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暉瞬間抽身退後,然而胸前一涼又一熱,血花驟然爆出。
周暉暴怒:“梵羅——”
下一秒身後疾風掠來,楚河的身影閃電般出現在他面前,“當!”一聲亮響擋住了魔尊!
刀刃相抵,楚河手中銀白□□火光飛濺,同時魔尊臉上面具撕裂,露出的半邊臉盯著楚河冷冷一笑。
那一刻他身上爆發出的魔息簡直排山倒海般恐怖,楚河手腕顫抖了一下,對方刀刃立刻迎面逼上!
——換作其他人可能會被當場削掉半邊臉,但鳳凰明王畢竟在戰場搏殺中歷練過不計其數次,電光石火間立刻仰頭,魔尊的刀鋒貼著他幾乎成水平面的咽喉和下頷一劃而過。
“何必與我兵刃相見?”魔尊的聲音竟然有點溫和:“我是來帶你走的。”
楚河瞳孔微縮,下一秒魔尊卻猛然回頭,揮腕將刀刃橫劈,重重抵住身後從天而降的周暉!
楚河踉蹌落地,張順失聲道:“哥!”
楚河瘦削的背影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轉身,向他伸出手,昏暗中神情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你還記得……”
張順一愣,只聽半空中轟一聲巨響,周暉和魔尊交手時產生一圈泛著電光的衝擊波,迅速擴散出去,把變形成廢鐵的半截火車撞得四分五裂!
“你發現了,周暉?”梵羅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當初你下的半邊封印如今已經完全解開了,知道是為什麼嗎?”
刀刃相抵時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刀身反射出交錯的寒光,將周暉英俊的臉映得陰霾森寒。
當初圍剿地獄道時六組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戰到最後一刻,周暉本來有機會將魔尊的神格完全封印,但鳳凰臨陣反水,在封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帶著梵羅衝了出去,從此杳無音訊。
極度虛弱狀態的魔尊靠著鳳凰的心頭血才得以苟延殘喘,在h市和周暉再度交鋒時,雖然狀態已經有所恢復,但仍然處於絕對的下風狀態,那時他神格中一半的封印仍然還在。
——然而短短數月不見,封印竟然完全消失,此刻的魔尊梵羅,居然已經恢復到了巔峰狀態時的水准!
“鳳凰……”周暉喃喃吐出兩個字。
梵羅勾起嘴角:“是的,我殺了降三世明王。”
地面上,張順清晰地看見,那一瞬間楚河閉上了眼睛。
他蒼白的面色難以形容,似乎被某種巨力當胸擊中了,然而瞬間的痛苦立刻就被冰封般毫無表情的堅定所取代。
——那是一種強撐出來的,毫無根基的,一碰即碎的堅定。
張順道:“哥……”
楚河睜開眼睛,平靜道:“到我這邊來。”
“所以呢?”半空中周暉冷冷道,“你想說我們家小鳳凰打算改嫁是嗎?”
梵羅眼中閃動著詭譎的光:“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兩人刀鋒驟然撤後,緊接著魔尊向地面急墜,如脫了弦的箭一般衝向楚河;下一秒周暉卻出現在他身側,劈天蓋地一刀橫掃,差點把梵羅當空斬成兩段!
魔尊“咣當!”一聲重響橫刀擋住,嘲諷道:“該放手時就放手吧,拖泥帶水的太難看了——”
不遠處的楚河卻厲聲道:“閉嘴!”
魔尊還未來得及答言,那一瞬間周暉持刀的手竟然幻化為魔獸利爪,指甲劃過刀身濺出奪目的電花,裹挾著憤怒的烈焰將魔尊重重撞飛了出去!
轟然一聲巨響,魔尊撞上山岩壁,將無數石塊撞得暴雨般墜落!
震蕩中周暉發出一聲怒吼:“鳳凰——!”
張順在連串震動中站立不穩,差點摔倒下去。他好不容易扶牆半跪起來,只見周暉在半空中看向楚河,面色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怒和森寒;而楚河背對著他,疲憊地閉上眼睛,繼而又睜開,向張順走來。
張順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向楚河伸出手。
周暉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失聲道:“別過去!”
周暉驟然在漫天碎石中陡然衝向楚河,但就在同一時間,魔尊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化出法相從天而降,一擊將周暉砸得橫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楚河來到張順面前,向他伸出手:
“你還記得那天的話嗎?”
“當黑暗之旅啟程,你願意無條件地相信我,將性命托付於我嗎?”
張順愕然睜大眼睛,還來不及回答就感覺手掌刺骨炙熱,低頭一看只見掌心浮出絢麗變幻的金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一個卍字形狀。
那竟然是當初被他割掉的佛印!
“這、這是……”
緊接著他的手被楚河彎腰握住了,張順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茫然抬起頭。
只見楚河居高臨下的盯著他,視線似乎深深地盯進了張順的眼窩,一字一句道:“我會不計一切代價保護你,直到你正位歸天的那一刻……”
黑暗中絢麗的火光在楚河身後爆開,無數巨石轟然而下,地面大片龜裂,發出仿佛上古猛獸蘇醒一般沉悶而遙遠的嘶吼。
“我……”張順怔怔道:“……我相信你啊,哥哥。”
話音剛落這一瞬,一股難以想像的炙熱順著他們交握的掌心席卷全身,張順在這焚燒骨髓般的劇痛中驟然發出一聲慘叫!
“啊啊啊啊——”
衝擊波以張順迅速融化的身體為中心擴張,將砸落的岩石絞成齏粉,瞬間隨颶風四散!
另一邊,周暉終於失態吼道:“鳳凰!不要!”
