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潮之塔如過去百萬年間般屹立不倒,然而曾被困在這座高塔中的逆潮之神早已不見了蹤影,不可見的帷幕背後,貫穿星球的裂隙打開了一條通往其他界域的通道,而根據已有線索判斷,這條裂隙出現的時間甚至有可能可以追溯到數個世紀以前。
所以這就帶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逆潮之神去哪了?祂到底“想”干什麼?
高塔一層的大廳內,高文正在借助腦海中浮現的數據和訪客權限確認著這座高塔的各設施狀態,而在他身後的廣闊室內空間中,數十名從寒冬號派過來的龍族和人類調查員正在收集資料,四處查探——高塔外面的鋼鐵之島上也有幾支隊伍在行動,收集各種各樣的線索,這座沉寂了無數年的上古遺跡,在今天突然熱鬧了起來。
放在從前,塔爾隆德絕不會允許這種亂來的事情發生,但現在高塔的真實情況已經暴露——它很安全,極具諷刺意義的安全。
普通人進入高塔已經不會受到知識污染了,而且只要龍族不幫忙開啟起航者的數據庫,普通人類調查員們在這裡也不會學到那些來自星際文明的、過於超出當前時代的危險技術。
“逆潮之神從這裡逃脫之後按理說不會老老實實地潛伏下來,祂是一個失去控制且具有強烈‘自主行動’傾向的古神,搞事是祂的本能,甚至是祂的神職,”高文站在那座物資輸送軌道旁邊,隨手點觸著軌道裝置前的一台操控面板,一邊查閱著顯示屏上不斷刷新的數據圖表一邊隨口對漂浮在旁邊的全息投影說道,“但我們並未在凡人國度中發現疑似逆潮的信仰。”
赫拉戈爾和安達爾的身影浮現在全息投影中,後者蒼老的面容顯得異常嚴肅:“以我們現在的能力,還無法追蹤那些裂隙到底通往什麼地方——而且即便能夠追蹤意義也不大,‘逆潮’不會老老實實待在裂隙的出口,數個世紀的時間……足夠它游蕩到這世界的任何角落了。”
就在這時,赫拉格的聲音突然傳來:“其實……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說說看,”高文立刻點頭說道,“現在任何思路和靈感都是有參考意義的。”
“冒險家莫迪爾先生。”赫拉戈爾的目光卻是直接落在了高文旁邊的莫迪爾身上,這位大冒險家此刻正在滿臉好奇地研究著那台古代觸摸屏,似乎對它的工作原理十分好奇,聽到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才激靈一下子抬起頭來:“啊?您叫我啊?”
“是的,”赫拉戈爾微微點頭,“你還記得你上次誤入那片灰白荒漠所看到的景像麼?夜女士與一個從城市廢墟中出現的不可名狀之物戰鬥,那東西有神明的可怕詭異威壓,卻不符合任何一個‘正神’應有的特征——你的精神還險些受到嚴重傷害。”
這麼一提醒,不光莫迪爾本人,就連站在旁邊的高文也立刻回憶起了這條情報,後者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猜到了赫拉戈爾的想法:“你懷疑那個正在和夜女士戰鬥的不可名狀之物就是……”
赫拉戈爾緩緩點頭,肅然說道:“是的,我缺乏證據,但我懷疑如此。”
“……缺乏證據麼……但你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確實有線索指向這個方向,”高文沉聲說道,一直以來所掌握的線索輪廓皆在他腦海中飛快組合,其中有所關聯的部分一點點勾連起來,它們無法形成清晰的脈絡,然而嗅覺敏銳者足以從這種模糊的指向中看出端倪,“莫迪爾曾在這座高塔中受到逆潮污染,現在他又莫名和夜女士建立了聯系;逆潮脫離這裡的束縛已經很長時間,但它的力量從未出現在世間,而夜女士的神國正好和現世隔絕;出現在夜女士神國的‘不可名狀之物’有著神明般的可怕一面,卻又不符合任何‘正神’應有的光輝、偉岸形態,而像是個不成型的怪胎,這也符合逆潮理論上的特點……”
