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苒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楚雲升睜開眼睛,一道符文仿佛從他眼中形成,映射而出,落在阿裡的身上,光芒泛起,愈合著他的傷口,道:“彌婭在戰艦系統中做過信息記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以當時的情況,彌婭不讓你們再回去救人是對的,你不用太過自責,戰爭就是戰爭。”
阿裡握緊了拳頭,這場戰爭讓他心力交瘁,疲倦萬分,一個又一個熬過最艱難時期幸存下來的戰友卻都死在了他面前,這段時間以來,讓他無時不刻不想將敵人的艦長撕成碎片,卻只能用不停地撕殺來麻痹自己,不敢停下來去想。
當初,苜苒為掩護他完成任務而中擊的時候,他腦袋一片的空白,到現在他都不敢回憶當時的情形,雖然當時是扭轉戰局的最至關重要的一戰,為了配合睥邁干掉對方第一個源門,不僅是他這邊,岐沉那邊一個縱隊上去瞬間就全死了,無一活口。
最終撤下來的時候,幾乎沒有幾個人了,而星空遍布屍體。
他重傷在昏迷中回來,醒來想要再回去,哪怕找到苜苒的屍體也好,但是老隊長不同意,他也知道老隊長是對的,當時都打瘋了,不要說去找屍體,就是朝外一站,戰場上縱橫交錯的能量亂殺就能將一個縱隊的人直接抹去。
星空戰場遼闊,戰艦更需要快速運動取得速度優勢,很快便漸漸遠離那片血染的戰場。
“老隊長也是這樣說,她說苜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阿裡知道老隊長肯定通過戰艦信息系統向楚雲升上報過,但他著急要過來,仍抱著一絲的希望,有些急切道:
“楚先生,我總覺得苜苒他們還沒死,起碼我知道的幾個人還可能活著,苜苒、小伊、悶老三他們這些人都是每天拼了命的訓練,尤其是苜苒。她中擊之後,我隱約收到她自我封閉生命機能的回應,我們配合很久了,相互很熟悉。不會錯的……
我們戰隊當中,能夠勉強做到這一步的,也只有他們這幾個排名靠前的人,他們都通過拼命地訓練提升勉強到了這個層次,所以。我覺得還有希望,現在戰爭要結束了,我們,我們……”
他開始說的時候很激動,到了後來卻漸漸低沉下去,最後甚至都不敢再說下去,害怕心中的一絲幻想,會變成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
戰艦已經飛離當時的戰場很久了,艦內艦外相對時間的差異更大,即便當時還活著。現在恐怕也不知道多少歲月過去了。
如果再回去,恐怕看到的只是一具具布滿星際塵埃的古老屍體。
阿裡不是不清楚這一點,但他若不對唯一讓他覺得無所謂不能的楚雲升說出來,他一定會徹底魔障的。
楚雲升一直用平靜的目光看著他,甚至有點耐心地等待他絮絮叨叨地說完將情緒平復下來後,才緩緩道:“阿裡,你說的疑點,我在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就從大量的戰場記錄中發現了,第二次回來之前,在零維的世界我搜尋過。發現幾個疑似的目標,但我現在還不能肯定。”
阿裡猛地抬起頭,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再次變化起來,聲音有些發抖道:“真。真的嗎?”
他怕楚雲升是為了安慰他才故意這樣說,又怕失去那一絲的希望,但楚雲升平靜的眼神似乎有著一種力量,讓他又漸漸平復下來。
“我現在只能告訴你是意識已經封閉的疑似目標。”楚雲升本不需要向阿裡細說這些事,但還是說了出來:“但還不能確定,目標的周圍存在同樣是人類的氣泡。與當時的戰場情況不符,除非有其他宇宙飛船在那裡出現過,目前快速戰艦的信息記錄中沒有任何記錄,不排除是戰爭時期你們疏漏了對原戰場的持續監控,但當時戰場的輻射已經過去了,唯一的希望是更加遙遠的主艦隊,輻射還沒有傳到那裡,可以對原戰場坐標附近的星空區域進行深度巡天。”
阿裡聽完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道:“楚先生,您都知道了,我,我只能幫倒忙,就不打擾您了。”
說完,他便要退出去,楚雲升卻又叫住他道:“阿裡,不要多想,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我看了彌婭的戰艦記錄,你這次表現的非常出色,如果沒有你協助睥邁捕捉戰機,擊殺第一個敵方源門即便成功了,睥邁也會陣亡。”
阿裡聞言楞了一下,苦笑道:“楚先生,我一個人沒有用的,沒有其他人,尤其是苜苒,她是我自星空以來最好的助手,從收集信息情報,到能考慮到的所有可能,她都為我准備的很詳細,我不是因為您的原因才這樣說的,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看後面的戰爭記錄,沒有了苜苒他們之後,我表現的很普通。”
楚雲升點點頭,道:“我看到了,不過,阿裡,你可能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當中,戥對你的天賦評價最高,不管是彌婭,還是苜苒,或者你說的那個悶老三,在天賦上都不如你,所以戥才會總是逼你不停地訓練,我相信他也和你說過,但你一直沒放在心上,希望這一次的教訓你能銘記。”
阿裡一下子如遭重擊,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內疚,為什麼會如此痛苦,為什麼明明外部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自己仍然心存幻想,甚至為什麼自己會魔障!
