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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立天地神人破銅爐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4265 2024-03-17 22:29

  

  謝憐躺在冰冷的地上,臉上覆蓋著那張半哭半笑的悲喜面,白無相在一旁,似乎在欣賞他這幅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模樣。

  那悲喜面用一股詭異的力量緊緊貼合著謝憐的臉,他怎麼也拉不下來。白無相道:“戴著吧。別徒勞掙扎了。你想出去嗎?只要你按我去說的做,你就可以很快衝破銅爐了。”

  謝憐只當他不存在。

  白無相總是在他那裡討沒趣,卻總是也不肯放棄,嘆道:“我們本來可以成為最強的師徒和最好的朋友,為什麼你一定要如此叛逆?”

  謝憐總算停下了動作,反感地道:“你少用一副歷經滄桑看透人心的口吻來教導我,我真的一點也不想有你這種老師和朋友。”

  他的嫌棄已經表露無疑,白無相冷笑道:“我知道,在你心目中,能教導你的人,一個是國師,一個是君吾,是嗎?”

  他口氣詭異,仿佛有些不屑和好笑。謝憐不打算跟他糾纏這個,問起了別的:“郎螢,是永安國第一位太子?”

  郎螢是永安人,患過人面疫,那個小太子是謝憐能想到的唯一人選。白無相道:“不錯,就是你把郎英的屍體千刀萬剮後,打暈了又扔在永安皇宮,還放了一把火送他的那個太子。”

  那永安太子本是郎英的一個侄子,只怕就是在那時候,郎英屍體上殘存的人面疫毒感染了他。謝憐又道:“為什麼他的人面疫沒有傳染給別人?”

  白無相道:“因為永安皇宮的人發現他染病了。為了不讓他傳染別人,派了人打算用被子悄悄悶死他,卻被他掙扎中反殺,逃走了。”

  而永安對外宣稱永安國主和太子重病身亡,內部則不知怎麼一通亂鬥,立了郎英的另一個侄子為太子。這就是郎千秋的先祖。

  謝憐道:“你是怎麼騙到他的?”

  白無相道:“我可沒有騙他。我只是告訴了他實情,誰是讓他變成這種怪物的罪魁禍首。只要他借我一點東西,我就為他復仇。”

  謝憐道:“你這叫借你一點東西?你把他整個當養分吞了。”

  白無相淡淡地道:“他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沒有人真心對待,留在世上也是受罪。”

  忽然,謝憐道:“太子殿下?”

  “……”

  一剎那,謝憐感覺,那個東西是想應的。但是,他忍住了。

  於是,謝憐又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就是烏庸太子吧。”

  話一出口,他便感覺銅爐內悶熱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從謝憐掉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之所以能聽懂食屍鼠口吐的人言,一定是因為君吾、國師、白無相三個其中的一個,把某段記憶和情感植給了他。也就是說,這三個人裡至少有一個是烏庸人。君吾出世時間晚於烏庸滅國,國師和白無相嫌疑最大。

  花城為什麼會被銅爐拒絕在外?不會因為他是絕,因為謝憐向他確認過,已經成絕的鬼王也是可以再次進入銅爐的,便如已經飛升的神官可以再受天劫一般。但他還是在半途消失了。謝憐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這座銅爐,聽從白無相的指使!

  那麼,白無相最有可能會是什麼身份?

  半晌,黑暗中一片死寂,謝憐肯定地重復了一遍:“你就是烏庸太子。”

  終於,白無相不再沉默了。

  他猛地擒向謝憐,掌風凌厲無比,這一次,輪到謝憐閃避了。他一躍而起,邊閃邊道:“太子殿下,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從不用真面目示人?”

  白無相沉聲道:“太子殿下,我警告你不要這麼叫我。”

  謝憐道:“你可以叫我太子殿下,為什麼我不可以這麼叫你?你不回答,我就自己猜了。不願意讓別人看到真面目的原因,無非就兩個。要麼,你是我認識的某個人,或者我不認識你,但我只要看到你真正的臉,很容易就能查出你是誰;要麼,就是你真正的模樣,醜惡至極,醜惡到你自己也受不了!比如……”

  “哢哢”兩聲,一陣劇痛從手臂襲來,白無相狠狠擰住了他,道:“太子啊太子,是不是我對你親切一點,你就覺得對我不需要畏懼之心了?”

  這聲音寒氣四溢,劇痛之中,謝憐依然保持清醒。白無相似乎真的生氣了,他一手提著那黑劍,逼近謝憐,道:“你給這把劍取名叫芳心?”

  眼睜睜看著那森森的劍刃離自己喉嚨越來越近,謝憐神色不變,道:“不行嗎?”

  白無相哼道:“你根本不會取名字。聽好了,這把劍本來的名字,叫做‘誅心’。”

  忽然,謝憐睜大了眼,道:“什麼人?!”

  白無相卻是頭也不回,道:“對付我你還想用這種對付小孩子的把戲嗎?”

  “……”謝憐詫異,道,“你……沒發現?”

  白無相冷聲道:“沒有任何東西,我要發現什麼?”

  他沒發現,謝憐可發現了。

  方才,芳心的劍刃反射了地上的火光,那火光在二人上方的石壁一閃而過。就在這一瞬間,謝憐看到了一張臉。

  謝憐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看錯,他看到的絕對是一張人臉,一張巨大的人臉!

