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永慶,你真不考慮考慮撤兵?”
綠色光芒構成一片菱形空間,將帶著焚毀一切氣勢的赤紅烈火阻擋在外,沉棠腳踏虛空,似笑非笑看著下方一副原地腦溢血的章賀。說著,她目光又掃過其他敵兵。
章賀帶出來的人馬全是精銳。
僅從氣勢來看便知道各個都是身經百戰,意志堅定,氣勢昂揚,不可輕易動搖。
當他們結成軍陣,便能將士氣彙聚於頭頂——別看每個人提供的士氣都不算多,但當數量彙聚到一定程度,量變引發質變。
士氣相當於武者的武氣。
指揮軍團調度的武將或謀士可利用這股力量。當然,更多情況下是靠指令,通過指揮軍團士兵達到【萬眾一心】的境界,發揮出的軍陣言靈能獲得相當恐怖的增幅。
若是讓武將/謀士直接使用,效果差上一層不說,還會對使用者精神產生負擔。
章賀此刻所用軍陣便是四方陣。
將全部兵力分作四部分,各守一方,四方看似獨立又互相配合。當一方消耗士氣,可從其他三部分調取/補充,保證每一方實力均衡。杜絕敵人以點破面的突圍打法。
同時,四方攻守可靈活轉變。
只要人夠多,莫說十六等大上造,二十等徹侯也不是不能斬殺。只是這種例子有史記載不多,畢竟哪個二十等徹侯沒自己的部曲精銳?落單的情況,那真屈指可數。
一般多發生於滅國之戰。
戰敗方的兵馬打光,只剩生存能力較強的大將還活著堅守,要麼打,要麼降。
正常流程,雙方碰個頭,武將負責鬥將給自家兵馬增幅士氣。同樣一萬人,有士氣增幅和沒士氣增幅,完全是兩個存在。正式開戰後,再由軍團負責戰場正面碰撞。
像沉棠這樣滿血被軍團圍攻的……
真的是鳳毛麟角!
但這也不意味著招募足夠兵馬就能橫行無忌,軍陣威力受兵卒整體素質影響,除此之外還要考慮陣型的整齊,士兵的意志,指令的下達效率和指令的完成度……
這就注定規模越大的軍團軍陣,移動能力和靈活性越差,容易被單槍匹馬作戰的武膽武者逃脫。由此,根據不同情景需要衍生出不同的軍陣。章賀兵馬目前軍陣就屬於靈活性差,但很適合包圍伏擊,光是耗也能將人圍在一處群毆死,奈何沉棠她不講理。
她除了有點喘,丹府還是滿的。
反觀敵人就沒那麼輕松了,士氣消耗不少,加之軍團最外的小卒被斬殺、陣型不似先前那般整齊,帶給沉棠的壓力不似先前那麼大。照這個局勢下去,她妥妥穩贏!
嘖——
她就該跟無晦學學他的絕招。
通過影響士兵士氣和聽力達到削弱軍陣威力的目的,只可惜,她會的文心言靈寥寥無幾,僅有的幾個不是趕路種地就是殺人。不然的話,她這會兒早就順利脫身了。
嗯,能說服章賀退兵也一樣。
章賀對她的屁話選擇無視。
沉棠孩子氣般癟了癟嘴。
“真是茅坑石頭,又臭又硬。你也不擔心我的兵馬趕來將你包餃子了?”說話的功夫,奔湧的火焰長龍逐漸消散,偶爾能看到零星火苗,只是空氣中的灼熱未退,沉棠不打算走出菱形空間,“唉,不識好人心啊。”
她故意刺激章賀的神經。
章賀臉色初時難看,恰好天邊飛來一只黑色鷹隼。神奇的是,這鷹隼飛到章賀身邊之後,原地化人!它竟是一道文氣化身!
來人衝章賀點頭,章賀臉上凝重盡褪,逐漸化為陰冷笑意:“沉郡守,你確信?”
沉棠目光死死盯著那道文氣化身。
不知何故,她居然覺得這氣息很熟悉,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裡接觸過。
沉棠問:“什麼意思?”
“自然是你的援軍來得越多越好,如此,待你回去就能看到朝黎關遍地殘軀!”
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打起了鼓。
屠龍局,黃烈這個狗東西從頭到尾都在隱藏實力。在沉棠看來,那個十六等大上造還算不上棘手,那是被蓋章過的水貨,她或者公西仇都能打,再不濟派出兩名十五等少上造也能牽制一時。牽制住最高端戰力,保證軍團威力安全成型,贏面還是很大。
真正棘手在於他的重盾力士軍團!