其實他潛意識早已經知道了,卻因為巨大的悲痛而沒有清醒,或者說不敢面對。
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原來就是他自己!
為了掩護他完成任務,為了讓他協助睥邁捕捉到絕佳的戰機,苜苒、小伊、悶老三,還有許多許多的戰隊隊員,因為他本身訓練度不夠,不得不做出巨大的犧牲!
以性命來確保他能夠有能力有時間完成這個任務。
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的懶散造成的,如果他和苜苒他們一樣每天堅持高強度的訓練,或許結果就不會是這樣,起碼不是幾乎全滅,起碼還有人能活下來。
他的淚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無比的悲涼。
他艱難地道:“楚先生,刺惡和睥邁大人……?”
楚雲升道:“刺惡沒事,還能救回來,睥邁的麻煩很大,這次可能危險了。”
接著他話鋒一轉,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說道:“阿裡,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讓你內疚,戰爭就是這樣,星空中的戰爭更是這樣,沒有人絕對不會死,將來,或許你,或許我,都會戰死在哪一片星空裡。
死了的人沒有意義,活著的人才有意義,不管誰戰死了,活著的人都要做好活著的事情。”
最後這句話聽似冷血無情,但其背後卻恰恰相反,是對活著的他最好的安慰,他緊緊握著拳頭,咬著出血的嘴唇,消失在醫療艙的門口。
那名歌林人醫生沒有離開,等阿裡走後,小心地問道:“您需要我幫忙嗎?”
楚雲升搖搖頭,又閉上了眼睛,原本嘈雜的醫療艙,在阿裡來過之後,突然變得寂靜起來。
原本痛得直哼哼的人,現在竟然要緊牙關一聲不出,原來大罵自己上司是蠢貨害死三軍的大嘴巴,也緊閉嘴巴一言不發,說不清是生怕打擾了楚雲升,還是想在楚雲升的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堅強氣質。
過了一會,大概聽到消息的老赫爾從裡面的醫療設備群中趕過來,一絲不苟地按照古老禮儀行禮。
如今大約也只有他一人還記得這些復雜而亂七八糟的禮儀了。
在星空時代的改革中,那些繁瑣的東西,不效率的東西,早就被新一代都扔到歷史的旮旯中去了。
“熾武,睥邁不行了。”老赫爾黯然地說道。
楚雲升嘆息一聲道:“赫爾,如果我能救他,已經救了,他的問題很復雜,傷不在生命體,在意識零維,那只銀色之槍可能是一個禁設之武的零件,加上兩個巔峰源門的力量,超過睥邁本身層次太多,如果正常使用,即使是刺惡都沒有問題,但睥邁用得次數與深度都太多太深,反傷到了他自己。
我知道他沒有辦法,他打不過對方,只能以此拼命,但他的意識原體可能受到了傷害,對此,我知道的也不多,左旋老神尊說過,未到誕靈,觸及意識原體十分危險,幾乎很難活命,還有一個靈主也和我說過,類似禁術這樣的東西,威力大的同時,對意識的傷害也極大。
所以,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迅速誕靈。”
這便等於宣判了睥邁的死刑,不說睥邁現在重傷不清,就是完好無傷,距離誕靈也遠得無法想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赫爾這一刻內心的悲傷並不能在臉色看出來,只微微地嘆息一聲。
他和阿裡不同,沒有再幼稚地問下去,甚至本能地開始考慮起睥邁契約的繼承者來,雖然並不是他現在所願。
楚雲升要離開這裡了,最後道:“我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會將我的一些經驗說給他聽,有沒有效果,他能不能挺過來,就看他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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