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前往支援塔爾隆德的聯盟隊伍還將在北方那片大陸上繼續執行長達一年的輪值任務,直到下一批援建部隊與其交接,但在這之前,負責護送以及前期交接工作的軍方人員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任務,於今日返回了位於塞西爾帝國北方邊境的北港——在闊別多日之後,重新踏上帝國的土地讓拜倫這個五大三粗的家伙也忍不住心有感嘆。
自七百年前人類諸國失去風暴教會的庇護,被無盡之海封鎖在這片大陸上之後,凡人的艦船終於再一次真正地挑戰了這片無窮無盡的大海,他們跨越寒冷的冰洋,造訪遠在人類文明疆域之外的大陸之後平安返航,這次壯舉一定會被載入史冊。
“跟隨陛下這些年,還真是淨遇上這種會載入史冊的事兒啊,”站在上層甲板的邊緣,拜倫忍不住晃著頭,“我都有點期待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學校的課本裡是個什麼樣的情景了……”
“您放心,到時候學歷史的學生們肯定見您一次罵您一次,”副官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個身穿海軍制服的帝國軍人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因為他們不得不連您在塔爾隆德的廢土上吹了幾天海風都全文背誦——而且還得背誦您在其他地方參與的一大堆歷史事件。”
拜倫扭頭看了一眼這個跟著自己從南境一直征戰到如今的家伙,眉毛一揚:“立正!向後轉!”
副官身子一扭,只讓拜倫的腳尖蹭到自己制服邊緣,隨後便喊了一聲“是,長官”,嘻嘻哈哈地從甲板跑了下去,拜倫則無所謂地撇撇嘴,收回腿之後抬頭看向天空——那在高空盤旋的紅色鎧裝巨龍已經漸漸降低高度,巨翼切過空氣所發出的呼嘯聲傳入寒冬號船員們的耳中,在經過了一系列的減速和瞄准之後,她終於向著這艘戰艦的上層甲板降下,並在距離艦船還有幾十米的時候發出一聲低吼,全身籠罩在一層變幻的光華中。
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紅發的龍印女巫從光華中凝聚出身影並筆直地落在拜倫身後不遠處的甲板上,以一個非常瀟灑利落的姿勢單膝跪地並緩緩站起,魔力余波產生的熱量從她身邊彌散開來,微微扭曲的熱幕中勾勒出了阿莎蕾娜高挑又略顯野性的輪廓。
拜倫皺著眉在不遠處看完了這一幕,等到阿莎蕾娜起身之後才終於忍不住嘀咕起來:“你下次降落的時候能不能離近點再跳下來?每次都幾十米就往下跳……”
“你是在小瞧龍裔的身體素質?”阿莎蕾娜一邊從熱幕中走出一邊無所謂地擺擺手,“這點高度連你這樣的超凡騎士都不會受傷,我更不會,我小時候就從更高的地方往下跳了。”
“不是,我是說你別砸壞了我的甲板,”拜倫一臉發愁地看著剛才阿莎蕾娜降落的地方,“你知道這一旦砸個坑需要花多少錢才能修好麼,更別提我回去還得寫報告……”
阿莎蕾娜:“……”
“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拜倫看著阿莎蕾娜,莫名從對方的眼神中感覺到一絲壓力,“我也沒說讓你花這個錢——主要是我不想寫報告解釋甲板上為什麼有個腳印……”
“你能這麼多年不結婚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龍印女巫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擺擺手便向著甲板邊緣的梯子走去,“不完全是因為你長得粗糙還不刮胡子。”
拜倫愣了一下,便看到紅發的龍裔女士已經越過自己走到了甲板邊緣,他終於反應過來,頓時不滿地嚷嚷著向那邊走去:“你說我長相粗獷我也就認了,畢竟這算是個優點,但你評價我的胡子這就是你不對了吧,你知道我平常花多少精力修飾這些胡須麼……誒你別走那麼快,你知道路怎麼走麼?”
“我從天上看得一清二楚,至少能看到甲板上的結構,”阿莎蕾娜一邊說著一邊突然間停了下來,扭頭看著差點因為剎車不及撞在自己身上的中年騎士,“與其討論這個,不如說說你接下來的安排,你要在這裡休整一陣子麼?還是直接返回南境家裡?”
