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的不對。因為那第一個衝上神武大街的人面疫患者就是個體格強健的壯漢,未免站不住腳。
那幾個患了人面疫的士兵和其他士兵相比,究竟是哪裡不同,謝憐想過很多種可能,也驗證過很多種。論方方面面,他們和別人都沒有太明顯的區別之處。所有的受染者中,樣貌,體格,甚至身份,性格,均是五花八門,總結不出一個固定規律。莫非,誰染誰不染,真的只是運氣問題?
謝憐自語道:“到底士兵們是做過了什麼,才能抵御人面疫的傳播呢?換句話說,究竟有什麼事,是平民做得少,士兵做得多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雙目睜大,臉色刷的白了。聽他語音戛然而止,風信道:“怎麼了殿下?你想到什麼了?”
謝憐的確是想到什麼了。他想到了一個合理的推測,同時,也是一個可怕的推測。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脫口道:“不會的!不不,應該不是這樣的,沒可能有這種事。”
風信和慕情也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什麼事?”
謝憐捂著額頭,來回走了幾步,舉手道:“你們等等,我,有個很荒謬的猜測。應該不是真的,但我需要試驗一下。”
慕情道:“到底什麼猜測?你要怎麼試驗?要我給你找個人過來試試嗎?”
謝憐立即否決:“不行,不能找活人來試,萬一我猜錯了怎麼辦?”倒不如說,他心內是希望自己猜錯了,大錯特錯才好。慕情皺眉道:“殿下,你如果想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你就必須要用一個活人來試。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在這發愁也沒用。”
風信也皺眉:“你沒看他煩著嗎,這當口就別說這種話了。”
慕情轉頭道:“奇了,我說什麼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到這一步了,再猶豫糾結,有什麼用?”
風信反感道:“在你這兒什麼都要用有沒有用來衡量嗎?那是活人,猶豫都不猶豫一下,你是不是也太冷靜了。”
慕情道:“冷靜?你莫不是想說我冷血吧。”
謝憐也沒了往日在二人中溫和調解的耐心,道:“你們兩個,一句話就能爭起來,成何體統!給我在這兒站一炷香,一炷香內誰都不許動。老規矩。”
“……”
“……”
一聽到“老規矩”三字,風信和慕情都是微微變色。謝憐擺手道:“天官賜福。開始。”
半晌,風信咬牙道:“……福星高照。”
慕情也咬牙道:“……照本宣科。”
風信艱難地道:“科……科……”
他尚在苦苦思索該怎麼接,謝憐轉身便進入不幽林,尋那三個患病士兵問話去了。
所謂的老規矩,是謝憐想出的一個轉移他們注意力的辦法。風信和慕情有事沒事便要刺對方幾句,起點不大不小的口角,一開始,謝憐會讓他們默立一炷香,不許和對方說話,直到冷靜下來,但收效甚微,於是後來,謝憐決定改成讓他們成語接龍,有勝負之爭,如此,他們腦子裡就沒有空閑去糾結剛才吵的架,而是要絞盡腦汁去接龍、想方設法去贏下對方了。發現這個好辦法之後,謝憐覺得世界和平了不少,甚為滿意。眼下要他們再按老規矩來一遍,也算是勉強讓大家都輕松一下。
然而,這輕松並未持續多久,一炷香後,謝憐回來了。他面色極為不好,吩咐道:“給我把和患病的那幾個士兵同吃同住的同營士兵都召集起來,我有話要問他們。”
那兩人已經各自卡了好幾次,各有勝負,終於不用再接龍,都是松了一口氣。慕情道:“也行。不過這樣迂回地求證,未必可保證結果完全准確。”
風信轉身要去執行他的指令了,謝憐又道:“等等!已經深夜了,現在去問動作太大,也不能一次召集多人,引人注意。我要問的話不能走漏一點兒風聲,這樣瞞不住人。”
風信回頭道:“那要怎麼辦?一個一個帶過去你那裡私底下問?”
