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期滿,分手的第十天,霍常尋使了苦肉計,紀菱染就自投羅網了。
病房裡哭過鬧過後,她紅著眼離開。
霍常尋來不及換衣服,追了上去,她去哪,他就跟哪,任她怎麼趕,他都不走。
她惱了,回頭凶他:“你別跟著我。”
到底是個貓一樣的女孩子,怎麼凶,都可愛。
霍常尋手長腳長的,踩著她的步子,依舊慢悠悠地跟著:“不跟著你,你跑了我向誰要人去?”
紀菱染停下。
霍常尋也停下,
遲疑著,她回了頭:“你,”
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霍常尋彎下腰,瞧著小姑娘的眸,剛哭過,還水汪汪的:“我什麼?”
她聲音幾不可聞:“你還沒膩嗎?”
霍常尋嘴角那點張揚的笑,徹底沒了,臉冷下來,盯著她,眼裡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怒:“紀菱染,你把自個兒當什麼了?”
膩,這個字,太他媽讓人不爽。
她目光不避不退:“那你呢?你把我當什麼?”
他舔了舔牙,沒說話。
她眼裡那層水霧,又漫上來:“我是你花錢買——”
聽不下去了。
霍常尋打斷了:“買?”
他笑了一聲,陰沉沉的光罩進眉目裡:“老子分明是供著你!”
紀菱染眉頭鎖得緊緊的。
這倔脾氣,霍常尋火氣一下沒壓住,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你他媽——”
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不要講髒話。”
“……”
那句沒講完的粗話,卡在了嗓子裡,上不上,下不下,難受!可瞧著她那柔婉楚楚的樣子,重話又一句都說不出。
算了,自己的女人,跟她計較什麼。
“怎麼這麼傻啊。”嘆了口氣,霍常尋大手罩在她頭頂,用力揉了一把,“我要不稀罕你,又怎麼會躺在重症病房裡等著你來可憐我。”
她眼睫顫了一下。
“霍常尋,”一對秋水剪瞳灼灼發亮,她盯著他,“我比較笨,能不能別讓我猜你的心思?”
他無奈,低下頭去,瞧著小姑娘的眼睛:“是夠笨的。”捏了捏眉心,認命了,“聽好,我想睡你,想要你,想跟你結婚。”
結婚……
他以前,從來不提這兩個字。
她臉一下紅透了:“為、為什麼?”
霍常尋撇開頭,認命地、不自然地認了:“喜歡你唄。”
她眼皮抖了抖,眼睛睜大了一些。
霍常尋瞥了她一眼,很不滿意她的反應:“別給我擺這幅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還是那副表情。
他把她的頭抬起來,捏著她下巴,沒使力:“不信?”
紀菱染點頭。
不信,也不敢信,霍常尋是什麼人啊,花叢裡周游的浪子,他的話,女人自然愛聽,只是敢信嗎?
霍常尋只覺得心裡跟爪子撓了似的,又疼又癢,他舔了舔牙,松了手:“行吧。”
怪他,以前太混賬。
醫院走廊,人來人往的,他還穿著病號服,往牆上一靠:“那我追你行不行?”
她耳尖又熱了,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了頭,看著鞋尖,許久許久,還是搖了頭。
霍常尋臉色立馬垮了:“為什麼不行?”
“我要出國了。”
她刻意與他錯開目光,他捧著她的臉,偏要盯著她的眼睛:“出國做什麼?”
“復學。”
心裡最軟那塊被什麼扎了似的,疼了一下。
霍常尋清楚她的情況,她因為她母親的病休學快滿一年了,現在沒有後顧之憂,自然要繼續音樂學院的課程。
他不記得那個學校在哪,只是有印像,很遠很遠。
沒有深思熟慮,求人的話就脫口了:“不走成不成?”聲音越壓越低,“算我求你。”
他霍常尋活了二三十年了,第一次求人。
紀菱染咬著唇,悶不吭聲了很久,才開口:“復學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下周二的航班。”
聲音響在耳邊,被穿堂而來的風,灌進心裡,冷得厲害。
霍常尋被她氣笑了:“紀菱染,你他媽是真不愛我。”
她抬起頭,看他。
等了許久,她沒有否認,霍常尋掉頭就走,電梯都不等,直接下了樓梯,徒留她在原地站著,他一次都沒回頭,沒看見她眼裡一層一層溢出來的氤氳。
她要是不愛他,今天就不會來了……
紀菱染蹲在地上,捂住了臉,滾燙的液體從指尖滑落。
她只是不敢啊。
紅儂說,天上的星星是很美,可是,能摘下來嗎?摘得下來嗎?即便摘下來了,握得住嗎?
