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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失神之後，蘇望生夫婦疾步上前。
兩名年過天命的老人在青羊殿前噗通一聲跪下。
在蘇乞年印像中，向來古板，不輕易動情的父親淚流滿面。
“起來！起來！回來就好！”
儲老頭笑得眼淚都流下來，罵道：“都跪著做什麼！站起來，老頭子還沒死呢！”
而後，這一整天，儲老頭都顯得有些瘋瘋癲癲的，喝了好幾壺清夜珍藏的老酒，舌頭都有些大了，令儲氏忍不住伸手拎住了他的耳朵，嗷嗷叫著放下了酒壺。
蘇乞年在一旁看著，心中無比的寧靜，有些東西，失而復得之後，就比生命更重要。
接下來的十天之內，蘇乞年就待在青羊宮中，誰也沒有見，哪怕是天柱峰上相召，也被他婉拒，時而指點指點宮中弟子，護法道人練功，時至而今，以他堪比頂尖元神人物的武力，看什麼都幾乎一針見血，至於靜谷，蘇乞年先將刀道傳授給他，令其先立刀道本源，再入光明，參悟休命刀法。
蘇乞年相信，他破劫之日，不會太過遙遠，一些顧忌也可以暫時放下。
就在第八天，蘇乞明上了武當山。
是夜，兄弟二人坐在青羊峰頂喝酒。
“謝謝你。”
蘇乞明一口氣飲盡酒壇內陳年的老酒，看冬月銀白，感嘆道。
蘇乞年搖搖頭，沒有開口。
蘇乞明笑了，他明白自己的幼弟雖然歷來話不多，但是性子比誰都執拗，這一點卻是與父親極為相似。
第十天，蘇乞明下山，重返北海邊疆。
蘇乞年在武當山腳送行，看他遠去，蘇乞明受了皇命，沒有選擇辭官，依然留在了軍伍之中。
蘇乞明沒有多說什麼，但蘇乞年卻明白，蘇家需要有一個人身在朝堂之上，因為他而今的身份地位不一樣，所處的位置也到了風口浪尖，整個蘇家若是全部退出廟堂，那麼多半會有一些難以預料的變故。
這是中庸之道。
革故鼎新不容易，剛剛接手道院之變革，又執掌監察天下武道諸事之權，於蘇乞年而言，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捧殺了。
不過以他而今的修為武力，也勉強能夠站得住腳跟，這就需要他從中尋找平衡。
蘇乞年明白，朝廷是將他當成了混沌，來牽扯陰陽兩極，要打破廟堂內外的桎梏，只是多年積蓄下來的隔閡，想要立即打破，絕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現今不是黑暗歲月，五千多年過去，江湖武林已經漸漸變了味，諸多流派紛呈，百花齊放，卻凌亂不堪，各種爭鬥，爾虞我詐，如一潭泥漿水。
轉身，蘇乞年回山，登天柱峰，來到紫霄宮。
掌門寧通道人似乎早就料到他回來，已經候在宮中，只是臉色並不是很好看，甚至顯得有些沉重。
蘇乞年有些訝異，這一瞬間，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無盡黑暗籠罩，日月無光。
嗯？
目光一下變得凝重，蘇乞年看向寧通道人，沉聲道：“掌門。”
“師父他，將要坐化。”
寧通道人開門見山，直接道：“本來尚有數十年壽元，但昔日舊傷未愈，生機損耗，數日前，師父召見，命我等早做准備。”
什麼！
如蘇乞年，也大吃一驚，掌門寧通道人眾所周知，師承當代三瘋道人，一代天命宗師。
這一代三瘋道人要坐化了！
這就是石破天驚的消息，身為鎮國大宗，若是失去了天命宗師，那還如何當得起鎮國之名。
蘇乞年看向寧通道人，消息太突然了，他總覺得有一些不對，但冥冥之中的黑暗，卻是那樣深沉，令人窒息。
寧通道人顯然洞悉了蘇乞年的念頭，苦笑道：“若是再給老道十年，未必不能臨近純陽之境，屆時再接收上一代三瘋道人的傳承，數年之內，或可成就天命之位，現在如此匆匆，恐怕數十年內，老道都無望天命。”
天命傳承，不只是一門天命寶典，更涉及種種不可思議的造化遺留，唯有以十重真如境的元神修為，才是接收傳承的最好時機，若是元神純陽，又難以接受傳承，因為已經有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不再遵循前人，要開辟出一條新的天命軌跡。
蘇乞年沉吟，本來已是多事之秋，眼下無疑是雪上加霜。
