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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神武殿太子見太子 2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5576 2024-03-17 22:29

  

  33(4782)

  一旁靈文已經走了上去,站在寶座一側,一身黑衣,不苟言笑,拿著冊子點過一道,道:“帝君,有幾位神官在外巡界,未能回來。”

  君吾微一頷首,道:“他們事先已通報過了。”

  靈文俯首稱是。君吾又轉向謝憐,道:“仙樂想必也知道,今日召你上來,為的是什麼了。”

  謝憐仍是俯首,道:“大概猜得到。不過,我以為小裴將軍的事情,已有定奪了。”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此事究竟應該如何定奪,恐怕還不好說。”

  這聲音自他身後傳來,朗朗入耳,謝憐一回頭,只見大殿外邁入一名武神,扶劍而行,徑自向殿前布去,經過他面前時,停了一步,勾了勾嘴角,道:“太子殿下,久仰。”

  這武神外表約二十六七歲,氣度雍容,行動卻十分果決,觀其面相,比之前謝憐在與君山見到的那尊神像要更加明俊,是十分容易討女人歡心的那種英俊,一看便是個風流成性的人物。謝憐尚未答話,他又道:“我們家小裴真是承蒙你照顧了。”

  謝憐默默地想:“這回可真是得罪這人了。”口上道:“哪裡哪裡。裴將軍才是久仰。”

  這句久仰可是實話。這些天,謝憐對比著卷軸,又零零散散看了些著名神官的傳說,其中,主要就是這位明光將軍裴茗的。

  

  由於他沙場和情場都馳騁得意,不少對手和同僚都熱愛咒他去死,最好是得花柳病死,偏偏這人命很硬,他萬花叢中過,就是不得病;非但不肯死,他還活得比你長。末了終於有一天吃了敗仗,眾人心想哈哈哈哈!這下該死了吧!誰知,轟隆隆、轟隆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飛升了。

  這下,沒被他打死的對手也給他氣死了。

  飛升之後,裴茗也不改其作風,獵艷傳說的舞台大大拓展。上到仙子女官,下至妖精女鬼,但凡是有幾分美色的,就沒有他不敢出手的。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人間的美嬌娘。不少艷|情小傳都熱愛以他為主角寫作,若不是謝憐所修之道要求清心寡欲,他說不定也出於好奇弄來兩本看看。所以,除了北方武神之尊位,民間也常把他作為男子交桃花運的神來拜。甚至不少神官在天庭裡遇到他,擦個肩,走過去了,也要暗暗轉頭拜一拜,想沾沾桃花氣。不得不說,雖然有微妙的相似之處,但是他可比無辜得了個“巨陽”頭銜的風信要幸運多了。

  眾神官心知肚明這兩個人的“久仰”都仰的是什麼,暗中捧腹。客氣完了,謝憐道:“裴將軍所言的‘不好說’當怎麼講?”

  裴茗打了個響指,大殿中央,忽然現出了一具懸空的屍體。

  嚴格來說,是一個躺著的空殼。這具人形沒有元神,內裡空空如也,加之從頭到腳都是血淋淋的,跟一具屍體也沒有差別了。再看臉,雙眼緊閉,面貌清俊,正是阿昭。或者說,正是小裴將軍的分|身。

  神武殿上,眾位玉樹臨風的神官們中間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東西,畫面略觸目驚心。須臾,裴宿也被帶了上來。他雖枷鎖在身,卻仍是一副淡漠模樣,低頭不語。謝憐道:“裴將軍這是何意?”

  裴宿跪在了神武殿上,裴茗道:“審小裴的途中,他提到了一件事,我覺得很稀奇。”

  他繞著謝憐走了小半圈,道:“小裴的本事,我是一清二楚的。雖然他這分|身力量遠不如他本人,但也不算是特別差,和‘凶’打個平手還是能辦到的。然而,他居然告訴我,有一個人,將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豈非是很稀奇?”

  裴茗繼續道:“我就追問了下去,原來當時,在半月關,仙樂太子殿下身邊,跟著一個紅衣少年。”

  一聽到“紅衣”二字,有些神官的神色便開始有些不自然了。接下來裴茗就直接讓他們這份不自然,變成了站不住:“而這少年,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間就將數百名即將化凶的半月士兵屠殺殆盡!

  “——請問太子殿下,這名紅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是“凶”,那便是“絕”了!而且……還是一個可以瞬殺百凶、一身紅衣的絕。

  任誰也能猜出,這少年最有可能是誰了。然而,誰也不想主動說出那個名字。謝憐看了一眼默然不語的裴宿,虛偽地道:“咳,是嗎?這個,當真是不太記得了,當時有一隊商人也陷入了半月關,我們籠統也就相處了幾天,也許是商隊中的一人吧。”

  裴茗道:“不對吧太子殿下,我聽小裴的話,你跟那少年可是親密非常,一點兒也不像只相處了幾天的樣子,怎麼會轉眼就不記得了?”