開始無聲,後來,她在低泣,模糊的視線裡,多出一雙鞋來,白色毛絨,是醫院的拖鞋。
她抬頭。
霍常尋居高臨下地瞧著她:“哭什麼?”
她眼角的淚滾下來。
霍常尋蹲下,胡亂抹了一把她的臉,冷著臉,凶她:“被甩的是我,你哭個什麼勁兒,好意思哭?”
被甩的是他,死乞白賴跑回來的也是他,賤不賤?
小姑娘還是紅著雙眼,梨花帶雨的模樣。
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明明楚楚可憐的要死,還一股子倔,像枝孤高冷傲的梅,美,而不自知。
霍常尋呼了口氣,認命:“怕你了。”蹲過去一點,他改用手背,擦她淚盈盈的眼睛,動作粗魯,可到底是輕了又輕,“行了,別哭了,都聽你的行不行?”
誰讓他犯賤,就是稀罕她。
紀菱染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帶著哭腔:“霍常尋。”
“嗯。”
她喊他:“霍常尋。”
“嗯。”
他耐心地一聲一聲應她。
她像有很多話說,卻始終什麼也沒說,眼裡有遲疑猶豫,有彷徨茫然。她啊,誠惶誠恐,怕他鐘情,又怕他不衷情。
“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以前是我不好,是我渾,做了很多荒唐事,以後不會了,你信我一次,我是,”
真他媽難以啟齒!
他咬了咬後槽牙,也不知道氣誰,惡狠狠地撂下一句:“我是真愛你。”
她微微愣住。
完了,逃不掉了……
原來,只要這一句話,她就會孤注一擲,縱使飛蛾撲火。
“那我們,”她鄭重其事,“我們慢慢來。”
霍常尋一直陰著的眸,終於散掉了沉沉暮靄:“慢不了,先給我親一下。”說完,湊過去。
她像只被驚住了的兔子,猛地往後退,小手抵在他肩膀:“不要那麼快。”
“……”
這就叫快?
他還想睡她,各種花樣地睡她。
像是怕他生氣了,紀菱染遲疑著,把手伸過去:“可以牽手。”不太確定,小聲問,“你要不要?”
紀菱染的母親出身書香世家,教於她的,多是內斂與矜持,戀愛觀相對保守,循序漸進得好。
牽手?
霍常尋舌尖抵著牙,笑了。從他成年後,就沒玩過這麼純的把戲。
他伸手過去,牽住了小姑娘白皙綿軟的小手:“嗯,要。”
這個祖宗,都讓他破多少回例了,也不多一回兩回了。
屋外,陰雲散了。
霍常尋帶了她回病房,他關上門,一點都不避著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脫衣服。
紀菱染立馬轉過身去。
霍常尋笑,迅速把身上的病號服脫了,從櫃子裡拿了襯衫套上:“你現在住哪?”
“西河區的孤兒院,我在那裡當音樂老師。”
西河區?
跑得還真夠遠的。
霍常尋把扣子一顆一顆扣上,動作慢條斯理:“手機呢?為什麼打不通?”想到什麼,動作一頓,“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她說沒有:“走的那天摔了,今天剛拿回來。”
這還差不多。
他拿了條褲子套上:“我先送你回去,但你要答應我,不准再跑,也不准不接電話。”
她點頭,背對著怕他看不見,又說了聲‘好’。
從醫院到西河區的孤兒院,開車都要五十多分鐘。
霍常尋送她到那裡時,雲遮住了太陽,火紅褪去後的天邊罩著一層靛青,停好車,霍常尋解了自己的安全帶。
紀菱染去開車門,他按住她的手,沒准她立刻下去。
“能不能不出國?在國內讀不行嗎?”