數年成天命，上代三瘋道人健在數十載，和數十年成天命，上代三瘋道人坐化，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局勢，對於整個武當而言，將是莫大的挑戰。
蘇乞年深知，這世間沒有永恆不滅的傳承，此番到底是福是禍，就難以預料。
“一年之後，武當或封山。”寧通道人道。
封山！
蘇乞年搖搖頭，武當三瘋道人提前坐化，天命墜落，會生出怎樣的劫數，絕不是封山就能夠杜絕的。
寧通道人眼中泛起一抹冷色，道：“我武當真武界五千多年積蓄，已經步入三轉之境，除非是四轉准聖界，天下有幾人可破，當嘗嘗我武當真武七截劍陣之力！”
三轉准聖界！
蘇乞年心中一動，這也是他第一次知曉武當真正鎮壓底蘊的存在，原來是一方准聖界，至於何為三轉之境，就不得而知。
寧通道人接著道：“准聖界有九轉，我等十座鎮國大宗，加上皇室，各有一方准聖界，都是初代天命留下的，後代天命不斷凝煉，孕養和積蓄，准聖界也不斷晉升，一轉一天地，我武當准聖界，也到了三轉之境巔峰，但想要晉升四轉，卻還缺少積蓄……”
蘇乞年仔細聆聽，他知道這是寧通道人在向他傳授秘辛，也明白了諸鎮國大宗之間，為何天帝城與蜀山如此超然，原來無論是天帝城還是蜀山，都擁有一方四轉准聖界，除此之外，其余八座鎮國大宗，准聖界都在三轉之境，只是各自積蓄的深厚各有不同。
難怪蜀山雖然這一代劍聖未曾歸位，但在江湖武林中依然聲名隆重，除了九大劍帝之外，這四轉准聖界，才是真正的倚仗。
至於大漢皇室，更是凌駕於諸鎮國大宗之上，只因初代漢天子彙聚國運，天下氣數，已經令其晉升五轉之境。
“若是五座三轉准聖界同時降臨，真武界必將破碎。”
最後，寧通道人吐出這樣一句話，他目光悠遠，看向紫霄宮外，這句話就令得蘇乞年背脊生寒，難道其余幾座鎮國大宗會生出這樣的殺伐之心？
“傳聞。”
頓了頓，如寧通道人，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道：“傳聞，准聖界九轉，更進一步，就將化成真正的聖界，聖界眾生，長生久視。”
聖界眾生，長生久視！
蘇乞年瞳孔收縮，聖界之中，可得永生？
這就是足以震動人心的秘聞，但可以想像，哪怕是大漢皇室，也不過是五轉准聖界，想要准聖界九轉，再更進一步何其難。
蘇乞年心神沉重，本來他踏入聖禁，以為已經涉足了這天下真正的強者世界，現在才發現，修行路上，他也才剛剛登堂入室，多少神乎其技，震古爍今者，遠非是他所能夠想像，這個天下，遠比他想像中更加渾濁。
“那麼妖族……”
蘇乞年看向寧通道人，當年妖族有九大妖聖，妖皇縱橫，准聖界又有多少。
寧通道人告知，當年九大妖聖，也只聯手締結創造了一方聖界，誰知道聖界初成，就被初代漢天子，聯手四方諸國諸天命，以及那位龍族先賢，將之放逐時空亂流之中。
也正是當時妖族諸准聖界都被付之一炬，用以鍛造聖界，是以才被人族重新驅逐，趕入四海之地。
這些，都是整個天下，乃至江湖武林中沒有流傳的秘辛，蘇乞年明白，這才是真相。
但知曉了真相又如何，路還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人族經歷五千多年休養生息，武道繁衍，也不再如當初一般孱弱。
直到入夜，蘇乞年才從紫霄宮中走出來，沒有人知道這一天，蘇乞年在宮中到底經歷了什麼，只知道其回到青羊峰上，就開始了閉關。
這一閉關，就是整整兩個多月，越過了腊月，錯過了年祭大比，甚至連除夕以及整個正月，都未曾從青羊殿中出來。
二月二，龍抬頭。
新年過後的武當顯得尤其的清寒，雪依然在下，整個青羊宮都不見一磚半瓦。
鵝毛般的雪花在屋檐下凍成冰凌，一溜溜如刀似劍，晶瑩剔透。
終於，青羊殿的大門重新打開，蘇乞年走出來，他一身純白紫綬道袍，滿頭白發比雪還要純淨，一根根晶瑩，在寒風中輕輕蕩漾。
青羊殿前，正在站樁，並演練龜蛇拳第七式的秦傷渾身一震，他看走出青羊殿的蘇乞年，那一身滄桑暮氣比此前更加濃重了。（求月票推薦票，起點正版訂閱是對十步最大的支持！嗯，接下來的故事一定更加精彩，感謝武盟的兄弟姐妹們的理解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