琥珀眨巴著眼睛,看看高文又看看全息投影中的兩位龍族首領,這時候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對啊,我記得咱們之前還猜測過,如果逆潮脫困要搞事,那祂最有可能對夜女士動手——又落單又虛弱又沒信徒當後盾,神國還藏在眾神的視野盲區裡面,簡直就像是半夜三更走在黑街暗巷裡的失獨老人,而且頭上還主動套著個麻袋……只不過咱們那時候誰也沒想到逆潮竟然真的已經脫困了,所有人的思路都沒朝這邊延伸……”
她這邊剛描述到一半,莫迪爾和兩位龍族領袖就忍不住朝她投來了異樣的眼神,旁邊的高文更是忍不住拍了拍這個暗影突擊鵝的肩膀:“你之前好歹也懷疑過自己是夜女士的神選,還把人家當成信仰的主神,哪怕後來發現自己可能信錯了,這時候說話多少得留點情面吧……”
琥珀無辜地眨巴著眼睛:“我也沒亂說啊,我就是講講自己心裡的感覺……平心而論我還是挺敬佩夜女士的,能從起航者手裡苟這麼多年,我都佩服死了……”
這話要是換別人說,怎麼著也得給人一種嘲諷調侃的感覺出來,但琥珀說這話高文聽著是一點都沒有違和感,聯想一下這貨又慫又跳又能苟的性格,她對一個能夠從起航者眼皮子底下苟兩將近百萬年的夜女士應該是真的佩服……
不過這些話他並沒有當面說出來——主要是當面說出來琥珀也肯定會恬不知恥地微笑以待,所以他只是搖了搖頭,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了關於“逆潮”和夜女士的問題上。
“哪怕真的有證據將‘逆潮’的線索指向了夜女士,局面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他表情嚴肅,嗓音低沉,“畢竟沒有人知道夜女士的神國到底在哪,沒有人知道該怎麼穩定聯系上那位已經脫離現世將近兩百萬年的女神——目前我們和暗影神國的幾次接觸完全建立在巧合的基礎上。”
他的目光掃過一旁的琥珀,又落在莫迪爾身上,兩位當事人一個衝他呲牙咧嘴地傻樂,一個則滿臉無奈地聳了聳肩。
“現在只有唯一一個好消息,”安達爾一直沒怎麼開口,這時候才突然打破沉默說道,“如果夜女士神國出現的那東西真的是‘逆潮’……那麼根據莫迪爾的描述,祂並沒有在爭鬥中占據上風,而是仍然被阻擋在暗影王座外面。夜女士祂……比我們想像的要更有力量一些。但情況再拖延下去會怎樣就不好說了。”
“而且我還在擔心另外一件事,”高文聽著安達爾議長的話,微微點頭之後又接著說道,“哨兵……這個最大的陰影仍然藏在所有線索之外。”
大廳中一時間有些安靜,而就在這時,琥珀腰間佩戴的通訊裝置突然響了起來,聯絡接通之後,正在寒冬號上坐鎮指揮的拜倫的身影出現在高文面前。
“陛下,剛才有一名從北港出發的信使抵達我們設置在阿貢多爾的聯絡站,”頭發花白、身材魁梧的拜倫一臉嚴肅,顯然他要轉達的不是什麼小事,“神權理事會特急,來自‘門’項目的緊急通訊——卡邁爾大師他們已經帶領探索隊成功登陸戰神神國,而且在那邊發現了超出預案的東西。”
“超出預案的東西?”高文瞬間從拜倫的語氣中察覺了什麼,眼神凝聚起來,“他們發現了什麼?”
“一道貫穿神國邊界的裂隙,裂隙對面是深藍網道,以及一個在神國之間不斷巡邏的不明事物——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眾神或者跟眾神有關的遺產,”拜倫緊繃著臉說道,往日裡那種大大咧咧的表情已經完全從他臉上退去,“高級顧問‘高塔’女士判斷那東西應該從上古年代就一直在深海中運行,但它帶有某種能夠影響神明感知的‘帷幕’,導致眾神對其視而不見……”
一道貫穿神國邊界的深藍裂隙,以及……一個在深海中不斷巡邏的不明事物?!還有能夠影響眾神感知的帷幕?!
