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殿寂靜。
在接下來的一炷香內,第一刑天眉眼消腫,恢復如初,只是臉色依舊有些不自然,同時也狠下決心,自己以後得改掉嘴瓢的毛病,一想到那即將離他而去的,半個紀元年份,由大宗師親手釀造的陳年血泉,他心中就止不住地滴血。
一炷香後,蘇乞年六人同時挑眉,看向洞開的刑天殿大門外,一名赤金刑天臉色鐵青,難看無比,走進殿內。
“拜見五大刑天,拜見巡天殿主!”
“說重點。”第一刑天沉聲道。
這名赤金刑天咬牙道:“只因戰星古城沒有立即放行,要等待通稟,那位神國神主覺得遭到了怠慢,出手不容情,說要幾位刑天還有誅神者親自去見他。”
說完之後,這位赤金刑天只感到刑天殿沉靜,沒有想像中震怒的聲音,但是他整個人,卻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戰栗感。
“我去走一趟吧。”數息後,蘇乞年緩緩起身,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半分情緒變化。
“好。”這一次開口的不是第一刑天,而是第四刑天。
“早去早回。”第二刑天接口道。
“半個紀元的血泉我這沒有,一壇萬年的宗師血泉可以先溫上,等你歸來。”第五刑天甕聲道。
“莫要超過一炷香,血泉冷了,陳味淡了就可惜了。”第三刑天語氣輕柔,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一刑天微怔,而後朝著蘇乞年頷首,道:“我養了一群七色鹿,過會兒宰一頭烤了。”
“諸位稍候片刻。”
蘇乞年點點頭,而後立在那裡的身影就緩緩淡去,眼前這一幕,看得前來通稟的赤金刑天有些錯愕,卻也能夠感受到那字裡行間蘊藏的肅殺氣機,身為刑天殿的老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五大刑天如此語氣,看得出來,五大刑天動了真怒,但只是巡天殿主一人,能否壓得住那位來自諸神國度的神主……
不是他小覷這位年輕的戰帝,畢竟有葬龍谷傾覆在前,但那位來自諸神國度的神主,可是剛剛活拆了一位骨族大帝的真骨,而後從容避開了復蘇的皇道兵器,全身而退。
等到這位赤金刑天告退,刑天殿石門關上。
“重傷卻不下殺手,這是想威懾誰?說什麼怠慢,誰給他的臉!”第二刑天冷冷道,“他以為,不下殺手,就是所謂的分寸,以為裹挾著活拆了一位骨族大帝的威勢,就能夠令我等心生忌憚,他太小覷我人族了!”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試探,想要窺探我等的底線。”第四刑天也冷笑道,“不過他應該想不到,我等已經洞悉了黃昏禁地之外,真實天界的部分隱秘,對於未來的走向有所把握,想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么蛾子,以為我等不清楚他們的底細,會有所忌憚,就算是神主,也該清醒清醒了。”
“不過,那位出手,會不會出手太重?”第一刑天又有些遲疑道。
他並不擔心那位的安危,只要至高神主不出,足以橫行浩瀚星空,此番黃昏禁地之行,雖然他們這些人間諸帝也生命本質蛻變,道行有所精進,但怎麼也及不上這位的躍升,不僅一步邁入帝路,戰帝之身也更進一步被天界清氣錘煉,別說尋常大帝,就算是他們這些絕巔大帝,也未必打得動,只能依靠精深的道悟與帝錄殺伐,才能夠勉強略勝半籌。
若是再加上那口劫兵,就不好說了,隨著其修為增長,道行激增,那口休命刀所能夠撬動的偉力也愈發可怕,至高鋒芒之盛,比之人皇兵器也不遑多讓,甚至以那封鎮法的未明偉力,第一刑天擔心的,反而是那位收不住手……
“收得住就收得住,收不住就收不住,又能如何。”第三刑天語氣輕柔,但殺伐氣卻是五大刑天中最重的,她絕麗雍容的臉上浮現一抹寒霜,“想要試探,就要有付出代價的准備,這是浩瀚星空,不是遠古,誰敢俯瞰我等,就戳瞎他的眼睛,打折他的雙腿,這樣,就能夠平視了。”