  白無相的修為只比謝憐高不比謝憐低,他怎麼可能沒發現?

  除非……那是比白無相更可怕的東西!

  他看到那張臉的時間太短,但視覺有殘留在記憶中,那張臉五官俱全,並且……還有些面熟。謝憐微覺毛骨悚然,道:“銅爐裡有別的東西!”

  白無相卻道:“銅爐裡,除了你我,只有石頭和岩漿。”

  謝憐正待再說,卻忽然心道:“等等……石頭?臉?眼熟?”

  靈光一閃,他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看到的是什麼東西。

  原來如此!

  一經明白,謝憐雙手立刻在背後飛速結印。白無相發現了他的異動,道:“沒用的,你就算……”

  誰知,話音未落,二人背後上方便傳來一陣軋軋巨響。與此同時,落石泥土如暴雨一般打落!

  白無相覺察有什麼東西向他襲來,飛速急閃。他閃得確實夠快,不會再有人動作能比他更快了,本該完美避過的,只可惜,襲向他的東西,太龐大了。

  那是一只巨手,五指成拳,重重砸了下來——正正砸中了白無相!

  這只手,是一只岩石巨手。

  它實在是太大了,光是一個拳頭,就能媲美一間大屋,地上的火光只能照亮這一部分,手腕以上的部分則全部浸在黑暗之中。

  軋軋石聲中,它對著謝憐翻過手來,掌心向上。雖然巨型,卻是手指修長,指節纖細,可拈花,亦可扶劍。謝憐奪了劍,一轱轆從地上爬起,躍上掌心。那只手剛要托著他起來,謝憐忽然想起忘了東西,忙道:“等等!”又跳下去抓了鬥笠,再跳上來。隨後,巨手上升,離火光越來越遠,謝憐也感覺越升越高,雙手再次結印,道:“衝出去!”

  一聲令下,他感覺到輕微的下墜感,仿佛是托著他的巨人微微屈了雙膝,在做准備。下一刻,他又感覺整個身體猛地一沉,那巨人衝天而起,向著銅爐封閉的火山口撞去!

  轟隆!轟隆!轟隆!

  伴隨著劇烈的震動,謝憐聽到了極為明顯的“哢哢”的裂聲。

  那是岩石支撐不住凶猛的撞擊、即將破碎的聲音!

  隨即,上方瀉下一絲白光。

  衝出來了!

  銅爐封頂被破開,大量刺眼的白光如瀑傾瀉,狂風席卷而入,嗚嗚呼嘯。

  謝憐站在巨人的掌心上,一手按住頭上鬥笠,一手遮住迎面襲來的暴風雪。悶熱的空氣一掃而光,深吸一口冰冷清新的空氣,他大聲道:“三郎——!!!”

  第一聲的回音尚在回蕩,他就一下子被一雙手拉進了身後的一個懷抱。謝憐先是一僵,一低頭,環在他腰間的是一段赤紅衣袖和銀護腕,這才放松。一個沉沉的聲音在他耳邊上方道:“……我要瘋了!”

  聞言,謝憐連忙轉身,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安慰道:“別瘋,別瘋,我已經出來啦!”

  是花城。花城黑發凌亂,眼中還有些失神,謝憐怎麼也摘不下的悲喜面,他一把就摘下扔掉了。謝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就是下意識這麼做了,大概是想安慰,也可能是怕他的臉被風雪凍壞了。畢竟,謝憐在這銅爐裡面待了多久,花城必然就在這火山口上守了多久。

  好好的一塊兒進去了,其中一個卻突然被扔了出來,根本不知道裡面到底怎麼樣了,可不是要瘋了?

  花城緊緊抱著謝憐,沉聲道:“……我怎麼都進不了銅爐,我居然還要讓你自己一個人闖出來!我他媽真是……”

  謝憐忙道:“三郎沒事,真的沒事!而且,我也不是自己闖出來的啊!”

  花城終於稍稍冷靜下來,道:“什麼?哥哥,你怎麼出來的?”

  謝憐卻道:“是你幫我闖出來的。你看。”

  說著,他向上指去,花城也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石像面容輪廓柔美,長眉秀目,唇線姣好,嘴角微揚,似笑非笑。說多情而不輕佻,道無情卻不冷漠,是個慈悲且俊美的面相。

  ——正是謝憐的臉!

  謝憐仰望著它的面龐,輕聲道:“這就是你說的,你雕的最好的一尊神像吧?”

  “……”

  花城也仰望著它,良久,目光落回身旁謝憐身上,道:“嗯。”

  這尊巨大的岩石神像,必然是花城被困於銅爐之中、千錘百煉、萬分痛苦時,在裡面雕刻下的。

  數百年來,它都一直藏在銅爐深處的黑暗之處,一部分還被青藤覆蓋。銅爐就是它天然而險惡的石窟,它是這最壯觀石窟裡唯一的神明。

  它和銅爐是一體的,材質也是一樣的。否則,如果只是普通岩石鑿成的神像,根本無法衝破銅爐,只會粉身碎骨;而如果不是謝憐本人,又或者,如果他們跳下去之前,花城沒有給謝憐一波足夠強的法力,也無法召動這尊神像。

  謝憐轉向花城,道:“所以,三郎,我出來了。是你和我一起闖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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