  謝憐心想:“不,你錯了,我說的是實話。真的就只是相處了幾天而已。”

  他面上還是波瀾不驚的。這時,不遠處一名白衣道人悠悠晃了晃雪白的拂塵,道:“裴將軍,你說的都是小裴將軍的一面之辭,而小裴將軍有罪在身,目下還在禁閉中,馬上要派下去流放了,說的話有幾分可信,還需掂量掂量吧。”

  裴茗道:“這就要看南陽將軍和玄真將軍,能不能來幫上一點小忙了。”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謝憐果然在大殿的西南方和東南方,分別發現了風信和慕情。

  風信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他一貫很高,站得極直,目光堅毅,眉宇間永遠是微微蹙著的,仿佛有什麼事教他很不耐煩,事實上他並沒有不耐煩。而慕情卻是和他印像裡有些差別了,雖仍是面容白皙,血色淺淺,兩片薄唇微抿,低垂著眼簾,但周身一派仿佛在說著“不敢恭維”的冷淡之態,抱臂而立,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肘處輕輕依次敲打著,也不知像是氣定神閑,還是更像是在算計什麼。

  這兩人雖然都算得是美男子,卻各有各的刺人之處。聽裴茗點名,他們不約而同先望向君吾。君吾微一頷首,二人這才慢吞吞地站了出來。

  這還是謝憐第三次飛升以來,第一次和他們兩位面對面碰頭。這一碰頭,他只覺得,投射往這邊的目光愈加瘋狂了。

  瘋狂也是難免的。須知,這神武殿乃是第一武神之殿,不是上天庭的神官,是沒有資格進來議事的。仙樂太子第一次飛升時點了風信和慕情為將,那時候,這兩位都是中天庭的下級神官,連進來擦地的資格都沒有。而現在,當初的兩個小副將不但能堂而皇之地站到神武殿裡,排位還比昔日的主上要高,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亂七八糟地相互瞎看了一陣,迅速都假裝無事地別過臉,誰也搞不清楚誰心裡在想什麼。不過,謝憐已經差不多知道,裴茗要請他們幫什麼忙了。

  果然,裴茗道:“南陽將軍和玄真將軍都是和花城交過手的,對那位的武器,他們二位當是較有話語權的。”

  他召出阿昭這具空殼,就是為了讓眾人查看傷口。風信和慕情緩緩來到那具懸浮在空中的空殼身邊,謝憐也跟著挪了幾步,看了幾眼,但因為血實在太多了,很多都凝成了黑色,實在看不清楚。那兩人則面色凝重地看了一陣,又抬起頭,相互掃了一眼,似乎誰也不想先說話。靈文在君吾座下道:“二位將軍,如何?”

  風信率先開口,沉聲道:“是他。”

  慕情則道:“是彎刀厄命。”

  大概現在在神武殿的神官裡,只有謝憐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什麼。

  彎刀厄命,就是花城夢中論戰,單挑三十三神官時,將數位武神打得魂飛魄散、肝膽俱裂的那一把詭異彎刀!

  神武殿內,眾位神官三三兩兩地開始低聲說話,望向謝憐的眼神詭秘不已。裴茗道:“多謝兩位將軍證實了這一點,那麼我的猜測屬實了。如果跟太子殿下同行的紅衣少年真是那位,事情可就要復雜了。”

  先前那名白衣道人又道:“裴將軍,您是想說太子殿下和絕境鬼王串通起來誣陷小裴將軍嗎?”

  這道人兩次發聲,且兩次都站在他這邊,謝憐免不得要瞧上一瞧,到底是哪位清奇的仙僚了。他回頭一望,只見那道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白玉為帶,拂塵搭在臂彎間,背上背一把長劍,腰間插折扇,端的是風流儒雅,神采飛揚。只是那眉目依稀有點眼熟,謝憐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樣一名道友。

  裴茗也看了對方一眼,仿佛是個糟心的長輩不想跟小孩子計較,搖了搖頭,一揮手,撤去了那懸浮在空中的阿昭空殼,轉身道:“也未定是串通。只是那位只手遮天,本事了得,使了什麼障眼法或詭計蒙騙太子殿下也未可知。”

  這意思,竟是想把花城塑造為半月關之亂的幕後黑手了。謝憐道:“裴將軍,就算你信不過我,總該信得過風師大人。小裴將軍認罪全程,風師大人都是聽到了的。”