紀菱染思忖後,搖頭:“我只剩一年就畢業了。”那所學院在音樂領域裡,是殿堂級的存在,她當時考那所學校就花了很多時間與精力。
霍常尋沉吟。
“那晚點去?”他又問。
“不行的。”
再晚,導師就要把她除名了。
霍常尋用指腹刮了一下唇:“那你去吧,我們網戀。”
紀菱染心都要被他說軟了。
霍常尋沒再說了,解了她的安全帶,帶她下車,剛走到孤兒院的院門口——
“尋少?”
迎面過來的女人燙了大波浪,桃花眼妝,透著一股子妖媚,那雙顧盼生情的眼睛落在霍常尋身上,很驚訝的表情:“真的是你。”
霍常尋抬了抬眼皮,沒認出來,就是有點眼熟。
女人撩了撩頭發,目光轉到紀菱染身上:“你是他現在的女伴吧,我是他上、上……”還真不好數,她干脆說,“我是他不知道哪一任女伴。”
紀菱染愣住。
剛剛說要網戀呢,就遇到上、上……任,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霍常尋飛快瞧了一眼身邊的姑娘,說不心虛是假的,當即朝那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甩臉色:“什麼女伴,這是我女朋友。”
“哦?”
女人明顯不信。
霍常尋解釋:“染染——”
紀菱染把被他牽著的手抽回去:“我不是你女朋友。”說完,悶頭先走了。
霍常尋:“……”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女人叫鐘楚,孤兒院的義工,是個小有名氣的現代畫家,每周會來給孩子們上兩節美術課。
一年前,鐘楚跟霍常尋玩過,不到一個月,霍常尋就膩了,她是當事人,所以很清楚,霍常尋是一匹拴不住的野馬,說不上渣,都是你情我願,而且霍常尋對女士很紳士,挑不出錯,就是太野了,誰都握不住他的心,壞是真壞,迷人也是真迷人。
只是……
這野馬,怎麼變狗了,還是最忠心的那種。
“染染。”
“染寶。”
“寶貝。”
霍常尋杵在紀菱染門外,心肝寶貝地哄:“你聽我解釋。”
門後,紀菱染出聲:“我在聽啊。”
他沒解釋。
怎麼解釋?不管怎麼解釋都是送命題。霍常尋東拉西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說:“都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了。”
哢噠,門開了。
霍常尋立刻湊到紀菱染跟前去:“染染。”
她手裡拿了本書:“你回去吧,我要去上課了。”
他哪敢回去。
紀菱染不跟他說,去上課了,霍常尋連忙去追。
樓梯口,鐘楚噗嗤一聲笑了。
霍常尋眯了眯眼,目光凜凜:“很好笑?”
當然,難得能看見霍常尋吃癟。
“很有意思。”鐘楚抱著手,幸災樂禍,“想不到啊,你也有今天。”
霍常尋懶得理,追人去了。
紀菱染在樓上給小朋友上課,已經開始了,霍常尋也不好進去,就守在外面,從門上的小窗口往裡瞄。
西裝外套被一只小手拽住。
“你是誰呀?為什麼躲在這裡偷看我們紀老師?”
是個小豆丁,頂多五六歲,穿著件不合身的圓領衫,一半插在褲腰裡,他正仰著下巴,虎頭虎腦的樣子。
“你跟遲叔叔一樣,也是我們紀老師的追求者嗎?”
霍常尋本來不想理,一聽這話,警鐘就響了:“遲叔叔是誰?”
小孩兒懵懵懂懂的,眨巴眨巴眼,一副天真傻氣樣,說:“遲叔叔就是遲叔叔啊。”
很好,姓遲是吧。
霍常尋直起腰,抱著手靠在門上,俯視那小豆丁:“我不是你們紀老師的追求者。”
小豆丁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那你是誰呀?”
霍常尋眉毛一挑,洋洋得意:“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
能吃嗎?