謝憐道:“也只能這樣了。明天先把跟那幾人走得近的士兵一個一個單獨帶到我屋子裡去,不能讓他們知曉彼此都被問過,你記得命令他們絕對不許告訴別人。否則……”
他吸了一口氣,嘆道:“算了,你還是威脅吧,就說若是傳出去了,格殺勿論。越狠越好。”
慕情道:“一個一個地問,那得問到什麼時候?”
謝憐道:“不管問到什麼時候也要問,多問一個多確定一分。這件事……我非弄個清楚不可,絕不能有半分差錯。”
於是,第二日,謝憐坐在城樓上臨時給他劃出的一間屋子裡,親自問了三百多名士兵。
面對他提出的問題,這三百多人都給出了相同的答案。每問一個,謝憐的臉色就沉下去一分。完事之後,風信和慕情走進屋去,見謝憐坐在桌邊,一手扶額,不說話,許久才緩緩地道:“你們守住城門,我去一趟太蒼山。”
風信遲疑道:“殿下,你問出什麼來了嗎?究竟是詛咒還是……?”
謝憐一點頭,道:“問出來了,是詛咒。”
慕情肅然道:“確信了?”
謝憐道:“確信無疑了。我也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會被傳染,什麼樣的人才不會了。”
雖是這麼說著,然而,他臉上並沒有半分終於揭開謎底的欣喜,風信和慕情便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可謝憐既不主動說,他們作為下屬自然也不好多問,兩顆心也沉了下去。
太蒼山,皇極觀,最高峰,神武殿。國師在煙雲裊裊中敬香,謝憐邁入殿中,開門見山道:“國師,我要見帝君。”
國師敬完了香,回頭道:“殿下,天界的大門,已經不對你打開了。”
謝憐道:“我知。但眼下,我已查明,仙樂國正在遭受一場前所未有的詛咒惡潮的侵襲,這不是天災,是非人之物在其中搗鬼,請您祝我一臂之力,請來帝君降靈附體,將這個消息直接告知於他。也許他會知道造成這一切的源頭是什麼東西,也許能找到轉機。”
自從他回到人間後,一共來神武殿通報過三次。然而前兩次都意不在求助,只是慣例走個過場罷了,只有這一次,是真心想要尋求幫助。國師坐在椅子上,道:“不是我不想助你,殿下,只是,沒這個必要了。即便我助你一臂之力了,帝君降靈,附於我體,你和他對話,得到的答案,也只會令你失望罷了。”
謝憐微微色變,道:“您是不是知道什麼?那戴哭笑面具的白衣人是什麼東西,您知道嗎?”
國師道:“殿下,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這天底下的氣運,好壞,都是有定數的。”
謝憐一怔,當即不語。國師又道:“本來,許多永安人已經要死了,你運水降雨,給他們緩過一口氣,但又不能徹底救他們出大旱,安置他們的未來,所以現在,他們在背子坡的永安軍裡,要給自己掙一個未來。
“本來,皇城這邊已經陷入頹勢了,你卻親身下凡,以一己之力,瞬間扭轉這一局面,給皇城緩了一口氣。但是,你又沒有決絕地把永安叛軍叛民盡數殺滅,斬草除根,反而允許他們存活到今天,像一群蟑螂一樣越打越強。”
國師奇怪地道:“殿下,我能問問,你這是在干什麼嗎?難不成,你還在等著雙方悔悟,改過自新,和好重歸一國嗎?”
謝憐心中莫名生出一陣羞慚之意。然而,很快又變成迷惑,心想:“真是奇怪。無論我救人、護人,都是因為那些人是無辜平民,罪不至死。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分明都是我認真想過、掙扎過後做出的選擇,為何在別人口中說起,聽來卻這麼可笑?為什麼聽起來,我仿佛一件事都沒有做成,這麼的……失敗?”
