常也會稍微留意一下萊特的活動,畢竟這是領地上唯一的傳教士,可以視為聖光教會在塞西爾領的延伸,雖然這個牧師的畫風貌似有點問題,但就光憑他跟聖光教會的聯系,就值得高文對其投以關注了,只不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他發現這位萊特先生還真是個恪守古典神官戒律的人——其平日裡幾乎所有的活動都是圍繞著教堂轉悠的,早上做禱告,為聖水賜福,招待去教堂禱告的信眾,分發甜餅(雖然貌似很少能發出去),下午去城裡布道,布道的基本方式就是幫各家各戶干活,一邊干活一邊宣講親近聖光的好處,比如腰不酸腿不疼之類的……這麼幾個月他也算發展了一批信徒出來……
而除此之外,這位牧師先生就完全沒有多余的活動了,他僅有的幾次出城中有一次是聽說工地上有人受傷,於是跑去幫忙,剩下幾次則是聽說工人食堂想給大家改善伙食,於是跑到西邊森林裡打了十幾頭熊回來——那幾天伐木場小鎮還流傳出個荒野傳說,說森林裡出現了巨人,整天攆著熊漫山遍野地跑……
回憶起關於這位牧師先生的事跡,高文嘴角忍不住抖了一下,但由於剛剛玩衛星vr玩的太嗨現在還處於隨時想吐出來的狀態,他的表情很快就又繃的格外嚴肅(主要是不繃著就真吐了),看著萊特淡淡地問道:“萊特先生,你有事找我?”
萊特卻不知道高文的表情為何如此嚴肅,他只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那些前不久被收留下來的難民,以及應該已經傳入領主耳中的、聖光教會正在中部地區排擠異神信徒的消息,於是便把這兩件事和自己的身份聯想到了一塊,主動說道:“領主大人,我不是來請求您驅逐那些無辜者的。”
高文壓根不知道這句話從哪冒出來的:“啊?”
萊特一臉嚴肅:“您的表情如此嚴肅,難道不是在思考那些異神信徒受到迫害的事情麼?”
高文心說他一臉嚴肅那是因為vr玩多了想吐,跟異神信徒受到迫害有什麼關系——但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扯動著嘴角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並頗感好奇地看著萊特:“你是說那些從聖靈平原逃亡至此的血神和暗影信徒……你剛才提到了‘迫害’,看樣子你對你那些在聖靈平原的教會同胞的做法不敢苟同?”
“我……至今還是不敢相信他們已經偏執到如此程度,”萊特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砂鍋大的拳頭慢慢攥緊,“我聽了那些流亡者描述的經歷,聖光帶來的直覺告訴我,那些人都是誠實的,但……我仍然在懷疑。”
“我曾聽說,神術改良讓新一代的神職者們變得更加容易掌握聖光的力量,於是刻板遵守古典美德操守以換取聖光親和的老方法便漸漸落伍了,聖光從一種信仰變成了一種技藝——所以我對最繁華,也最容易滋生腐化的中部地區的神職者們的墮落速度一點都不感到奇怪,”高文向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目光深沉地看著萊特,“當然,我也理解你的動搖和疑惑,畢竟你和他們接受著一樣的聖光教義,你卻和他們完全不同。”
萊特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在高文的注視中,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大人,我希望回去親眼看看。”
“我猜到了,”高文淡淡地說道,“那麼你的教堂准備交給誰打理?”
“我便是來跟您說這件事的,”萊特點點頭,“我曾答應那些流亡者,他們隨時可以去教堂尋求幫助,但我現在實在忍不住想回聖靈平原看看,所以我希望您可以派人暫時管理教堂——不需要舉行什麼儀祭,只要讓教堂開著,有人打掃就行,這樣信眾們想要祈禱還有地方可去。而且我在教堂裡留下了足夠的護符和聖水,我會在這些東西消耗完之前回來的。”
接著,這位牧師一臉肅穆地對高文行禮:“希望您能答應我這些冒昧的請求。”
看著一臉嚴肅的萊特,高文忍不住輕輕笑著點頭:“教堂的運轉也是領地事務的一部分,你肯放心把教堂交給政務廳的人管理也是你適應塞西爾律法的表現。我同意了,你可以放心離開。”
萊特深深低下頭去:“感謝您的理解。”
看著這城裡唯一的牧師,也是畫風頗對自己胃口的牧師,高文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打算什麼時候走?需要護送或者別的什麼幫助麼?”