這些重盾力士單個素質就很高,本身又是傀儡,不需要任何訓練苦修就能做到令行禁止,行動完全統一。真正彙聚一處結成軍陣,能發揮出多大威力,沉棠算不到。
她不清楚,黃烈一定清楚。
此刻又抓了時機,借著吳賢狩獵逾險的絕佳機會,發兵突襲……一方有備而來,另一方還手忙腳亂,此長彼消,黃烈的優勢確實大。沉棠用余光看了眼朝黎關方向,視線盡頭的天幕隱約紋上了一層淺淺紅邊。她口中尖嘯,氣沉丹田,將聲音擴散至最大。
“公!西!仇!”
音浪向四面八方擴散。
所過之處,縹緲山嵐為之一停。
歸巢倦鳥被這一波嚇得撲騰亂飛。
章賀聽到這個名字,不僅有心梗的衝動,還有腦梗的衝動——公西仇也在附近?
須臾,聲音響徹方圓數十裡。
吳賢在沉棠文氣化身的保護下順利與公西仇會合,見二兒子只是輕傷,懸吊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二公子看到渾身傷痕的老父親,也是涕泗橫流,劫後余生的父子倆緊緊相擁。濃烈的感情還未宣泄完畢,便被穿耳的呼喚嚇得戛然而止,二人面面相覷。
父子二人連同生還的護衛齊刷刷看向百無聊賴的公西仇,啊不——百無聊賴這個狀態是上一秒,聲音傳來的下一秒,他如電流過體一般坐直了上身,扭頭面向一處。
吳賢擔憂道:“沉妹出事了!”
這分明是呼救的信號。
他有些搞不懂公西仇跟沉棠的關系,說這倆關系好吧,公西仇聽到沉棠斷後眼皮都不翻一下,更沒有跑過去支援的意思;說這倆關系差吧,他現在一副火燒屁股姿態。
就在吳賢想著如何開口勸說的時候,公西仇撂下一句“你們自己看著跑”,召出了武膽圖騰,跳上蟒蛇蛇頭,然後——
飛、飛走了???
二公子目瞪口呆:“蛇——還會飛?”
不僅會飛,還飛得老快。
眨眼功夫就帶著公西仇躥得只剩一點背影,蛇軀在空中扭動,乍一看還真像是傳聞中的蛟龍。不過,誰家蛟龍長牛角啊?
吳賢內心的震驚不亞於兒子。
只是他作為勢力首領,還是分得清輕重,公西仇一走,他們身邊沒了武力庇護,需要盡快下山回營。運氣好的話,半路還能跟來支援的兵馬會合,那樣才算真正安全。
公西仇騎著武膽圖騰趕到的時候,大老遠就感應到獨屬於公西族大祭司的氣息——武膽武者借助武氣,文心文士駕馭文氣,二者皆是由天地之氣淬煉而成,唯獨公西族大祭司力量來源於信仰,或者說神力,有了神力便能調動存在於土地下的生命之力。
這是他們一族的神給予大祭司的能力。
換而言之——
跟大祭司干仗,得讓對方雙腳離地!
章賀顯然不知道這點訣竅,任由那個渾身溢散生命之力的人影,時不時閃身至地面待一會兒。公西仇想笑,但考慮到那名虛影是族中前輩,出於尊重硬生生忍住了。
“瑪瑪——我來啦!”
好大一條蟒蛇從天而降。
每一個軍陣都是有優缺點的,四方軍陣也如此。從內部向外脫離會受到極大阻力,但由外向內出手,屏障相對就脆弱一些。公西仇的武膽圖騰加速撞擊,只聽一聲類似琉璃碎裂的輕響,硬生生撞出一道小小缺口。
缺口僅容一人通過。
公西仇進來,沉棠就不能出去了。
她眼睜睜看著裂口閉合。
公西仇敏銳注意到她的情緒,重新召喚出武膽圖騰:“沒事,殺出去一樣的。”
章賀陰狠看著公西仇:“狂妄!”
公西仇:“僅憑你這些人就想攔住我倆……不,我仨聯手,你才是做夢吧?”