拜倫突然帶來的消息讓高文忍不住睜大了眼睛,而他身旁的琥珀以及另一套通訊中的兩位龍族首領表情同樣淡定不下來,現場唯有莫迪爾的模樣沒什麼變化——這位大冒險家根本不明白拜倫在說什麼,哪怕聽到了“神國”、“裂隙”之類的關鍵詞他也一時間無法把它們組合起來。
“現在卡邁爾那邊情況怎麼樣?”高文迅速控制好了自己的思緒,一臉嚴肅地看著拜倫,“戰神神國中還有別的線索麼?”
“我已經派傳訊兵乘坐‘龍騎兵’前往高塔了,他會給您送一份完整的報告過去,”拜倫飛快地說道,“截至信使離開北港,卡邁爾大師那邊仍然滯留在戰神神國中,他們正在想辦法調查那個不明事物的情況,‘高塔’女士則在分析那道裂隙,但目前並無進展。”
歐米伽系統損毀,洛倫大陸和塔爾隆德通訊艱難,這也是沒辦法的局面。
高文暫時掛斷了和寒冬號的通訊,他的目光和琥珀相交,無需言語,後者便已經猜到了高文想說什麼。
“看樣子咱們得提前離開這邊了,”琥珀撇撇嘴說道,“這邊是逆潮之塔,那邊是神國裡發現的大新聞,不管哪個都已經超出了‘一般預案’能對付的範疇,你親自出馬的時候又到了。”
“是啊,”高文無奈地嘆了口氣,目光掃過這間寬闊的大廳,以及大廳上方那道已經呈現在所有人眼前的裂隙,“這座塔的情況已經探明,‘逆潮’不在這裡,塔本身也不再具備對凡人的污染,它成了一座常規的古代遺址,後續這邊的事情就不需要我親自去管了,而戰神神國那邊……”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腦海中卻浮現出拜倫剛才向他描述的情報,浮現出那個在神國領域不斷巡邏的、讓魔法女神彌爾米娜都錯愕畏懼的“不明事物”。
那顯然不是神明或神明遺物,它的“帷幕”效果仿佛是專門為了秘密監控眾神、監控神國而設置的功能。
他想到了那些高懸在太空中的衛星和空間站,以及漂浮在赤道上方、理論上哪怕在地表都可以清晰看到的蒼穹環軌空間站——這些東西也有一道帷幕,用於遮蔽凡人們的視線,以保證在不影響文明發展的前提下監控這顆星球。
他想到了之前在升降機轎廂裡看到的那些“宣傳畫”,以及宣傳詞上提到的“蒼穹”和“哨兵”。
牙疼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我有一種感覺,”他終於繼續說道,面沉似水,“我必須親自去一趟,卡邁爾他們在那邊發現的東西……不是他們能處理得了的,只有我親自去才行。”
“你說了算,”琥珀立刻說道,語氣自然的仿佛都沒經過思考,“我相信你的判斷。”
高文點了點頭,隨後視線落在了一旁認真旁聽、面帶思考的莫迪爾身上。
老法師立刻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抬起頭迎著高文的目光:“您對我有什麼安排?”
“取決於你,”高文一臉平靜地說道,“你可以選擇留在這邊,等著我們進一步的調查成果。維多利亞會跟我離開,她有她必須完成的工作,但琥珀留在你身上的‘治療效果’已經可以確保你的情況不至於繼續惡化,與此同時龍族也會確保你的安全。這座高塔已經無害,它對你的‘吸引’應該只是你那些缺失的記憶在產生影響,所以這是最穩妥的方案。
“另一方面,我也可以把你帶回洛倫大陸,你有卓越的才能,身上也可能藏著重要的線索,所以我會酌情讓你參與到一些行動中來,你可能會接觸一些危險的‘因素’,你身上的情況可能會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化,琥珀對你的‘治療’也不一定能應付所有情況,但這或許有助於我們更快揭開更多的秘密——這是有風險的方案。”
高文話音落下,將選擇的時間留給了眼前的大冒險家。
但對莫迪爾而言,他似乎壓根不需要更多的思考和猶豫。
“我跟您走,”老法師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他的答案在高文預料之中,“我永遠期待著下一場冒險——更何況這是與高文·塞西爾同行的冒險。”
“那就這麼說定了,”高文輕輕呼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著旁邊的琥珀,“看樣子赫蒂那邊的黑眼圈又要加重——我回家的日子又推遲了。”
“其實你不在家她反而沒那麼多黑眼圈……”
“……你說的可能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