“哦。”小豆丁不感興趣,推開門進去,“紀老師,你男朋友在外面。”
十幾雙天真懵懂的眼睛看過來。
霍常尋:“……”
紀菱染:“……”
明明說好慢慢來的!
她瞪了他一眼,跑到門口,把人往外一推:“你先回去。”
霍常尋順勢就勾住了她的腰:“是不是有個姓遲的在追你?”他的牆角也撬,膽子不小啊。
紀菱染臉皮薄,不好意思:“沒有,小孩子亂說的。”
霍常尋眯了眼角,余光裡都透著一股子不爽:“最好沒有。”
偏偏,很不巧。
霍常尋第二天過來就見到那姓遲的了,在孤兒院一樓的會客廳裡,西裝革履,穿得倒是人模狗樣的,濃眉大眼,三十上下就有禿頂的趨勢了,那發際線,怎麼不上天。
“染染——”
艸!
霍常尋雙腿搭著,蹬了一腳茶幾上面的煙灰缸:“染染也是你叫的?”
遲榮耀這才注意到還有個人,上下掃視後,問:“染染,他是誰?”
紀菱染把院長拜托的文件整理好,放到櫥櫃裡:“一個朋友。”
一個朋友霍常尋:“……”要被她氣死!
遲榮耀聽紀菱染這麼說,自然覺得對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就完全忽視掉了:“我給你帶了巧克力,你嘗嘗,進口的呢。”
“謝謝。”
遲榮耀坐過去,把襯衫的袖口往上卷了一圈,露出手腕上的名牌手表,談吐挺斯文:“院長上次不是說天變冷了,我給孩子們買了點新衣服。”
紀菱染不知道說什麼,又道謝。
“跟我客氣什麼。”
正聊著——
“染染。”
紀菱染看過去:“嗯?”
霍常尋晃了晃手裡的玻璃杯子,沒骨頭似的靠著沙發:“我的水太燙了。”
她起身,去給他摻了溫水。
不會自己去倒?遲榮耀猜想,這個妖裡妖氣的男人肯定是個一無是處脾氣還不好、就一張臉還能看的小白臉,這麼一想,更鄙視了。
“你看還缺什麼,列個單子給我,下次我一並帶過來。”
“讓你破費了。”
遲榮耀摸了摸手表:“多大點事,又沒多少錢。”
冷不丁——
“染寶,”霍常尋說,“水又冷了。”
染寶?
遲榮耀衝那一無是處脾氣還不好、就一張臉還能看的小白臉瞥了一眼:水就在你後面的飲水機裡,沒長手?不會自己倒?!
哼,小白臉!
紀菱染耐心好,又去給小白臉兌水。
遲榮耀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位先生……”
霍·小白臉·常尋語氣悠悠:“我姓霍。”
遲榮耀狀似閑聊:“霍先生也是孤兒院的捐贈者?”
他不鹹不淡地:“嗯。”
一個小白臉,能有幾個錢,穿得倒是不錯,都是名牌,肯定都是富婆給他買的。這麼一想,遲榮耀優越感蹭蹭蹭地上去:“去年我給孤兒院捐了一百萬,在年終感謝會上,怎麼沒看見霍先生?”
霍常尋眼皮懶懶耷著,沒瞧人一眼,從桌上撿了支筆,摸出一張支票,隨手添了個數子:“剛捐的。”
還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小白臉!
遲榮耀鄙視他:“不知道霍先生在哪裡高就?”
對方不冷不熱:“方騰科技。”
遲榮耀眉毛一挑:“真巧,我也在方騰。”他拿出名片,上前遞上,“我是方騰動漫公司的經理,不知道霍先生是在哪個部門?”
方騰主要做游戲,動漫和軟件也有涉獵,遲榮耀的舅舅是總部的高管,他自己又出國鍍了金,所以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動漫那一塊的區域負責人。
霍常尋接了名片,略略掃了一眼就扔在了桌上,回了句:“我在總公司。”
遲榮耀不太信,這張臉怎麼看都是夜場頭牌:“不知道霍先生是做什麼的?”
