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血色的平台上,一時靜可聞針落。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寂靜下暗中激烈的爭鬥。
一個聲音忽然打破寂靜——
“我反對!”
眾枯屍的目光立即順著波動找到波動的來源。
楚雲升旁邊那位曾詢問億靈主的193,瞬間成了眾枯屍視線的焦點。
又是它!
193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大家聚集在它身上的目光,沉沉地說道:
“355,我強烈質疑你的動機!”
平台上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雖說大家現在都是枯屍,要打起來也只能是肉搏,但任誰被群毆都不會有好下場。
眾枯屍的目光再次轉移向悉靈主,悉靈主便反問它:“難道你不想找到神儲嗎?”
193語氣冰冷地道:“想,但不是現在!你為什麼現在想要找到神儲?”
悉靈主無所謂地說:“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既然現在不想,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只是提供一個方法。”
悉靈主似乎不想與193爭執下去,但193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它,馬上又冷聲道:
“我不管你到底是誰,特使有言在先,神儲一日沒有拒絕特使帶來的神國條件,神儲一日便仍是神儲,只要一日它是神儲,不論它是誰,它便是神國之未來,我等誓死捍衛的對像。”
它先提特使後提神國,黑洞一樣重逾億萬地壓過來,眾枯屍繼續沉默,悉靈主也不敢反駁,小心地辯解道:“我只是說可以將它找出來,並沒有說要對它怎麼樣。”
193似乎與它卯上了:“為什麼要你找出來?神儲要出來自己會出來,它如果不願出來,特使到了也能將它找出來,需要你來找?”
悉靈主不想再爭論下去,干脆地認慫:“我已經說了,我只是說一個我的猜測,然後再說個辦法,如果有問題,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然而,193卻仍不准備放過它,緊逼道:“有些話,不是你想說就說,說了就可以隨便當沒說。你負責355星系,能力理應高於我,更清楚當前謹言慎行的重要,你的每一句話真敢隨便說?我質疑!”
接著,它向平台所有枯屍包括剛來的496加強波動道:
它們既然能被洞悉,我們也一樣能被洞悉。
我們此時所知所思所想,施騙者亦所知所思所想,它隨時隨刻可以冒充我們當中任何一個,真假如一。
355所言中有一點我也做過同樣的判斷:神儲已經進來了。
但我還有另外一個判斷,神儲所知所思所想很可能未被施騙者掌握!
對施騙者而言,這便像是炸彈一樣存在巨大隱患,否則它抓了我們一直到現在,為什麼沒有任何的動靜?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措施?
真是閑著無聊騙一堆靈進來玩嗎?”
這時候,眾枯屍中終於出現除悉靈主、193以及462之外的第四個聲音,開口說道:
“193,我是299,我做過與你剛才所言相類似的判斷,但這個判斷需要一個前提,即,施騙者無法將神儲從所有枯屍中找出來,否則它應當有辦法將神儲迅速地清理掉。
現在的矛盾是,施騙者既然能夠洞悉我們所知所思所想,且除神儲之外皆在它洞悉之內,那麼即使用排除法,它也能將神儲找出來。
為什麼不能?”
193沒有看299,反而又鎖定悉靈主:“這的確是個問題,我有個猜測,但不能確定正確與否,諸位可自行判斷。
這個猜測要涉及施騙者如何竊取我們所知所思所想的原理,我暫時不能搞清楚這個原理,但我可以給這個原理做假設。
假設它只能運行在零維的界限中,與多維世界是隔離的。
那麼很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
它通過洞悉我們所知所思所想,便可所見我們之所見,使我們成為它的一個個眼睛,讓它看到多維的世界。
不僅是我們,第六紀的人類,神儲帶來的人類,甚至是俘虜我們的那些未知枯屍,都是它的一個個眼睛。
它能看到我們所看到的一切地方,一切範圍,但它卻不能確定它所見的某個確定地方,到底是它的左眼所見還是右眼所見?
它所見的只是一個集合體,在它所見時,只有它自己的概念,沒有我們這些眼睛的自我概念,是它自己看到了,而不是我們看到了,作為眼睛不應當有自我獨立主觀的。
它的確可以看到我們每一個生命,但卻不能知道我們到底是它的哪一個眼睛,也就不知道我們到底誰是誰。
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將神儲分辨出來,就是我們,它也分辨不出來。
這個假設還能部分地解釋它為什麼一定先將神儲找出來,它無法洞悉神儲所知所思所想,神儲所見之地,它便不可見,神儲所行所為,它便也不可知,那麼必然存在巨大的漏洞。
神儲若也在枯屍中,對它而言,就是一個從其他眼睛中看起來正常且無法分辨,但實際上是一個瞎的眼睛,它要將這個瞎眼找出來,即便將所有眼見都閉上或者挖掉也沒用,那樣,它也徹底地瞎了。
它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其他眼睛幫它將這個瞎眼找出來!”
平台上又是一片的寂靜。
悉靈主面對空前的壓力,道:“所以,193,你的意思是說我是施騙者弄出來的內奸,或者按照你的猜測,我是它弄出來的假眼,故意挑唆,利用眾靈之眼找出神儲?”