腦海中剛冒出這個詞,立即被他濃墨劃去。國師又道:“你以天神之體,干預人間之事。仙樂國的定數,被你攪得天翻地覆,亂七八糟。為了取得平衡,自然會生出另外一些東西,把被你打偏的軌道帶回去。我不知道那個東西到底什麼,但是,我可以確定,它是為你而生的。”
“……”
謝憐身形晃了晃。國師繼續道:“我也可以確定,神武大帝見了你,也一定會告訴你同樣的話,因為,這就是他為什麼當初不讓你下來的原因。但我覺得,就算那時他跟你說了,你多半還是會下來的。十幾歲的人就是這樣,不聽勸,不摔跤,就不相信自己不會走路。”
謝憐不可置信地道:“您的意思是,這人面疫的起因,竟然是我嗎?所以按照所謂定數論,那個不哭不笑的東西干什麼,都是我活該嗎?所以,上天庭根本不會管這件事嗎?”
國師道:“你可以這麼說,也可以不這麼說。畢竟真要是這麼算,還可以怪你父皇母後,因為如果他們不生下你,你也不會飛升,你也就不會下凡;以此類推,可以怪到你們仙樂的祖祖輩輩。所以,討論是誰造的因,是沒有意義的。
“至於你問的最後一句,是的,不會。因為,仙樂亡國,原本就是必然的,既然你伸手打亂了這盤棋,那麼,就一定要有另一只手,把被你打亂的棋子放回原位。”
謝憐深吸一口氣,不想和他討論仙樂亡國是不是必然的問題,閉目片刻,道:“那請問國師,如果我現在消失,這個東西也會隨我消失嗎?”
國師道:“恐怕不會。請神容易送神難,妖魔鬼怪,並沒有什麼不同。”
謝憐點頭,生硬地道:“好。多謝國師指點。”
他知道多說無益了,能仰仗的,只有自己了,拜了國師,道聲告辭,准備離去。國師在他背後道:“殿下!今後的路,你打算怎麼走?”
謝憐低著頭,道:“既然我現在消失也無濟於事了,那麼,和它抗爭到底,這就是我唯一的路。”
頓了頓,他又昂首,一字一句道:“我不管它是一只手還是什麼東西,但是,我所保護的這些人,絕對不會是它的棋子。”
半個月後,郎英率領永安軍,再次來襲。
歷經長達數月無數次大小戰役,現在的永安軍,終於可以稱其為一支軍隊了。他們再也不是那群草寇流民,而是一支正規且有實力的軍隊!
郎英仿佛人間蒸發了許久,這一次,謝憐又在戰場上見到這個男人,等待多時的他直接飛越群人,欺身而上,一劍斬下,喝道:“那白衣人在哪裡?”
郎英格了他的劍,不答,認真還擊。謝憐步步緊逼,道:“你知道我說誰。我耐心有限!”
冷不防,郎英盯著他道:“太子殿下,你不是說過,永安會繼續下雨的嗎?”
謝憐沒料到他竟有此一問,心頭一顫,張口語塞:“我……”
他的確對郎英保證過,永安會下雨的。然而,這段日子裡,皇城內感染人面疫的人數翻了幾個倍,眼下已經有將近五百人了。這五百人都擠在不幽林內,這片隔離區眼看著就要不夠用了,官員們商議著要搬到更遠、更大的地方去。謝憐大部分的法力都用來緩解這五百多人的病情了,沒辦法再去永安降雨。他既然用不到雨師笠,也就不好意思把別人的鎮殿法寶一直占在手裡,萬般無奈之下,派風信去了一趟雨師國,將雨師笠還給雨師並道謝。
謝憐一劍刺出,怒道:“那雨是我降的,為什麼停了,你們自己心中不知嗎?!”