他翹了個二郎腿:“做老板。”
遲榮耀:“……”
懵逼臉了半分鐘,本部姓、姓霍?他沒忍住,瞄了一眼那張支票,默數: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四個零五個零六個零……
遲榮耀倒吸了一口氣:“請問您是?”
對方眉眼裡挑了一股子的妖氣:“霍常尋。”
除了臥槽難以表達心情的遲區域經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紀小姐,”稱呼已經改了,遲榮耀用手絹擦了擦汗,“我公司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紀菱染點點頭。
遲榮耀恭恭敬敬,戰戰兢兢:“霍總,那我先走了?”
霍常尋嗯了聲。
對方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退了。
人走遠了,紀菱染說霍常尋:“你干嘛嚇他?遲先生人不錯。”
霍常尋哼了一聲:“哪裡不錯,尖嘴猴腮的。”
尖嘴猴腮就過分了,除了發際線,遲榮耀的臉還是很周正的。
“他對小朋友很好。”
霍常尋不以為然:“捐了幾個錢就是好?”他把支票塞她手裡,抓住了手就沒放,有一下沒一下捏她手心,“有我好嗎?”
紀菱染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數字,嚇了一跳:“你干嘛捐這麼多?”
“我錢多。”
她不知道怎麼說他了,他大手大腳的習慣她知道,買車都是一次幾輛,自己也開不過來,高興了送人,不高興了也送人。
“霍常尋。”
“嗯?”
她停頓了會兒:“我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
霍常尋嘴角抿了條直線,有點躁,把杯子裡的水喝了,把她拉到身邊坐著:“真要走?”
“嗯。”
他用舌尖頂了頂上顎的軟肉:“我送你去。”
她安靜著,沒說話。
霍常尋捏著她的手心,越發用力。
次日,碧空如洗,太陽很和煦。
下午兩點,霍常尋就把紀菱染送到了機場,也沒什麼行李,就一個小箱子,他去幫她辦好了托運,時間也差不多了,該登機了。
霍常尋一顆心懸得高,怎麼都擱不下去。
“那邊都聯系好了嗎?”
“嗯。”
他又問:“住的地方呢?”
“找好了。”
“你媽媽那邊安排好了沒?”
她一一回答:“我請了一個阿姨照顧她,她不肯在帝都,想回家休養。”
霍常尋想了下:“也好,回頭我讓人送她回去。”
“嗯。”
沉默了一陣。
霍常尋問她:“錢夠不夠用?”
“夠了。”到了那邊,她可以找兼職。
他哪能不知道她的底:“不要找兼職。”他從外套的口袋裡摸了張卡,塞到她手裡,“花這裡面的。”
她退回去,眉頭皺得緊:“我不要。”低著頭,咕噥,“我欠你的錢還沒還清。”
霍常尋臉上不悅:“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麼清楚?”
她點頭,很堅持:“我們還沒有交往,我怎麼能花你的錢?”說好了慢慢來的,她不想摻雜金錢在裡面。
霍常尋又被她氣到了,手罩在她頭頂,用力揉了一把,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到了那邊給我電話。”
“嗯。”
想了想,他強烈要求:“每天都要給我電話。”
她都答應了:“嗯。”
她點頭。
機場廣播響起,不急不緩地提醒乘客登機,紀菱染回頭,往登機口看了一眼,然後手腕被霍常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突然很想抽煙。
霍常尋悶聲:“要是我求你別走,你可不可以不走?”
他還是舍不得她,明知道不能自私地留她,可就是舍不得,一天看不到她都要瘋。
紀菱染沒說話。
他知道她的意思了,松手,推開她,賭氣似的:“走吧走吧,沒良心的!”
她看了他好幾眼,轉頭朝登機口去,腳步越走越慢,沒回頭,快到的時候,頓住腳,又折回來。
“怎麼了?忘帶什麼了?”
她喊:“常尋。”
聽了無數遍的名字,從她嘴裡喊出來,還是讓他心動得一塌糊塗,他上前,抱住她:“染寶,給我親一下,嗯?”