好吧,當我沒說。
第一刑天眼眶還有些隱隱作痛,果斷選擇了保持緘默,隨即,他眸光微挑,凝望刑天殿外,瞳孔深處,亦有一抹寒芒閃過。
戰星古城,在大荒天外,這是懸於戰皇殿所在的大荒中境之上的界關重地,歷來都駐扎有來自戰皇殿的強者,每五百年,都有一位紫綬刑天輪守,駐扎的戰師,更是自大荒各地彙聚而來的精銳,修為最弱的,也有融魂境的修為。
但今日,這自上個紀元之末重修之後,就再未被異族攻破的星空界關重城,卻崩塌了,宏偉的城牆不再,到處都是碎裂的巨石,殘兵斷甲,以及成片的四分五裂的戰車碎片,煙塵四起,漂浮在星空中,宛如一團灰色的星雲,一道光芒萬丈,雄健而神聖的身影,就這麼盤坐在這片鉛雲之上,遠方,則是數以十萬計的人族戰師,但一個個皆萎靡不振,衣袍染血,還能站著的,都寥寥無幾。
在數十萬戰師前,則是十幾道同樣萎靡的身影,為首的赫然是一襲紫綬天衣的渡星准王,還有十余位神聖人物,但哪怕他們在星空界關有赫赫威名,修為最低的,都位列神聖絕頂之境,但在一位神主面前,依然脆弱得如同螻蟻。
連骨族大帝都被活拆了,何況是他們,但身為紫綬刑天的渡星准王卻沒有倒下,哪怕遭到重創,不朽意志都被那股可怖的神聖氣機擊穿了,也挺直了背脊,他不只是這戰星古城輪守的界關之主,也是自戰皇殿走出的人族強者,在所有駐守界關的戰兵倒下之前,一定要先從他的屍首之上踏過去。
戰星古城的異變,直到剛剛方才泄露出去,渡星准王看得出來,這位神國神主目的不純,他以不滅的精神領域隔斷四方感知,直到崩碎了戰星古城,方才不加掩飾,畢竟就算是無上大帝,也不可能時時刻刻以不滅意志掃蕩星空,一位連大帝也可輕易鎮壓的神主刻意收斂氣機,在不踏入人族腹地的境況下,很難被立即洞察。
雖然這位神國神主沒有下殺手,但那此前的種種羞辱,那高高在上,俯瞰螻蟻的冷漠目光與姿態,卻比霜刀雪劍還要鋒銳,比他們戰體與精神遭到的重創更加銘刻在心。
此刻,四方星空,皆有無上氣機復蘇,但沒有一位無上生靈現身,甚至在那一股又一股無上氣機中,有帝威隱現,但渡星准王明白,人間的帝與王之所以沒有出手或現身,並不是因為忌憚或懼怕,而是在等待,這是源自無盡歲月以來,對於戰皇殿的信服。
所有被踐踏的東西,都會親手撿起來,所有得到的俯瞰與羞辱,都會親手討回來!
純元神主盤坐在星空中,他一身黑金神袍,身姿雄健,眉眼英武,背脊修長,每一寸肌體都縈繞璀璨的神曦,尤其是永生契機再現,純陽清氣再臨下界凡俗諸天下,他那干涸的生命本質也得到了滋養,開始重新煥發生機。
他們這些最先復蘇的神主沒有想到,幾位至高神主歸來之後,竟然帶回了純陽原始篇的殘篇,這號稱天界永生的根源篇章,素來與天界四大禁忌齊名,即便在遠古年間,天界流傳的,也只有殘篇,但就是依靠這些殘篇,遠古年間出現了最初的修行法,乃至修神法,再後來,依靠這些殘篇的彼此印證,諸神開創出一部又一部驚世的天功,有神王誕生,屹立於天界之巔。
純陽原始殘篇,哪怕在遠古天界,也是重寶,諸神都十分看重,當成最寶貴的珍藏,輕易絕不交換,修習參悟這殘篇,並不能令修為突飛猛進,或是練成驚世的殺伐術,但卻是指引生命進化的根源經義,更像是築成生命天堤的基石,想要構築成怎樣宏偉的天闕,都可以以此為根基,衍化而來。
更重要的是,此番被幾位至高神主帶回來的,並非是有記載的遠古年間的那些殘篇,而是新的篇章,過往未曾現世的經文。
這就非同小可,因為遠古年間,有記載的純陽原始殘篇,也不過數十段,而眼下,似乎這星空諸族的強者,都有帶回來部分純陽原始篇,這就不得不令諸神國度躁動,幾位至高神主想要看看,這下界諸族得到的,到底是已經現世的殘篇,還是與他們一般,都是全新的殘篇經文。
但令純元神主沒想到的是,他們幾位神主駕臨星空,竟然被接連拒絕了,他從骨族轉道人族,除了再次嘗試交換純陽原始殘篇之外,也是奉幾位至高神主之命,要一探虛實,因為一年前,永生契機再現的源頭,似乎就在這人族星空內。(求訂閱,感謝大家的月票和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