“感謝您的慷慨,我最近兩天就出發,但不需要幫助,”萊特搖搖頭,“我怎麼來的,還可以怎麼回去,而且有教眾幫我湊了路費,我還可以搭商隊的車走。”
高文隨手從手邊的一摞紙張中抽出一張空白的文書,在上面刷刷地寫了一些東西,隨後一邊印上塞西爾公爵的印記一邊說道:“去商業區找那裡的事務官,後天有一支商隊出發前往聖靈平原,可以捎帶你一程。這是你的通行文書。”
接過文書之後,萊特再次行了一禮表示感謝,便准備告辭離開,但在他離開之前,高文突然又叫住了他。
“塞西爾領將接納那些遭到迫害,可以被證明無辜的各教派信徒,”高文看著萊特的眼睛,“只要他們願意遵守塞西爾領關於信仰的規定,服從這片土地的規矩,遭到放逐的人也可以在這裡得到庇護。這一點,你能不能接受?”
萊特幾乎沒有猶豫:“理當如此——保護無辜者也是聖光的教義之一。”
但緊接著這位牧師先生便露出有些擔憂的神色:“可是大人……您要知道,一旦您公開地、大規模地接納那些被放逐者,這將極大地刺激到聖光教會。雖然您現在已經接納了一小批流亡者,但那畢竟還能用流民的說法來遮掩過去,大規模接納被放逐者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當然知道,”高文臉色如常(vr後遺症漸漸好轉)地說道,“但我並不認為塞西爾接納難民還需要別人的許可。而且我不相信那些驅逐難民的神官會為了此事從聖靈平原追到這裡來,除非那些難民真是什麼所謂‘邪神的眷者’——那些難民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放逐的,我想那些收取贖罪金的神官都心知肚明吧。”
“既然您已有打算,那我就不多說了。”萊特看著高文的臉色,把所有勸阻的話都咽了回去,他以聖光教徒的形式深施一禮,轉身離開了書房。
而等到萊特離開之後,琥珀的身影才漸漸從窗戶附近浮現出來,半精靈小姐語調上揚地說道:“雖然是個信聖光的……但這個萊特還挺有意思的嘛。”
高文剛才就感知到琥珀進來,所以他一點都沒意外,只是偏頭看了這個半精靈一眼:“東西放好了?”
“放好了,而且按照收容規則把寶庫大門也封好了,”琥珀擺著手,“話說回來,你覺得聖光教會最近的變化是怎麼回事?”
“表面看起來,像是被邪教徒的活動給刺激到了,於是做出激烈的‘淨化’行動,但實際上我認為這只不過是一次有理有據有預謀的擴張和侵吞而已,”高文輕輕哼了一聲,“自神聖盟約訂立之後,各個教派維持了七百年的和平,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希望一直這麼和平下去的——而且對於凡人組成的教派而言,永遠的和平本身也不太可能。各個教會要發展,要擴大自己的影響力,要為自己的神明賺取榮耀,但潛在信徒和可供傳教的土地總共就那麼多,矛盾不可避免。我相信每個教派在私下裡都有一顆成為天下獨尊的心,只是神聖盟約始終在頭上壓著讓他們動彈不得罷了,可是如果有一個機會——”
“所以聖光教派就忍不住了是吧,”琥珀撇撇嘴,“還真是簡單易懂的流程。不過說實話,你真的不怕刺激到那幫腦子有問題的神官?他們可是超難搞的啊!”
高文微微一笑,從書桌後站起身,慢慢走到了書房牆邊掛著的那副南境地圖前。
“刺激就刺激吧,這裡可是南境——塞西爾家族是沒落了,但沒落之前卻也在這片土地上經營了六百年,我當年留下的訓令,教會不可逾越王權,雖然後代不爭氣把家敗了,但起碼他們在執行這條訓令的時候做得還不錯,這南境可不是他們聖光教會的天下——也不是任何一個教會的天下!”
琥珀眨眨眼,愣愣地看了高文幾秒鐘才嘀咕起來:“原來除了跟國王拼酒喝高之後胡扯的鬼話之外你還留下過靠譜的祖訓啊……不過你當年怎麼想到留下這麼一條訓令的?那時候你就想到教會發展起來要威脅地方統治了?”
“我……當年可沒有這麼未蔔先知,”高文淡然地笑了一下,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了之前在夢境提燈中所看到的、幾大教派的領袖穿著宇航服出發去尋找神國的場面,以及之後聖靈學派德魯伊、夢境教會、風暴教會墮落為三大黑暗教派的種種,最後他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已經成為邪教頭目的賽琳娜?格爾分,他輕輕嘆了口氣,“如果你見到過七百年前的三個黑暗教派在突然墮落之後造成過多大的動蕩,就會理解我們那一代的國王和領主們為何會對不受控制的教會武裝那麼警惕了……可惜啊,七百年之後的今天,王權沒什麼長進,各個教派的力量倒是一天比一天強——甚至連邪教都一天比一天強了。”
琥珀在高文身旁默默地站了一會,也跟著嘆了口氣:“哎……”
“你怎麼也感嘆起來?”
“我哪知道——我看你感嘆也跟著感嘆啊。”
“……”
它首先在南境傳播,隨後一路向北蔓延,在那些因贖罪金、異端審判、改信活動而流離失所的人之間口耳相傳:
塞西爾領是“新庇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