她低聲說好。
霍常尋抬起她的下巴,唇壓在了她唇上,勾纏著她的舌尖,深吻了很久。
“紀菱染,”唇齒相貼,他的聲音、他的氣息,都在她嘴角,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慢,洋洋盈耳,“我愛你,不要喜歡別人,我在這裡等你。”
她幾乎落淚,那一瞬間,她想留下了,不管不顧地留下來。
霍常尋用力抱了一下,就放開了她:“去吧。”手裡那張卡輕輕放進她外套的口袋,“去做你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等學成歸來了,就待在我身邊,到了那時候,我就哪都不讓你去了。”
紀菱染走了。
不過幾天,霍常尋就得了相思病,得相思病的不止他,還有陸啟東。
晚上齊小三把大院裡一幫子哥兒們叫出來,就發現了,倆不對勁的,各自頹廢著,郁郁寡歡。
“你倆怎麼都蔫兒不啦嘰的?受什麼打擊了?”
陸啟東干了一杯酒:“滾。”
好吧,他滾了。
霍常尋自言自語似的:“紀菱染去國外了。”
陸啟東也不知道跟誰說話:“林星河在躲我。”扭頭,無精打采,眼裡又頹又喪,“晚上上我那喝酒。”
“行。”
然後,兩人都醉了,一人坐櫃子上,一人蹲冰箱旁,都在打電話。
陸啟東坐在玄關櫃子上,大著舌頭醉醺醺地對著手機一直喊。
“星河。”
“星河。”
“……”
一會兒嗨一會兒頹,就這麼叫了十來分鐘。
然後,他唱了首《老鼠愛大米》,唱完後,從櫃子上跳下來,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嘮叨個沒完沒了。
“我好喜歡你呀,讓我當你的狗好不好?我給你導盲,我會比念念做的更好的,念念還要你幫它洗澡,我不用,我可以自己洗澡,自己穿褲子。”
陸·醉鬼·啟東嘿嘿嘿地笑了一陣,突然很悲傷。
“我去醫院問了,說不可以。”
“那個庸醫說不能把我的眼睛給你。”
“我要去揍他,那個赤腳醫生!”
“星河。”
“星河。”
“……”
他又開始沒完沒了地叫她了。
那邊,霍常尋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喝了好幾瓶高濃度的洋酒,醉得視線都模糊了,他蹲在冰箱旁邊,給紀菱染打了好幾遍電話,才接通。
“喂。”
她的聲音,從異國他鄉傳來。
霍常尋聲音沙啞,煙熏了似的:“染染。”
“嗯。”
叫完,他又很久不說話。
紀菱染似乎在外面,聲音和風一起灌進他耳朵:“怎麼了?”
霍常尋沒忍住,踉踉蹌蹌起身,從陸啟東的煙盒裡抽了一根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想你了。”
“在抽煙?”她問。
“嗯。”
太想她了,煩。
紀菱染軟著嗓音勸:“別抽了。”
他笑了聲:“管家婆。”說完,把煙按在了煙灰缸裡。
後面,他們每天都會通話,有時候是視頻,兩地有六個小時的時差,霍常尋都是深夜聯系紀菱染,那個時間,她剛下課到家。
學校在斯林頓,那邊很冷,大雪紛飛,她過去的第四周就病了,聲音啞得厲害。
視頻的時候,霍常尋聽出來了:“聲音怎麼了?”
她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沒睡好。”
霍常尋也不揭穿她,老生常談:“那邊很冷,衣服夠不夠?”
“嗯,夠的。”
不誠實的小東西。
她過的什麼日子他能不知道?他偷偷塞給她的那張卡裡的錢一分都沒少,真是個牛脾氣。
他靠在床頭,電腦放在腿上:“這幾天斯林頓暴雪,別出去打工了,我不放心。”
紀菱染說:“好。”
他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她,那頭的小姑娘裹著一件厚厚的羽絨,黑色的,帽子很大,顯得她一張臉很小,不知道有沒有巴掌大:“怎麼瘦了點?”
她說:“沒有瘦,是鏡頭離得遠。”
“那你靠近點。”
她就往前湊了點。
霍常尋也靠過去,親屏幕裡她的臉:“染寶,好想你。”
她也想的,很想。
“想得我下面都疼了。”
“……”
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