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團長沉默不語,拔異也不催他,等他自己做最後的決定。
過了一會,何團長終於開口,微微嘆息:“我和你不一樣。”
拔異聰慧過人,聞言便知道何團長真正的心病在哪裡了,道:“貝格麻麻的,不就是阮家的那點事嗎?”
何團長沒有否認,坦言道:“是的,對你來說可能不是事,對我們...我們曾是阮的下屬,至今,我們那些人當中還有人在阮家那邊,方明成以前就是其中一個,後來楚先生在冷星上時,大家的事情你都清楚,我知道你會說那都是八百年前的破事了,自從地球飛向星空,一切都應該變了。
但是拔異你忘了一點,降臨點星系嘗試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我們這些從地球上逃出來的人類,都是工具,都是棋子,我們自身沒有多大的力量,但是被人當做棋子與工具時,就會讓其他人獲得它們想要的強大力量。
我不是個預見家,但從寒靈主這件事上,仍可以看出來,我們作為工具與棋子在未來必然是非常大的衝突點。
如果我們不可控,你別看烏怒人雷現在有多重視銀色軍團,它是想要找到我們作為工具的原因與作用,一旦我們不可控,存在被其他人所用的風險,雷恐怕第一個要全面清殺的對像就是我們這些人。
我不用寒靈主的契約,哪怕死在快速戰艦裡,將來一旦有了變化,銀色軍團可以與阮家切割得干干淨淨,可我要是接受了寒靈主契約,寒靈主又是左旋的靈主,你知道這裡面將來的厲害關系會有多麼嚴重嗎?
那種千絲萬縷的關系你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切,別人也認為你切不干淨的。
將來即便我什麼都沒做都沒用,它們會放心我們進戰爭機器?
新艦和烏怒人不能承受我們出一點問題的後果,就像在降臨點星系以及寒靈主與愔靈主逃出的星系時那樣,一絲不慎就可能是全滅。
誰也不會就因為信任兩個字,將全艦上下所有生命與希望都寄托在這上面。
你說,我能接受它的契約嗎?”
拔異看著思慮極深的何團長,不再繼續勸說。
沒有銀色軍團相關人類,還有冷星人,還有其他與銀色軍團沒有任何關系的地球人,可以保證新艦內不會缺少可以進入戰爭機器星系裡的人類。
清殺它們幾乎沒有任何除卻情感上的其他成本,而烏怒人這樣的三大族連自己人都說滅就滅,不可能來講什麼情感。
與之相對應的,信任他們而造成的風險與幾乎無成本的清殺相比,不論這個風險幾率多麼小,只要不為零,對比就是無窮大下的不劃算。
拔異可以勸人向生,不能勸人向死,這樣牽扯到很多人生死的事情,他還沒有為了自己的想法而無恥到那個程度。
何團長這時候又自嘲地說道:“死是挺可怕的事情,但也已不算我們最害怕的事情,拔異你說,我們這些人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死了,那我們跑到星空干什麼來了?不他麻地是個笑話嗎?
讓戰艦隨便找個星球把我們放下來,改造一下生存環境,你算算看,都不用等到快速戰艦與新艦彙合的那天,估計快速戰艦仍在繼續尋找星圖的本次航行中,漫長的相對時間下,我們都可以在那顆星球上富足地度過幾輩子了。
這星空的大事,星空的危機,和在地面上生活的我們會有什麼關系呢?屁的關系也沒有!
哪怕等我們幾百代之後的後代的後代把整個星球都糟蹋完了,過去的那點地面上計算的時間,就算是以萬年計,星空估計還是靜悄悄的,一根毛恐怕都沒有打起來!
再退一步,就算那天真的打起來,誰從某個坐標對我們發射一次攻擊,對我們而言,那遙遠的攻擊哪怕以光速前進,在我們一生中,估計都永遠地在路上,像是個笑話一樣地跑著。
星空的戰爭是與地面的生命無關的,就是兩個世界。
而人啊,一旦習慣活在快進的世界裡,就沒法再回到原來的慢鏡頭世界了。
你說,我講的對嗎?”
