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劍王的身影漸漸黯淡了。
即便是修為差距再大的修行者,也看出來了異樣。
在蘇乞年看來,三位無上劍王的生命之火已經熄滅,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卻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寂滅。
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襲上心頭,就算是三位准王,也足以震動星空,遑論三位真王,還是以殺伐著稱的無上劍王。
屍族老者慘白的眸子明顯地收縮,他感到一陣寒意自腳底升起,身為屍族也毛骨悚然了。
很快,高天之上,三劍王的身影就徹底黯淡下去,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三口劍,劍身斑駁,滿是裂紋,缺少那種無上鋒芒,甚至連劍刃都是卷曲的,唯有那股歲月滄桑的氣息,濃得幾乎化不開。
“三劍王……隕落了。”
終於有異族開口了,語氣干澀,甚至有些顫抖,這是一位石族神聖,此時卻無法維持心境,看天空中那一身白衣,黑發披散的英武男子,他感到整個天地,此刻轟然坍塌。
噗通!噗通!
隨著其開口,像是壓倒了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名名異族高手或跪倒在地,或癱軟下來,渾身無力,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劍帝通明,對於諸天百族而言,是難以言喻的陰影。
在諸皇輕易不出手的境況下,浩瀚星空中,帝者便是立在最巔峰的存在。
但就算是大帝,也很難做到眼前這一幕……
屍族老者心神戰栗,霎那間就有所抉擇,數以萬計的身影被他一下自頭頂的上古屍氣中驅逐,與此同時,他的身影在淡化,衝向了這條古天路的深處。
他明白,這上古屍氣中的數萬人族高手,他若是不放出來,劍帝通明一定不會放過他,至於挾持……
三位無上劍王的隕落讓他明白,這是行不通的,無上劍帝的劍,怕是比他的念頭還要快。
那是……
老殺王與當代荒龍王先是一怔,繼而就盯住了高天之上那道偉岸的身影。
是劍帝!
不朽意志彌漫虛空,老殺王的目光落到蘇乞年身上,微微蹙眉,又很快收回。
至於青雨准王等無上生靈,則是目光復雜,又心生搖曳,這短短的片刻間,居然生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劍帝通明循著召喚,撕裂諸界縫隙降臨,緊接著就是三劍王的隕落,那高天之上的三口殘劍,便是他們的遺蛻。
那可是整整三位無上真王啊!
即便是在古天路上,也已經有整整十年,沒有無上生靈的隕落,准王間的廝殺都少見。
雖然貫通一條天路,為諸族所渴望,但很多年來,諸族都是將這裡當成了煉兵場,無論是戰師的磨練,還是後輩的成長,都離不開這片撒滿了血與骨的土地。
捅破天了!
即便是眾多無上生靈,也感到頭皮發麻,三位無上劍王的隕落,對於無上劍界來說,實在難以想像,那位劍主,會有怎樣的反應。
尤其是一干異族准王,此刻更是如墜冰窖,人族的劍帝通明來了,這尊無上大帝,不應該時時刻刻被諸族的無上人物盯著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降臨。
他們想到了剛剛屍族無上的傳音,再看到此刻三劍王的遺蛻,臉色都無比難看。
這三個瘋子!
這恐怕牽扯到了無上劍界那位劍帝的隕落,只是太快了,三位無上劍王,連一時半刻都沒能撐得過去,這實在有些出乎預料了,這位人族劍帝到底達到了何等境界,怎麼會強至如斯。
嗡!
