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戰鬥在已經化為廢墟的村莊中展開。
進攻者在不久前還自居為土地和人民的守護者,自居為聖光的踐行者和傳播者,自居為維護傳統和秩序的戰士,但現在,他們只是一群飢腸轆轆,瀕臨瘋狂的強盜。
飢餓,它會使人虛弱,帶來死亡,但在它徹底發揮威力之前,它也可以讓人走向另一個方向:瘋狂而殘暴。
萊特不知道進攻的人有多少,他只感覺周圍的每一座廢墟,村莊外的每一道圍欄,甚至更遠處的草叢和土坡背後都是敵人,狂亂甚至狂喜的喊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喊叫聲中甚至已經聽不出多少人性的味道。
他揮舞著手中的熔切劍,劍刃因魔力湧動而發出熾熱的光芒,他並不是一個熟練的劍客,甚至他揮舞長劍的姿勢比起一個拿著草叉的平民都強不了多少,但他高大健壯,孔武有力,每一次長劍揮舞都足夠將那些飢餓瘋狂的敵人驅趕到足夠遠的地方,在長劍揮舞之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進攻者醜惡的模樣——
他們穿著肮髒破爛的鎧甲和衣袍,臉上沾染著泥土,甚至有些人臉上還沾染著干涸的血跡,他們的眼睛充血,赤紅一片,眼神裡完完全全就是野獸一般的光芒,他們大喊大叫地衝向篝火,衝向平民,甚至衝向那些前不久還讓他們全軍覆沒、驚恐萬分的塞西爾士兵,他們眼裡早就沒有了理智和畏懼,他們眼裡只有食物,只有火光。
數不清的襲擊者從黑暗中湧了出來,在場的塞西爾士兵一邊掩護著平民後撤一邊借助掩體展開反擊,灼熱射線的刺眼光束不斷在黑暗中撕開一道又一道致命的火光,然而敵人實在是太多了。
一名士兵奮力擲出結晶手雷,手雷在篝火的另一側產生猛烈爆炸,在爆炸的巨響和強烈的閃光中,數個襲擊者被卷上天空,敵人的攻勢也因此稍微停滯下來,似乎這種毀滅性的爆炸在他們心中留下了足夠恐怖的印像,讓他們哪怕在瘋狂之中都會本能地有所畏懼——然而他們的畏懼只持續了很短的幾秒,便有人高聲喊叫起來:“他們人少!不要怕,他們人少!!”“殺!殺!”“他們有吃的!他們有的是吃的!”
飢餓和高度緊繃的神經讓這些人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們幾乎是悍不畏死地開始衝擊塞西爾士兵組成的臨時防線,而這完全混亂、全憑本能的“戰術”竟然卓有成效:塞西爾士兵實在太少了,而且這裡並沒有那種能讓成千上萬人灰飛煙滅的“天火爆炸”,在他們這瘋狂的衝擊下,萊特和戰友們組成的防線只能節節後退。
一個全副武裝的塞西爾士兵相當於一名低階的超凡者,但夜幕中的襲擊者中有著不止一個的超凡者,萊特看到明亮的火球和充能的刀劍在黑暗中飛舞閃耀,他用力揮舞著手中長劍,將一枚凌空飛來的火球劈砍到一旁,隨後順勢砍斷了一柄從自己身側刺來的長劍——但也因這一擊,他用力過猛,手中的熔切劍脫手而出。
他在慣性中踉蹌了一下,一陣令人汗毛倒豎的涼風從脖頸後襲來,他趕緊伏下身子,隨後反手抓向背後的襲擊者——他抓了個空,卻也成功把襲擊者逼退出去兩步。
萊特飛快地轉身,看清了襲擊者的模樣——那是一個穿著精鋼鎧甲的騎士,鎧甲外披著一件已經破破爛爛的白色罩袍,早就撕裂的半個鬥篷掛在罩袍外面,而騎士手中,則是一柄散發出微微白色光輝的長劍。
聖光教會的教廷騎士。
在看到那長劍上閃耀的微微白色光輝時,萊特的思緒忍不住暫停了那麼一瞬間。
“在戰場上面對你的教會同胞,和在鄉下的街道裡爆發一場鬥毆是不一樣的……你做好面對他們的准備了麼?”
手執長劍的騎士似乎沒想到眼前那個大個子在失去武器之後也會這麼難纏,但在極其短暫的驚愕之後他便反應過來,隨即揚起長劍欺身上前,劍刃上的聖潔光輝在黑暗中湧動著,散發出足夠燒灼血肉的熱量:“去死吧!”