193仍盯著它道:“你是不是假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現在要將神儲找出來,就是要置它於死地,在神儲未拒絕特使之前,你要置它於死地,我便要置你於死地!”
這時候,枯屍中又出現了第五個聲音:“我是380,355你也許不是假眼,462是假眼的可能性更高,但不是假眼不等於不會做假眼想做的事情,不過是想利用施騙者造成的混亂,違反神國的決定,借施騙者提前滅殺神儲而已,你不用再辯解,我同意193的部分觀念,你要為你說出的每一句話負責,不是你說一句你自己胡說八道就能推卸的。”
平台上形勢對悉靈主越來越不利。
最後才來的496面對380對它身份的質疑,即沒有為自己分辨,也沒有質疑任何其他枯屍,就像它剛來的時候,就沒有質疑過第一個和它說話的悉靈主身份。
它只是在形勢變化下,迅速地表明自己的立場:“任何違反神國決定的行為,根據特使之令,諸位皆可共殺之。”
悉靈主不說話,299又說道:
“我認為193的猜測可能性很大。
我更進一步推測,“它”全知我們每一個人所知,全見我們每一個人所見,全知又全見,聽著威風,實則不然.
我們所見之外,我們所知之外,它一無所知,當然我們也未見過,也一樣一無所知罷了,所以,它仍可以說完美的全知全見,即,對我們每一個生命而言它永遠全知全見!
我們超脫不了它。
直到神儲出現,它便不能再全知全見。
神儲斬下外面的某個枯屍一角,它不再能知道是怎麼回事;神儲改變這裡的某些物質運動,它也不再能知道這些變化,等等。
它便不再能解釋為什麼某個枯屍少了一角,也不再能解釋為什麼那些物質運動忽然變化了。
它全知全見的世界,因為出現了神儲,讓它從全知全見墜落成為普通如我們一樣的存在形式。
無論它想用我們來做什麼,當它墜為普通,當它解釋不了所有所知所見,便不能再擁有可以完美地使我們超脫不了它的力量,那麼這裡的世界一切就會不同了。
所以,我可以這樣認為,神儲此時的安全,也可能關系到我們的安全。”
此時,眾枯屍中,第六個聲音出現:“我是102,如果你們的猜測沒有錯,我大約能夠猜到“它”想要用我們來做什麼了!”
它的話立即被幾個枯屍厲聲打斷:“不要說出來!”
其中一個補充道:“諸位,請不要思考102的這個問題,請克制!”
平台再次陷入可怕的安靜。
這個時候,一直保持安靜的楚雲升,發現寒靈主故意忽略與誤導了一個地方。
左旋進入本超星系的靈主也許都是初靈不假,但初靈不等於弱靈,也不等於普通的靈。
它們在被騙被俘的情況下,僅靠為數不多的線索,便能夠一步步地推斷出可能接近事實的真相、它們的處境、它們的憑借,乃至未來可以解決的辦法。
而根據它們的推斷,楚雲升感覺到如果再進一步,甚至都能夠解釋阿裡曾經在這裡與田有力等人最後一次的詭異接觸。
這是寒靈主所說的,普普通通的隨便大量派出的初靈就能做到的嗎?
左旋當初或許的確大量派出了初靈靠運氣靠死亡率衝進本超星系,但這個“大量”很可能全是左旋各方重點培養的精銳!
也只有左旋這樣財大氣粗,才能付出如此龐大的代價。
想想億靈主,皆靈主,寒靈主,還有與寒靈主一起發動靈蘊散射的拓靈主,再到平台上眾枯屍。
楚雲升他與光暈外面所有生命,所要面對的,不是原想的普通左旋眾靈,而全是精銳!
若非楚雲升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絕境,現在,本就出於嚴重劣勢的情況下,恐怕再無一戰的信心了。
尤其最後幾個枯屍的厲聲出言,閃耀著它們精銳的光芒。
如果楚雲升不能理解,只根據它們所言去理解,估計也跟著它們一樣,謹慎地不敢再去思考102提出的問題。
但恰恰相反,它們實際在告訴他,它們不能思考這個問題,但是他能!
也只有他能!
它們提供了一切線索和推測,但必須停止在門前,將門交給他去打開。
甚至那個102說它知道施騙者想要做什麼都是假的,它可能根本就沒有去思考過這個問題,根本不知道。
它只是在眾枯屍驚人的智慧配合下,再次默契地配合,提醒楚雲升,他該要做什麼!
眾枯屍都沒有私下商議的可能,誰也不知道誰到底是不是真的,全靠一種對自己一方靈主的智慧信心才能產生的默契。
這其中還夾雜著左旋內部真實的激烈矛盾,夾雜著真實的稍有不慎就會暴露楚雲升的可能。
如果這一次失敗了,楚雲升的確不在這裡,它們還會尋找如今天的機會,開始下一次,直到楚雲升出現,躲在它們當中聽到這些。
而這便是楚雲升將要面對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