他愈怒,郎英愈平靜,道:“不關我的事。我只知道,就算沒有這場人面疫,你的法力也撐不了多久;正如就算有你的雨,永安也多活不了幾個人。都是無用功而已。太子殿下,為什麼你會覺得,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到什麼?與其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你,我選擇交給我自己。”
不知是被哪一句刺中了,謝憐殺心頓起。
他劍刃微微一轉,左掌暗提,心中有個聲音叫囂道:殺了這個人,永安殘兵,不足為懼!
自從見面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鐵了決心要殺郎英。誰知,他一掌送出去,擊在郎英胸口,擊得他吐了口血,卻沒有穿心而過,反而被震了開來。
這一震之下,謝憐不可置信,倒退幾步,道:“你?!”
震開他的是什麼東西,謝憐再清楚不過了。
人間有大能者,諸如君王、奇才、義士,凡遇危急關頭,自會生出護體之氣,保護此人不受傷害。這種人,大多是有飛升的潛質的。郎英不過一介草莽,居然也生出了這種護體靈氣,而且,還是極為罕有的那一種——君王之氣!
謝憐不敢細想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忽覺胸口一涼,卻是郎英的劍,刺了過來,將他穿胸而過。
這一場仗,雙方並沒有分出勝負。
來進犯的永安方照舊死了不少人,但這次仙樂皇城這邊也沒好多少。若換了別人,其實可以說是慘勝了,但對謝憐而言,這,絕對就是一場敗仗。
這是他首次失利,並且,雖然郎英還是不敵謝憐,最後負傷撤離了,但許多人都看到了郎英刺中他的那一幕。謝憐大抵能猜到,此時軍中有多少將士都在背後議論:殿下是武神啊,怎麼會被刺中?我們不是天神之兵嗎?為什麼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大獲全勝?然而,他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細小的聲音了,因為慕情告訴他,今日,不幽林又送進來一百多個人面疫患者。
短短一天,又是一百多個!
現在,最初那一批人面疫患者已經病發到極為嚴重的地步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看,都要用厚實的白布蓋住,否則看一眼都駭人。然而,透過白布,也能隱約看見身體輪廓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東西。
謝憐四下游走救治,好容易過完了一輪,風信才拉著他走到一邊,低聲道:“殿下,今天在戰場上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給那莽人刺中?你後來分明打中他好幾次,怎麼不殺了他?”
謝憐不想對他說郎英身上多了一層連神官也無法觸犯的君王之氣,無奈苦笑。哪裡是他不想殺,實在是已經殺不了了。他攻勢中蘊含的法力,全都被這層王氣化去,對郎英完全無效。他發現這一點後,立即改用真刀實槍,拳腳相拼,但這個郎英又皮糙肉厚,耐打得緊!
謝憐正接過風信遞給他的一碗水,剛喝了一口,一聽嚎叫便嗆了出來,一口氣也來不及歇,衝了過去。嚎叫的正是那日給他送傘的青年,因為謝憐對他格外溫和,這青年對他喊救命便也格外的勤。最初這人生出人面的部位是膝蓋,謝憐施法控制,不令疫毒擴散,因此,他全身上下只有左腿上長了人面,眼下正狂踢那腿,死去活來。謝憐按住他,安撫道:“別動!我來了!”
那青年恐懼萬分,抓住他,道:“殿下!殿下,救我!我剛才覺得腿很癢,好像有什麼草在扎,然後我,我低頭看,我看到那些東西……它們的嘴一張一合的,在動,在動啊!它們在吃草!!!它們是活的!!!”
謝憐登時毛骨悚然。他低頭望去,果然,這青年左腿上,密密麻麻擠滿了數十張人臉,有好幾張口裡都含著草葉,有的,還在如飢似渴地咀嚼!
許多病人都尖叫起來,人群騷動不止,全靠風信慕情和眾士兵勉力壓制才沒有暴|亂。謝憐一手按住那青年,問一旁的人:“他這條腿還能動嗎?”