  裴茗又看了一眼那白衣道人。謝憐接著道:“而且眼下我們都在神武殿,我身上有沒有被施過蒙蔽之法的痕跡,你大可以問問帝君。”

  坐在上方的君吾神色平靜,這就說明謝憐身上沒問題了。謝憐又道:“一碼歸一碼。且先不說與我同行的那位少年是不是花城,就算退一萬步說,那的確是花城,這跟小裴將軍做的事,也什麼沒有關系吧。絕境鬼王雖在旁人口中惡名遠揚,但也不是什麼都能往他頭上扣的。”

  他神情自若地把那個名字說了出來,殿上幾位神官登時背後一陣惡寒。裴茗道:“不管怎麼說,裴某認為此事恐怕還需再議。太子殿下帶走的半月國師最好也能一並交上來再行審問。”

  審什麼?屈打成招嗎?謝憐還沒接話,卻有另一人開口了。裴宿似乎再也不想在這神武殿裡待下去了,低聲道:“將軍,罷了。”

  裴茗道:“什麼?”

  裴宿道:“沒有什麼蒙蔽之法,是我所為,讓您失望了。”

  裴茗正給他開罪呢,結果他自己來了這麼一手,面色微冷,沉聲道:“半月國師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給我閉嘴。”

  裴宿卻抬頭道:“罷了將軍!小裴不至於敢做不敢認,既然失手被擒,就不怕落得任何下場。”

  裴茗滿臉寫著“你以往那麼懂事、怎麼今天突然發病”的震驚,正要一腳踢過去把他給踢清醒,君吾卻道:“好了。”

  他一發聲,裴茗便收了腿,欠了欠身。君吾道:“半月關之事,已經完結了。帶小裴下去,不日流放。”

  沉默片刻,裴茗道:“是。”

  謝憐心下剛松了口氣,又聽他道:“但這具空殼身上的傷口,確是彎刀厄命所留。”

  君吾道:“嗯。這就是另一件事了。”

  裴茗道:“還請徹查。”

  君吾道:“此事我自會徹查,各位盡可放心。今日暫且散了。仙樂,你留下來。”

  看樣子,是要留謝憐下來,親自詢問徹查了。眾神官都無話說,欠首道:“是。”

  既已散了,殿上人三三兩兩地走了出去。風信路過時看他一眼,欲言又止,謝憐對他微微一笑,他反而一怔,還是走了。慕情則走的目不斜視,渾當沒他這個人,還非要從他面前過。

  而那白衣道人甩著拂塵走過來,一臉笑容,正要說話,剛剛失利的裴茗也一手扶劍,一手摸著鼻子,走了過來,無奈道:“青玄,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別鬧了行不行。”

  那白衣道人笑容斂了,道:“裴將軍,你莫要拿我哥來壓我。我又不怕他。”

  “你……”裴茗有點像是氣得牙癢癢了,又拿他沒有辦法,最終,指了指他,道,“你啊你,小裴這次被你害慘了。兩百年的流放。”

  那白衣道人狂甩拂塵,道:“那是小裴自己做的事,與我無關!”像是不想和裴茗再說下去,趕緊地跑了。謝憐原本還在想裴茗會不會留下來譏諷幾句,但他卻並未如此,也徑自走了。偌大一座神武殿,除了座上的君吾和殿下的謝憐,只剩下一個人還待在殿內,竟是那位永安國的太子殿下郎千秋。謝憐奇怪,他為什麼會留下來?走上去一看,這人居然閉著雙眼,站著就睡著了。

  謝憐登時哭笑不得,心想這可真是厲害,輕輕拍了拍那青年的肩頭,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郎千秋這才猛地驚醒,道:“怎麼了?!”

  謝憐道:“沒怎麼,散會了。”

  郎千秋剛睡醒,還暈暈乎乎的,茫然道:“這就散了?剛才都講了什麼??我什麼都沒聽到啊?”

  謝憐道:“沒聽到就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走吧,回去啦。”

  郎千秋道:“哦!”這便走了,邁出大殿之前,還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揚起滿面笑容,對他道:“謝謝你叫醒我了。”

  謝憐笑眯眯地對他揮了揮手。待到眾人都散干淨了,他才慢慢轉過了身。君吾也負手從寶座上走了下來,走到他面前,道:“血雨探花,彎刀厄命。”

  謝憐仿佛被提起了後脖子的貓,不由自主站直了身體。

  君吾又道:“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謝憐看他一眼,忽然跪了下來。

  他雙膝尚未落地,君吾一伸手,便托住了他的手肘,沒讓他這一跪成真,嘆道:“仙樂。”

  謝憐又站直了,垂首道:“對不起。”

  君吾看他,道:“你這算是知錯了?”

  謝憐道:“知錯。”

  君吾道:“那你說說,知的是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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