天地間響起了沉悶的劍吟聲,像是自無比古遠的地方傳來。
無聲間,高天之上裂開了一道口子,顯露出一片無垠的劍池一角。
太廣袤且古老了,根本看不到邊際,無數劍器在劍池中沉浮,如群星置身於星空之上。
繼而,三位無上劍王所化的遺蛻墜入其中,咚的三聲,沉入劍池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沒有異像浮現,但劍池中,卻響起了億萬殘劍悲鳴,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劍帝通明凝望著劍池,露出一分罕見的復雜。
屍族老者退去了,十余位諸族准王也離開了,再後來,數萬五族高手都朝著天路深處飛速逃離。
劍帝通明沒有再出手,老殺王幾次抬起手中黢黑的匕首,終於還是放下了,一身青色龍甲的當代荒龍王沉默不語,只是目光時而微不可查地自蘇乞年身上掃過。
青雨准王等人族無上生靈相視一眼,這種境況已經不宜再出手了,想要封鎮天路,非是一朝一夕,若是引發帝戰,這條天路上,怕是再沒有什麼生靈能夠存活下來,全都要埋骨於此。
十息後,裂縫愈合,劍池也消失不見,劍帝通明的目光終於收回。
一聲嘆息,裹挾著幾分悵然,還有幾分難以理解的情緒,劍帝通明的目光落下,落到蘇乞年身上。
“你,很不錯。”
這位無上劍帝微微頷首,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邁步,就消失在了諸界縫隙之中。
劍帝通明,是認可了這年輕的鎖天傳人嗎……
很多人族高手回過神來,再看向那一襲白袍的身影,心緒就變得無比復雜起來,畢竟一些固有的認知難以很快扭轉,但疑似劍帝通明的認可,還是令他們生出了很大的震動。
或許,他們不必執著於過往,有些沉埋的過往,真的如同記載和流傳下來的一般嗎?
那是一段湮滅的歲月,也是一個黑暗的紀元之末,乃至年代的終結。
老殺王轉身走了,最後深深看了蘇乞年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當代荒龍王則冷哼一聲,亦沒有選擇再出手,至於一干准王,有的朝著蘇乞年微微頷首,有的則看也不看一眼,還有的則露出幾分審視的目光,但很快便都離去了。
“小友得空,可來界關東碧蘿城,這裡的碧蘿泉,管夠。”
這是老聖人開口了,嘴角泛起一抹溫和的笑意,看向蘇乞年。
“我天坤劍城的劍舞,也是名冠天路。”一名抱劍的邋遢漢子咧嘴笑道。
“還有我元儀城的姑娘,鐵血而柔媚。”
這是一位女修,朝著蘇乞年擠擠眉頭,絲毫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將其當成一位可與准王爭鋒的大人物,輕松自若。
……
一位位人族高手開口,蘇乞年先是微怔,繼而嘴角就泛起一抹微笑,他一一應聲,哪怕是面對女修的玩笑,也沒有絲毫羞怯,只是言及自己已經有了道侶,但元儀城的風光,還是願意去領略一二。
人群終究還是三三倆倆的離去了。
最後只剩下蘇乞年一人立在那裡,但他卻再沒有感受到一分寂寥。
他心中浮現出一絲暖意,只要能有所改變,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然而,不等他再次邁步,眸光一挑,眼前的天地再次生出了變化。昏黃的天空不再,界關消失,只剩下一片荒莽大地,到處都彌漫著滄桑與腥臊的獸氣。
一身青色龍甲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無上王域。”
蘇乞年淡淡道,河老三提過一兩句,這是聖界到了無上之境的蛻變,無上王域,是屬於真王的領域,真王不死,王域不滅,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麼神異之處,河老三沒有多說,顯然也沒有想到這麼快,自己這位師弟就碰觸到了這麼多無上生靈。
“鎖天一脈。”
身姿雄健的當代荒龍王長身而立,青色的龍鱗甲胄交織著斑駁的劍痕,肩頭的那一道劍孔似乎因為之前的激戰,被撕裂開來,有王血晶瑩,在劍孔中浮現,但被鎖住了,沒有迸濺出來。
而屬於龍血荒家的碎金瞳子,此刻看不出半分情緒變化,只是平靜地看著蘇乞年。
“你想出手嗎?”蘇乞年道。
“我很想出手。”
“那你出手吧。”
“你不恐懼嗎?”當代荒龍王碎金瞳子微動。
“如果畏懼有用,還要刀劍做什麼。”蘇乞年回應。
“你果然很好。”當代荒龍王贊嘆道,“劍帝通明沒有說錯,只可惜,你來自那一脈。”
蘇乞年倒是生出幾分詫異,這位龍血荒家的當代家主,居然認同了他,這就有些出乎他的預料,而這一位選擇去而復返,顯然也不僅僅只是為了與他說這麼幾句話這麼簡單。
“我只出一招。”
“出手吧。”
當代荒龍王輕笑:“你難道不想問些什麼嗎?”