他將虛影也當做一個人——擁有大祭司關愛的公西族戰士,發揮出來的威力可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嗯,他有點躍躍欲試。
說起來,他還沒體驗過呢。
滅族之夜,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未反抗就被唐郭手下掏了心髒,之後被即墨璨和族人英靈聯手復活,老祭司已經身隕。再之後就是向唐郭復仇,即墨璨那個二手大祭司跟他合作,那廝光顧著嘲諷他,出手也是單打獨鬥,完全不知道輔助為何物……
本以為沒機會,沒想到還能蹭一波瑪瑪的。對此,公西仇臉上的興奮不加掩飾。
來吧,來得再猛烈一些吧!
他,公西族的戰士,為族而戰!
撕啦一聲——
衣衫撕裂的聲音吸引沉棠注意力。
正好看到公西仇抬手勾著衣領將上衣撕裂,大大咧咧地露出一塊塊結實臌脹肌肉。肌膚紋理細膩,輪廓清晰,讓人忍不住贊一句男菩薩!肩胛骨跟著浮現圓形族紋。
前胸後背幾道傷疤,但並不猙獰。
沒有胸毛,好評。
沉棠:“……”
要不是場合不對,高低要吹個口哨。
她一劍劈碎左邊箭失、右邊羅網,大聲道:“公西仇,你這是在搞什麼啊?”
公西仇沒有回答。
倒是那道虛影衝他投來幽幽一眼。
唇角似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弧度很小,不仔細注意很難發現。
虛影舉起木杖,虛空一點。
揮出一道光,如流星般飛過去,與公西仇肩胛處的族紋融為一體。肌膚下的族紋活了過來,一邊擴張全身,一邊演化出更多復雜紋路,將公西仇從頭到腳包裹起來。
族紋蘇醒的瞬間,化為一副甲胃。
甲胃樣式沒有公西仇的武鎧那般復雜華麗,正相反,它造型樸拙,整體簡單,看著平平無奇。唯有使用者清楚,這副甲胃來自於大地。通過它可以獲得神靈的祝福。
公西仇握了握拳。
他清晰感覺到,有一股充滿生命氣息的磅礡力量將他與大地相連。它的氣息平和,與武氣的暴戾霸道截然不同,在經脈流淌而過,有種置身森林被清風拂面的舒適。
此刻,章賀身邊的文氣化身嗤笑。
聲音很輕,輕得連一側章賀都聽不到。
章賀低喃一聲:“怎麼會……”
作為辛國以前的太醫令,章賀對公西族及其歷史也是有接觸的,自然知道這個族群的特殊之處。他們的力量超脫已有體系。
族中族長只是普通管理者,真正核心是大祭司。據說,只要大祭司號令,族中無論男女都能借助族紋獲得不俗戰力。只是不知為何,庚國的大將唐郭卻能帶著萬余精銳,輕而易舉攻破他們族地,一夜滅族。
章賀起初還覺得公西族記載誇大、外界謠傳失真,如今親眼所見,卻發現有些記載還是真的。公西仇果真是個禍害,只可恨上次沒能利用他的晉升雷劫奪了他的命。
如今後悔這些也沒用了。
當務之急還是想方設法解決二人。
他將希望目光落向身側的文氣化身。
略帶恭敬地道:“還請先生出手。”
這名文士來歷極其神秘。
原先是為鄭喬效力,不過不知何故到了黃烈身邊,還跟黃烈身邊的十六等大上造有交情。在他出現前,黃烈有一批重盾力士瀕臨報廢,體內蠱蟲躁動失控,不聽指揮。
以往都是用斬殺方式處理。結果此人出現便將蠱蟲安撫下來。都是玩過蠱的,章賀很清楚裡頭的難度,對此人更加忌憚。奈何他私下打聽也沒聽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甚至連對方出身姓名都不知道。
文氣化身陰仄仄道:“哼,好說。”
於是,章賀信心滿滿等著。
結果——
只等來文士一聲疑惑的“咦”。
下一秒,那個手持木杖追著沉棠輔助的虛影似有所感,扭頭面向這邊,跟著又揮出一道墨綠色長針!章賀還不知發生了什麼,文氣化身口中慘叫戛然而止,原地消散。
虛影聲音冷漠:“不自量力。”
沉棠也注意到章賀身邊的動靜,她跟公西仇一人負責兩方軍陣,彼此保護對方的視線死角。短暫接觸,她問:“發生了啥?”
公西仇有些無語。
“他想控制我的蠱蟲。”
啊,是誰給他勇氣,在公西族大祭司面前玩蠱蟲?即便沒大祭司前輩,他身體內的蠱蟲也是族中至寶啊。知道什麼叫至寶不?那就是蠱蟲的王中王,還想控制暴動?
天沒亮就想做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