聖光近身的灼熱讓萊特驚醒,他收縮肌肉猛烈側身,險之又險地躲過刺向自己胸口的一擊,接著伸長手臂抓住了襲擊者的手腕,用力一扭想要奪下敵人的武器。
聖潔的光輝從騎士手腕附近亮起,瞬間形成了堅若鋼鐵的屏障並將萊特的手彈開,隨後那名教廷騎士身邊鼓動起一片炫目的光輝,整個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後撤,接著他一揮長劍,一道聖光形成的衝擊波便從長劍前端釋放出來。
明亮的光弧撞擊在已經搖搖欲墜的力場盾上,潰散的聖光化作灼熱的光粒,在萊特暴露在外的皮膚上留下點點灼燒痕跡,萊特則借著力場盾的最後一次掩護,在教廷騎士短暫錯愕之際猛衝上前,仿佛猛虎般將那名騎士撲倒在地。
教廷騎士奮力掙扎,發出憤怒的吼叫,聖光不斷在他身上彙集,讓他的力量節節攀升,萊特卻死死地壓著這個敵人的胸膛,一只手按住了對方的脖子,一只手抓住了敵人持劍的手腕,任憑對方身上灼熱的聖光燒蝕他的手掌,他也死不松開:“為什麼?!”
“我殺了你!!”教廷騎士大吼一聲,灼熱的聖光從他的長劍上噴薄而出,四散的光焰甚至灼傷了萊特的肩膀,然而萊特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教廷騎士的手腕,甚至把對方手腕上的聖光屏障抓的寸寸碎裂:“為什麼?!”
教廷騎士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怒容的敵人,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血肉在聖光中被灼傷,看著對方鎧甲中的符文光輝在過載中一個接一個地熄滅,然而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壓力卻在不斷增強,在驚恐中,他大聲喊叫起來:“你在說什麼!?”
“你們欺凌弱小,掠奪無辜,你們攻擊平民,貪婪無度!你們幾乎犯下了神聖典籍上的每一條罪狀!!”萊特徹底捏碎了教廷騎士手腕處的聖光屏障,甚至捏碎了對方的手腕,在教廷騎士慘烈的喊叫中,他一拳轟在對方臉上,“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些罪大惡極的人還在使用聖光!?”
他的第二拳重重揮下,在敵人鮮血四濺中,魔導終端裡的最後一點符文光輝也徹底熄滅——他全身都長時間暴露在高強度的聖光侵蝕中,魔導武裝的防護終於不堪重負,過載毀壞了。
而就在萊特終於將面前的教廷騎士擊昏過去的時候,另外一個穿著白色罩袍、手執聖光長劍的敵人卻從他身後撲來。
萊特感受到了腦後傳來的風聲,感受到了聖光再一次灼燒皮膚的刺痛,然而他已經沒時間轉頭,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朝旁邊撲去,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襲擊自己的人——那是第二個教廷騎士。
第二個教廷騎士沒有給萊特重新站起身子的機會,趁著萊特完全失去平衡,無從躲閃的時機,他已經再次揮劍斬下,但就在這時,一顆石塊突然從不遠處的黑暗中飛了出來。
這顆毫無威力的石塊砸在教廷騎士的肩膀上,沒有造成任何損傷,卻讓教廷騎士的劍慢了半拍,那把劍在萊特臉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後者則趁著這個機會翻身爬了起來。
萊特看到了扔出石塊的人——在不遠處,地窖入口旁邊,艾米麗正呆呆地站在那裡,還保持著扔出石塊的姿勢。
教廷騎士憤怒地吼叫了一聲,隨手長劍一甩,一道聖光之刃便無聲無息地劃過黑暗,擊穿了小姑娘的胸口。
艾米麗在萊特眼前倒下了。
憤怒,仇恨,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萊特不知道這一刻湧上自己腦海,占據自己思想的到底是什麼情緒,他只知道這是他一直以來遵循聖光之道並努力克制的東西,他節制,他自控,他寬容,他無時無刻不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但這一刻,他的腦海終於被那些情緒充滿了。
那些積累已久的憤怒和困惑,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開關。
他似乎忘記了近在咫尺的教廷騎士,在這一刻,他眼中只有那個已經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他猛衝向地窖入口的方向,衝到艾米麗面前。
小姑娘還有最後一口氣,她艱難地呼吸著,被聖光之刃燒焦的皮肉在她的呼吸中不斷開裂,鮮血從焦黑的傷口中湧了出來,每一秒鐘都將她更加拉向死亡,萊特跪在她面前,但在看到那傷口之後,他就知道一切已經遲了。
但小姑娘只是努力睜開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大個子。
她似乎笑了起來,萊特只聽到一句很微弱的話傳入自己耳中:“大個子叔叔,你身邊真的有一圈光……”
教廷騎士來到萊特身後,他嘲諷地看著這個似乎因一個小女孩的死亡就失去理智的敵人,然後高高揚起長劍,毫不留情地揮下。
長劍在光和光的碰撞中灰飛煙滅。
他恐懼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身材高大的“塞西爾人”慢慢站起身子,一層仿佛液體般流淌的光輝籠罩著那個“塞西爾人”的全身,覆蓋了他的鎧甲,覆蓋了他的皮膚,覆蓋著他的一切。
就如光鑄的一般。
萊特張開眼睛,聖光在他的雙眼中湧動,在他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中湧動,他抬起了自己光鑄般的手臂,抓住教廷騎士的脖子,一點點把他舉到半空,慢慢用力。
“我-詛-咒-它!!”
純淨的光輝從教廷騎士的鎧甲縫隙中迸發出來,在這前所未有的澄澈光輝中,教廷騎士的血肉和骨骼瞬間氣化。
一副破破爛爛的鎧甲和罩袍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