“你會收手嗎?”
“不會。”
深吸一口氣,這位當代龍血荒家之主不再多說什麼,但渾身上下,都開始散溢出可怖的無上氣機。
哪怕舊傷未愈,也是一位真王,一位無缺的王者,威嚴氣機有多可怖,絲毫不亞於此前的青衫劍王。
蘇乞年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壓迫感,他渾身火星四濺,那是准王體自主復蘇,在消磨可怖的威壓。
他一步未退。
當代荒龍王眼前微亮,而落入蘇乞年眼中,這荒莽大地上,卻像是升起了一輪亙古的神陽,整個天地都被至剛至陽的氣息充滿了,那是屬於一位無上王者的血氣,甚至因為傳承荒龍血脈,這血氣更加灼烈無數倍,伴著一股蒼茫古遠的龍威。
蘇乞年隱約聽到了荒龍的嘶吼聲。
一頭比山岳還要巍峨的荒龍,屹立在荒莽大地之上,七顆古老的荒星在龍首眉心處轉動,而後朝著他,發出了一道震動萬古的龍吼聲。
蘇乞年的身形一寸一寸陷入了腳下的大地中,他肌體鏗鏘,如被刀劍伐戮,火花迸濺。
也就在這一刻,神庭之中,戰魂肩頭,盤踞的遠古天龍復蘇,一下躍起,與脊椎骨合一,古老而沉眠的人體神藏,在這一刻復蘇了,像是有三片星河,在脊椎骨中亮起。
轟!
蘇乞年一拳打出,如琉璃般的血氣化成了一條龐大的天龍,崢嶸龍角如三口天刀斜指蒼穹,它衝入了那片古老的大地,衝向了那頭巍峨的荒龍。
轟隆隆!
大地在搖晃,那是兩頭巨龍在廝殺,荒莽之中煙塵激蕩,席卷九天。
一座座古山崩塌,一條條江河斷流,到了後來,就連天上的日月都被龍吟聲崩碎了,天地無光,只剩下兩雙熾亮的龍眼,比星辰還要璀璨,仿佛可以照亮天上地下,八荒九極。
昂!
最後,那條天龍像是活了過來,整個眸子都變成了白金琉璃色,龍尾如天鞭掃落,砰的一聲,將荒龍打得橫飛出去,半空中炸開,碎成漫天光雨。
而漫天光雨中,很快又出現了一顆又一顆大星,像是亙古長存,浮現在這失去了日月的荒莽天穹之上。
蘇乞年靜立在這古老的土地上,天龍回轉,盤成龍陣,他像是一尊年輕的神祗,又像是一尊古老的戰神轉生,凝望天穹,一股熾盛的戰意,如天海倒卷,衝向九天。
在他墨玉般的眸子深處,有淡淡的火苗升騰,初始還是完全透明的,漸漸的有了幾分凝實感。
轟隆隆!
下一刻,九顆大星連成一線,自天穹之上墜落下來。
天地轟鳴,有雷音滾滾,整個天空都黯淡下來,像是要陷入永恆的黑夜中。
這股拳勢!
蘇乞年像是看到了一片古老的戰場上,十數股無上氣機衝刷,一道雄健的身影浴血,在舉拳廝殺,他戰到發狂,整個人都幾乎燃燒起來,最後轟隆一聲,他拳頭熾盛,比神陽還要絢爛,將一道無上氣機擊穿,迸濺出黢黑的血液。
九顆大星連珠,蘇乞年看到了九片古老的戰場,不朽的拳勢也同樣連成了一線。
而他的心,卻前所未有的沉靜下來,他想到了上古屍氣中,邁步而去的未來身,那掌刀劃過的軌跡,那充斥著難以言喻的生機的虛焰,仿佛賦予了道與法以生命,就像是脫韁的野馬忽然擁有了駕馭者,不再橫衝直撞,馳騁向前,無堅不摧。
休命刀自神庭中墜落,他伸手握住刀柄。
一股淡淡的鋒芒之氣升騰而起,不是很鋒銳,卻有一股堂皇的氣韻流轉,更有一股淡淡的生機,宛如初生的生命,充斥著蓬勃的朝氣。(求訂閱,求票票,兩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