不幽林的看護們都要全副武裝,以繃帶和披風把全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什麼樣,一旁干活的答了話,聽聲音似乎是個少年,道:“殿下,不能了!他這條腿已經廢了,裡面不知還長了什麼,重得像灌了鉛,根本拖都拖不動。而且疫毒一直在往上爬,就快爬出這條腿,擴散到腰上來了。”
謝憐已經竭盡全力施法救治,然而,那青年這條腿可以說是已經病入膏肓了,幾乎喪失了正常人的知覺。這時,一名醫師小聲道:“殿下,依我之見,眼下唯一沒試過的辦法,就只有切了生長人面的部位,看看能不能阻止蔓延……”
謝憐心中想到的也只有這個辦法,道:“那就給他切了!”
那青年忙道:“不要啊!”他生怕真被截了肢,可又不敢抱住自己那條畸形的腿,痛苦至極地道:“我的腿還沒廢!說不定還能好……殿下!你……你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能救救我嗎?”
謝憐已經不想再回答“我盡力”、“我努力”這種話了,眼前陣陣發黑,道:“對不起,我沒有。”
太子殿下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這還是頭一次,在場無數人都驚愕之極。更有人當場失控,叫了出來:“沒有?你是殿下,你可是神,怎麼會沒有辦法?我們在這裡等你想辦法多少天了,你怎麼能沒有辦法?!”
說這話的人立刻不知被誰按下去不做聲了,然而,並不是風信和慕情阻止的。慕情似乎覺得謝憐方才那句話太坦率了,沒能安撫好人群,正蹙眉不語,風信則在遠處喝止幾個跳的格外高的病人。謝憐連日來焦頭爛額,長劍一直不曾回鞘,懸在腰間,劍刃離得那腿近了些,一張“人面”感覺到森冷劍氣,突然停止了咀嚼,一張嘴,尖叫起來。
這個東西,它居然尖叫了起來!!!
雖然聲音細弱,但就是從這條腿上發出的無疑。那青年大叫一聲,險些嚇暈過去,抱緊謝憐,連聲道:“殿下救我!救我!”而與此同時,他那條腿靠近腰的地方,隱隱生出了三個微凹陷的窩坑。那醫師驚道:“殿下,擴散了,擴散了!疫毒要爬出腿了!”
耗費再多法力,謝憐終究是沒能控制住這青年的病情。眼看著這些可怖的東西就要擴散至這青年全身了,這一擴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難道就坐以待斃?
謝憐一咬牙,道:“我問你,一句話,這條腿,你要還是不要?沒了腿之後到底會如何,我也無法保證。不要你就點頭,馬上動手;要你就不點頭,我們再看!”
那青年喘著粗氣,竟是嚇到雙眼空洞,近乎失智,似在點頭,又似在搖頭。而他左腿上那些人臉,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尖叫起來,仿佛在歡迎新加入的“同伴”。咿咿呀呀中,甚至能看見它們愉悅的表情,以及細小鮮紅的舌頭正在顫抖。難以想像,這青年左腿的內部到底是怎樣一種景像,變成了什麼東西的寄宿之所。
不能再拖了!謝憐對那醫師道:“給他截了。”
那醫師卻連連擺手,道:“殿下恕罪!我也沒把握,這地方,我不敢下刀啊!萬一切了也不行……還是不要冒險了!”暗罵自己沒事多嘴,槍打出頭鳥,險些攤上個嚇人的差事,逃回人群不說話了。那青年喃喃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而謝憐腦海裡一片空白,心中有個絕望的聲音也在喃喃:“——誰來救救我……!”
四周一片嘈雜,喊什麼的都有。那些扭曲的小小人面也擠在下方尖叫,一瞬間,謝憐覺得他看到了地獄。
他好像在死死盯著這個地獄,又好像什麼都沒在盯,冷汗津津之中,睜大了雙眼,舉臂——
手起劍落,鮮血狂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