拜倫停了下來,略做思考之後開口:“上級的調動命令已經下來,北港這邊和寒冬號的後續安排也早就做好了,輪值艦長和第二副官會接替這邊的事情,我准備直接返回南境。”
阿莎蕾娜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回去?坐魔能列車?還是‘雲底’運輸機?”
“額……還是列車吧,也挺快的,”拜倫抓了抓頭發,“我對飛行器沒太大興趣,而且說實話,遠不如寬敞的列車坐起來舒適……話說你問這個干什麼?”
“哦?對飛行器僅僅是‘沒興趣’麼?”阿莎蕾娜仿佛沒有注意到拜倫最後的問題,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神色間便流露出饒有興致的模樣,“那你想不想體驗一下比你們現有的列車和飛行器都方便的交通方式?”
拜倫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在尋思著這地方有什麼能比“雲底”運輸機和魔能列車更方便的東西,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了眼前龍裔女士那古怪的笑容以及已經變成暗紅色豎瞳的眼睛,他激靈一下子反應過來,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覺得還是傳統一點的交通方式……”
“魔能列車這種新銳東西哪裡算得上傳統,”阿莎蕾娜一巴掌拍在了拜倫的肩膀上,帶著龍裔的強大力量,“放松點嘛,‘團長’——飛行體驗這種東西,一回生,二回熟……”
……
深秋的風已經顯得頗為寒涼,尤其是在北方地區的曠野荒原中,這滿含著寒意的風卷過無遮無擋的平原,卷過那些已經枯萎凋零的草木殘枝,便更讓人清晰地意識到了之前那場繁茂的盛夏早已遠去,蕭瑟的秋日以及很快便會到來的寒冬正在加快腳步靠近這個世界。
提豐帝國與塞西爾帝國北方邊界,兩國之間傳統的“緩衝區域”中心,巍峨的城堡佇立在岩石質的高地上,並未經歷過多少風霜的城牆仍然如幾年前它剛剛築起時那般整齊、光鮮,來自平原地區的寒風卷起沙塵和落葉,拍打在締約堡灰白色的外牆上,又卷動了城堡上空飄揚的三種旗幟,讓它們在風中獵獵作響。
塞西爾,提豐,聯盟,三面旗幟代表著這座以“和平”為名義建造起來的城堡此刻所承擔的角色,而在旗幟之下,是已經聚集起來的龐大工程車隊,物資車隊,技術人員,後勤部隊,以及來自兩大人類帝國的高級技術官僚們。
溫莎·瑪佩爾站在締約堡正門的城牆上,她的目光看向城堡外面的開闊曠野,在舊日兩國代表們曾走過的土地上,有大片臨時營地已經拔地而起,來自提豐的工程法師和來自塞西爾的機械化施工隊各自拿出了最高的效率,以競爭般的速度讓營房和圍牆拔地而起,並在各處設施之間修築了臨時的硬化路面,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則可以看到有兩條寬闊的道路分別朝著東西方向延伸,一條指向長風要塞,一條指向遙遠的冬狼堡。
這位皇家法師協會的會長收回了視線,而幾乎與此同時,一陣腳步聲出現在附近的城牆上,她抬頭望去,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
身穿一襲黑袍的老魔法師正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佝僂蒼老的身軀在風中仍舊穩健,一名年輕的黑發女法師則跟在老魔法師側後方,仿佛亦步亦趨的雛鳥。
給大家發紅包!現在到微信公眾號[書友大本營]可以領紅包。
“導師,”溫莎·瑪佩爾主動向前走去,就像過去的任何時候一樣,她從不在自己的授業恩師面前考慮自己如今的“會長”地位和傳奇強者的身份,“您怎麼親自上城牆了?”
“我不是需要在溫暖的房間裡好好保護起來的虛弱老人,”老法師丹尼爾淡淡地說道,“陛下把我派到這邊來和你一起確保工程進度,可不是為了讓我每天在房間裡喝茶看報的。”
“您說的是,”溫莎·瑪佩爾微笑著,雖然導師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仍然頗為平淡,但很顯然,這種日常般的交談比起當初師徒決裂時那種冷漠對立的狀態已經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她對這種進步已經感到相當滿意了,“陛下十分重視這次聯合項目,而有您在這裡親自坐鎮,這件事便讓人安心多了。”
丹尼爾隨意擺了擺手,便抬起頭看向城堡外面的施工場地,隨口問了一句:“目前進度怎麼樣了?”