拔異從何團長那裡出來,一陣的頭疼,契約任務棘了手,實在不行,只能放棄一些打算,從還在底層信息世界層次的地球人中找個勉強合適的人。
但他隱約又發現了另一個不太好的趨勢,仿佛不要其他靈主的契約漸漸成了新艦中一種“正確性”行為,不再僅僅是從自身的需要考慮,而是從其他人看法的角度進行考慮。
如果繼續發展到一個極端,到非楚雲升契約就認為“不純”的程度,恐怕才會真正造成一次新艦的大分裂。
這或許是比這次安全部的交鋒可怕無數倍的大事情,但那不是拔異能考慮的範圍了,那是楚雲升與三大族需要考慮的東西。
拔異想了想,放棄了另外一個他本想再試試說服的人,返回與線體、徐可珺臨時組建的工作艙。
一進臨時工作艙,負責分析情報的許可珺就向他說道:“根據你與何應遠的談話內容,我認為他本人涉及本次安全部的爭鬥,線體偷錄了一段你們談話時他的所有生物反應,等會你可以自己看。”
拔異楞了一下,他暫時滿腦袋的契約任務,又發現不好的趨勢,沒有回神細想,現在回頭一想,還真是。
何團長話裡話外透著一股意圖,利用他上門說服的機會,利用寒靈主契約的事情,通過他隱晦地向楚雲升表達安全部的權力實在太大了。
何團長雖然一個字都沒提到安全部,但一直在說清殺風險,這不就是安全部現今的職能範圍?
這老家伙也太壞了,拔異直感到自己大意了。
對熟到不能再熟的老熟人,他沒有太強的“戒心”,加之安全部的爭鋒又不是叛變那樣的生死之事,一時不慎,便中了這個家伙的圈套。
如果不是許可珺和線體已經開始協助他工作,他一時半會還真的想不到那麼多。
“貝格麻麻的,這老東西現在是越來越老奸巨猾了,用他自己的話怎麼說的?快成人精了。”拔異恨恨地說:“虧我當時還那麼理解他......也奇了怪了,發動爭鬥的人都找到何團長了,怎麼沒人來找過我?”
許可珺只報告了情況,便繼續做事情,沒什麼反應,她旁邊的線體,看到拔異中招吃癟,心裡不知道多開心了,連線條扭動的姿勢都不對了,那叫一個舒服!
許可珺沒反應,線體忍不住地跳出來“安慰”拔異,它一向是不吝嗇於此的:“拔異兄弟,它們不找你,我認為只有一個原因,像你這樣正直、善良、忠誠、勇敢、仁愛......”
對線體幸災樂禍的諷刺與挖苦,拔異等它開心地“贊美”完,只反擊了一句:“它們不會找過你了吧?”
線體長長的一團線條頓時僵直了一下,好像瞬間成了地球上的方便面餅。
拔異寫了一份報告上報給楚雲升,雖然中了何團長的圈套,但他也沒故意報復地改動何團長的擔憂所述,如實地寫了進去,不得不讓何團長目的如願地實現了:通過他向楚雲升表達安全部問題。
但凡這種級別的爭鬥,很少人不會被波及,被當做爭鬥工具也很正常,拔異其實也沒多在意。
但是他挺滿意自己找的這個兩個組員,一個任何時候都冷靜淡漠的可怕,絲毫不受干擾,一個憑借源門能力操控先進技術進行信息保存與獲取等工作,解決了他的大麻煩。
拔異報告送上去沒多一會,楚雲升便給了他明確的回復。
拔異在報告中說,現在的情況下,如果何團長用不了,就只能找個還在第一層信息世界層次的地球人。
楚雲升讓他直接定何團長,並讓他通知何團長立即去他所在的船艙。
拔異不敢耽擱,馬上通知了何團長,然後笑著對線體與許可珺說:“老何估計沒想到老板反應這麼迅速果斷,估計現在都要嚇尿了,哈哈!”
線體鄙視地看著高興的拔異,心道你個驅猛現在這幸災樂禍的反應和我剛才的反應不是一樣嗎?樂啥呢?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