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881:能修煉的墨者(上)【求月票】
“天地廣闊,征程遙遠,子義生前也常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小叔不該被束縛方寸之地。”年輕婦人語重心長地叮囑。
情真意切,說得晁廉眼眶又泛紅。
谷仁長子只能站出來打破沉重氣氛。
“晁叔什麼時候這般多愁善感了?難得團聚,應當開心才是。近日讓庖子跟官署後廚學了幾道素菜,晁叔可要嘗嘗。”府上喪儀未撤,眾人都在喪期,飲食只能素淡。
祈善沒短缺這邊待遇,哪怕他們不能沾葷腥,飲食也盡量給到最好,不給外界挑刺。晁廉明白大侄心意,表現出興致。
大侄起身道:“我去後廚催催。”
廳內只剩晁廉和谷仁遺孀。
“嫂嫂可有想過日後?”
有些話題,他要避開大侄兒。
“晁叔何時歸來?”
於是他不出面,讓谷仁長子探探態度。
他注意到雲策視線有些心不在焉,若有似無地往他身後瞥,便問:“有問題?”
前頭兩任夫人都是好人,留下的孩子秉性也純良,從來不為難她這個繼室,對她尊重孝順。真心換真心,只要自己養好他們幾個,日後還會是府上受人尊重的老封君。
倘若晁廉沒有念頭,祈善出面替主公招攬也會遭到拒絕,這只會讓雙方都尷尬。
這差事本身跟他沒什麼關系。
自家主公現在是根據臉蛋招人的嗎?
眼前這名青年武將當真出彩!
晁廉在府上住了三天。
【你只要看到為首的是個文士,穿著不是大紅就是大綠,頭上簪著花,笑起來跟個人販子一般,那就是目標,准沒錯。】
“晁叔教誨,侄兒銘記不忘1
祈善拍了拍谷仁長子的肩膀。
數百人的隊伍正在埋頭趕路,為首的青年文士身著一襲紅衣,顏色比天邊即將西墜的金烏還要紅上幾分。紅衣男子坐在馬上,發冠上插著一朵顏色妖艷的紅梅。紅梅隨著青年小幅度的身體擺動而有節奏搖晃。他口中輕哼著不知名的南方小調,吳儂軟語。
晁廉衝著嫂嫂抱拳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嫂嫂保重身體,他日再會。”
他壓低了聲音,神色嚴肅:“縱使隔著千山萬水,也要回來替大哥清理門戶1
以沈棠性格,她根本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天下人怎麼詬病她都無所謂,只要不被她聽到就行。但出於對谷仁的尊重,這事兒就不能馬虎了,想聽聽所有人意見。
年輕婦人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暗示。
不過是偶然聽到隊伍中有個女性墨者,他恰好就在附近招兵屯田,干脆攬了下來。因為是秘密行動,對方不能打出有標志性的旗幟。不過主公也說,為首的人很好認。
這是最挑不出錯的。
但——
這屬於基本操作了。
話音落下,前方空氣扭曲。
他將僕從手中行囊一件件接過,塞進戰馬褡褳,裡面都是一套套男裝。這些都是母親帶著僕婦丫鬟趕制的,考慮到時間緊迫,武膽武者寒暑不侵,就只准備春秋兩季。
幾個孩子異口同聲。
第四天,收拾行囊准備啟程。
“在下雲策,字元謀。”
三子二女,只有最小的女兒是她生的。
“或許未來哪一天,緣分就到了。”
他不是攔路打劫的土匪,不用警惕。
心中忍不住嘀嘀咕咕。
晁廉:“清之失言,還請嫂嫂原諒。”
說完又揚聲:“啾啾,在這裡1
大侄兒點頭應了下來。
小吏說了日子。
寥嘉錯愕看著雲策。
因為以上這些擔心都是幾個世家提的。
“這就不知道了,你十三叔的情況雖然比以前好點兒,但他什麼時候能恢復正常也沒個准數。以往還有其他兄弟制止他發瘋,如今只剩一個六哥,我不放心,怕他誤傷六哥。不過大侄兒放心,若是得空,叔一定回來看你們。”晁廉心下不解,類似的問題大侄兒早就問過,怎麼今日又問?福至心靈,一道靈光閃過,瞬間念頭通達想通一切。
沈棠身邊只留了秦禮和褚曜,其他人都被派出去出差,接管各地軍政。為了知道僚屬們的意見,她選擇將這封密信群發,所有人都有。祈善坐下來,提筆寫下封回信。
翻身下馬:“慚愧,沒認出小將軍。”
紅衣文士回應:“寥嘉,寥少美。”
青年收到消息說有數百人入境,立馬趕了過來。看到紅衣文士的一瞬,他就沉默了——主公誠不欺人,果然非常好認!