“計劃中的工程隊伍已經全部入場,包括提豐和塞西爾兩方面的,技術人員已經到位百分之九十,物資供應充足,營地與後方的道路通暢,基礎的通信設施、生活設施、倉儲設施等都已經建起,”溫莎點點頭,心情不錯地說道,“下一步,塞西爾方面將在締約堡周圍建立總計八個大型能源站,用他們最先進的堆疊式魔網來確保開門過程中的龐大能量供應,能源站與主設施之間的連接將通過無線傳輸的魔能方尖碑和實體傳輸的能源軌兩種方式同時進行,以最大限度確保能源供應的安全穩定。
“至於我們這邊,城外設施大體上是為了提供遠程監控,我們的主要工程在城堡內部。按照規劃,我們將在締約堡的主廳內設置開門所需的聚焦裝置和約束環,同時需要拆除一部分現有牆體,以容納規模過於龐大的冷卻和廢能釋放裝置——為了確保主建築的強度不至於因此下降,工程隊伍還需要同時增築一些新的支撐結構和牆體。
“法師們也需要對整座設施進行超大規模的附魔工作,附魔主要包括三部分,一部分是用於增強設施強度,這個不用多說;第二部分用於純化元素環境,以盡可能減少環境中的自然魔力對‘純淨奧術能量’的干擾,這是塞西爾方面的技術人員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我們會全力配合;第三部分則是在主廳附近設置‘心智防護符文’——您應該在資料上見過它們,據說那是來自深海的祝福力量,是海妖送給聯盟的禮物,陛下對其非常認可……”
聽著溫莎細致認真的講述,丹尼爾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是的,我當然見過它們,那是很不可思議的東西,對於防護源自神明的精神污染非常有效。”
“正是如此。根據預案之一,假如開門過程中真的發生了污染倒灌,那麼設置在現場的符文系統再加上塞西爾人帶來的‘反神性屏障’將立刻產生效果,壓制並封鎖污染,至少可以給我們爭取到撤離現場並炸毀傳送門的時間,”溫莎點了點頭,“這整個附魔工程將和主裝置的建造同步進行,我們預計需要設置多達上萬個附魔節點……”
“聽上去不太容易。”丹尼爾淡淡說道。
“是的,難度很高——這不是附魔什麼刀劍盔甲,也不是制造一個魔法密室,我們這次要給一整座城堡附魔,讓它變成名副其實的‘魔法產物’,其規模是前所未有的,”溫莎鄭重其事地說道,並在最後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但我很有自信。整個系統是我親自設計的,並進行了多次推演,塞西爾人那邊也用他們的‘神經網絡演算’技術進行了模擬驗證,確定了它的有效率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而根據此前學者們論證的結果,附魔體系的有效率只要能超過百分之九十,就可以為整個過程提供充分的保護……”
溫莎頗為自豪地描述著自己的設計,這讓丹尼爾恍惚間回憶起了一些過去的畫面,回憶起了多年以前這位天資卓絕的學徒滿臉興奮地向自己展示她在魔法領域的每一次進步,每一個想法……她總是能拿出這樣可以令周圍人驚愕的東西,而且幾乎沒用幾年,她拿出來的東西便已經到了自己難以掌控的程度……
在多年以前,這曾是他心中最大的障礙。
“溫莎,你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丹尼爾表情很平淡地說道。
溫莎終於停了下來,她有點尷尬和懊惱:“額,抱歉,導師,我只是……”
“這是好事,”丹尼爾笑了起來,“我們現在確實需要你的天賦。”
溫莎有些意外地看著丹尼爾,然而老法師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他看向城牆內的城堡中庭,目光落在一面塞西爾旗幟下方,貌似很隨意地開口道:“那是塞西爾方面的技術長官到了麼?”
“是的,塞西爾方面的技術長官比我們晚到幾天,今天剛剛抵達締約堡,”溫莎·瑪佩爾點了點頭,“我們應該去拜訪一下。”
“確實,”丹尼爾笑了起來,“我們應該去拜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