此人一襲干練勁裝,懷中抱著杆冰雪似的雪白長槍,酷似游俠兒。只是他的氣度從容穩定,不似游俠兒那般桀驁不馴,雖有殺氣,卻無草莽綠林之姿,更似軍伍出身。
晁廉上馬之前,注意到大侄兒神色欲言又止,有什麼話想跟他說。他蒲扇大掌輕拍大侄兒背心,道:“男子漢有什麼話就說,勿要吞吞吐吐,大哥就沒你這麼扭捏。”
一般情況,沈棠不用為這事兒發愁。
谷仁的小兒子和小女兒都有修煉天賦,若無心權勢可以寄情山水,當在野名士,若有心功名也可以出仕入朝為官。要什麼功名可以自己去掙,不需要跟長兄爭奪什麼。
祈善只道:“我知道了。”
該封賞封賞,該重用重用。
雲策尷尬笑笑:“是故人。”
對了一下暗號才知自己人。
晁廉遠眺視線盡頭,嘆出一口濁氣:“大哥一生坦蕩光明,你們兄妹是他的子嗣,日後不管是功成名就,還是寂寂無名,都不能辱沒了家風。若讓叔幾個知道——”
他有三子二女,其中能名正言順繼承的長子是個普通人,如果將爵位傳給他,外界可能挑刺詬病說沈棠用心險惡,不希望谷仁一脈發展興盛。若跳過長子,傳給有天賦的幼子,外界會詬病沈棠故意捧殺,挑撥他們兄弟關系,同時也讓谷仁長子處境尷尬。
谷仁的地位無人能取代。
紅衣文士也跟著沉默了會兒。
兩個可能,祈善更傾向於後者。
晁廉對此的回應則是一句——
與此同時,燕州境內,刑陽道。
年輕婦人苦笑:“這像是子義會說的話,只是他新喪堪堪半年,我哪有心思考慮再嫁?退一步說,即便我願意再找,也很難找到比他還磊落又合我心意的良人。如今只想將子義留下的三子二女好好撫養成人。他們發自內心尊我為母,我豈能棄之不顧?”
衣裳、銀錢、干糧、日常用具……
除了晁叔的,還有六叔和十三叔的。
當他們是在放屁。
“也祝小叔布帆無恙,一路平安。”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眾人送了一程又一程,晁廉身影終究還是消失在官道盡頭。
不待寥嘉開口回答,後方一輛馬車的車簾被人猛地掀起,探出一顆發絲凌亂,滿臉紅色睡痕的腦袋。一邊往外探頭,一邊嚷嚷:“咦,我好像聽到雲元謀的聲音?”
示意他可以忙自己的事情。
晁廉搖搖頭:“彼時戰事緊急也沒來得及留下遺言,只是大哥在那之前有提過,說嫂嫂風華正盛,若他在屠龍局有個好歹,嫂嫂趁著年輕再覓良人,莫要耽誤光陰。”
小叔的好意她心領了。
谷仁長子也將晁廉的話轉述給了祈善。
一道人影悄然浮現。
“晁叔說的,侄兒都記下來了。”
大侄兒領著弟弟妹妹抱拳應下。
正常情況下王朝交替,對待前朝王室就是將他們當吉祥物養起來,此舉可用於收買人心,安撫前朝舊臣和遺民。當然,也有直接將前朝王室殺光的,此舉可一勞永逸,只是後世評價可能褒貶不一。谷仁不是國主,他家也不是王室,但他一生光明磊落,行善積德,沈棠又兵不血刃拿走了谷仁的政治遺產,更需要樹立吉祥物擺在明面上堵嘴。
谷仁長子試圖開口說什麼,卻被祈善抬手壓下:“你十二叔見過主公,以主公對人才的喜歡,不可能沒有萌生招攬的念頭。要麼主公開口但被拒絕,要麼就是主公知道答案沒有開口。唉,此事還是要看緣分。”
祈善揉揉發酸的脖頸,桌上還有幾卷沒有處理完,愈發想念收到任務出差的寥嘉。若是寥嘉還在,自己早就忙完了。文書小吏進來送東西的時候,祈善隨口問了一句。
“聽聞此行有一名女性墨者?”
至少目前的晁廉跟主公沒有緣分。
特別是有過生育的寡婦更受歡迎。
大侄兒搖頭:“是祈主簿讓問的。”
站在祈善的角度自然想招攬晁廉加入,谷仁的義弟歸附自家主公,主公拿著上南也更加名正言順,晁廉就是招牌!但祈善也清楚,晁廉不會輕易奉谷仁之外的人為主。
他遲疑:“這是你的意思?”
沈棠想給谷仁榮封,封官加爵,盡管封賞沒什麼實質性的權利,但面子上好看,關鍵是爵位還能傳給谷仁的孩子,讓谷仁舊部和上南庶民都看看,她沒虧待這一家子。
谷仁幾個孩子和遺孀出城為他送行。
大侄兒鼓起勇氣。
青年游俠言簡意賅:“接人。”
至於那些世家的閑言碎語?
回信簡短,僅有二字:【嫡長?
祈善掐指一算時間:“……時間過得倒是快,少美一去也有一旬,不知道見到主公了沒。不管是哪個,回來一個吧……”
相較之下,再嫁不啻於豪賭。
這個時代寡婦再嫁很正常。
不知不覺,暮色四合。
主公不需要多在意。
祈善最喜歡用公務“霸凌”秦禮了。
雲策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
主公在信函末尾還加了一句抱怨:【這些個世家都是杠精轉世嗎?這麼能抬杠挑刺?也不怕谷仁半夜找他們談心。】
青年視線落在紅衣文士頭上的迎風而立的紅梅簪,又補了句:“來接你們的。”
二人便默契地再也不提改嫁之事。
那就更加麻煩,直接說沈棠吃絕戶吃得連渣渣都不剩。總之,怎麼做都不周全。
谷仁一家的情況有些復雜。
直到晁廉動身離開那一日。
這個插曲並未激起多少波瀾,祈善回身至官署,從滿是書簡的桌案上抽出一封來自主公的信函。這封信函跟晁廉前後腳抵達治所,破天荒得沒多少廢話,祈善一瞧就知道這是有人捉刀代筆。倘若谷仁長子沒離開,看一眼密信內容便會知道此事跟他有關。<divclass="contenta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