他橫刀重重震開魔尊,縱身向楚河衝去,然而緊接著身後傳來魔尊一聲暴喝:“周暉!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周暉猝然轉身,赫然只見梵羅從虛空中拽出一個全身是血的人影——那竟然是吳北!
吳北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但還有氣,甚至還有點意識,因為脖頸被魔尊提住而猛然岔了氣,在劇烈咳嗽中迸濺出泛黑的血——他中毒了。
這不是空間絞力能造成的後果,他在被擒之前一定和魔尊正面扛過,但地獄道劇毒的空氣只要幾口就能毒死一頭大像,戰敗被擒簡直是可以想見的事。
周暉硬生生頓住腳步,面色鐵青:“梵羅……”
他下面一定是爆粗口,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張順的慘叫猛地拔高,幾乎刺得人耳膜炸裂,隨即如弓弦崩斷般驟然而止。
周暉回過頭,只見張順的身體在強光中赫然化作一截金骨,緊接著延伸、拉長,握在楚河手中,變成了一把長約半米、通體骨白的短刀!
——佛骨刀。
那竟然是一把鳳凰之火生鍛出的,斬妖破魔獨一無二的佛骨刀。
周暉張了張口,勉強才從含著血腥的喉嚨中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你……就這麼想離開我嗎?”
哪怕是修煉到足以讓滿天神佛都倍感忌諱的周暉,以及身為四惡道之主的魔尊阿修羅王,其本質都是大魔。就算代表了天道和魔道對峙的最強力量,在真正的佛骨面前,都是難以抵御的。
而現在,這把九天十地內唯一能對他致命的兵器,被鳳凰抓在手裡。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真正殺死他,徹底毀滅他的人。
楚河緩緩回過頭,深深望著周暉。
盡管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但在兩人視線交彙的那一刻,周暉腦海裡突然如快鏡閃回一般,湧起紛紛揚揚無數的畫面。
他想起摩訶遭受天譴時鳳凰對他憤恨的目光,想起被鐵鏈囚禁時鳳凰震驚錯愕的神情,想起他因為一時暴怒而用強後,第二天鳳凰輕輕說的那句“沒有關系”;還想起那一個個溫暖的午後,他在沙發上用充滿感情的語調朗誦圖蘭朵,冷若冰霜的公主在城牆上宣布王子的名字是愛——那一刻鳳凰唇邊微微露出的一絲微笑,柔軟而又隱蔽。
所有畫面化作漩渦般的色彩,最終定格為眼前,站在不遠處與他遙相凝望的楚河。
周暉手動了動,似乎想抬起來,然而緊接著胸膛一涼。
——他低下頭,一截刀尖正從自己胸前透出,帶起一串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似乎是憤怒的火山爆發前被這冰冷的一刀封凍,烈火急劇壓縮,化作血紅瞳孔,出現在周暉眼裡。
他抬手抓住刀尖,竟然並不將它向後推出體外,而是從掌心中驟然發出湛藍的電流,順著刀尖穿過自己的胸膛,沿刀身攀爬直上。
在他身後魔尊面色劇變,然而根本來不及撤手,立刻被電打得向後飛去!
周暉在狂風中轉身,發出震動天地的暴怒的狂吼,流星般出現在魔尊面前,緊接著一拳把他砸到了山壁上!
潮湧般的巨響中大山劇烈搖撼,岩石紛紛解體、墜下。魔尊扔掉手裡碎裂的刀,赤手空拳和周暉相搏,每一擊都引起大規模山岩坍塌,將扭曲的火車完全掩埋;地下水系河道傾覆,被接二連三落下的巨石砸出滔天浪花。
梵羅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結束了,周暉!”
魔尊身後,阿修羅王法相具現,地獄之門在悠長的吟唱聲中緩緩開啟,無數骷髏冒頭,在滾滾毒煙中發出凄厲的慘叫,爭相伸出碧綠帶毒的骨爪。
周暉被地獄大門中伸出的無數藤蔓纏住,濃煙中似乎出現了無數遠古巨龍的頭,紛紛向他張開布滿獠牙的猙獰的巨口!
“去死吧,”魔尊冷冷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楚河出現在他身後,狂風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該結束的是你。”
下一刻,鳳凰明王化出法相,純青琉璃佛珠迎風飛舞,白袍如巨大的蓮花般張開;楚河抬手握住佛骨刀,向著纏住周暉的巨龍藤蔓,開天辟地一刀斬下。
——無聲的巨響中,地獄之門化作碎塊,在烈焰中倒向虛空。
大山從內部坍塌,山壁脫離、滑落,砸到地面化作齏粉;地下暗河橫流截斷,河道被衝垮掩蓋,大地發出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轟鳴。
颶風中周暉緊緊抱住楚河,兩人墜落在山壁凸角下,頭頂上大塊山岩砸碎迸出碎石,暴雨般灑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
周暉背後抵著岩石,鳳凰低頭看著他,如水般的長發垂落在他臉側、身上。
鳳凰在發抖。
那頻率是如此難以掩飾,以至於隔著衣袍,周暉都能清晰感覺到,這具緊貼著自己的清瘦軀體在劇烈的戰栗。
“周暉……”他喘息道,用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摸周暉胸前那刀傷。
血液已經凝固了,傷口猙獰翻出血肉,觸碰時手指帶來清晰的冰涼。
周暉沒有動,他只躺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楚河。
多麼奇怪,他想。
——這傷明明在自己身上,他卻露出這麼難過,這麼痛苦的表情。
“……你會等我回來嗎?”鳳凰很輕很輕的問,淚水從他美麗的眼睛裡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你會……你會拋棄我嗎,周暉?……”
閃著光的淚水掉落在周暉胸膛上,隨即浸透血肉,滲進血管和心髒。
那是罕見而珍貴的,能起死回生的,鳳凰的眼淚。
周暉也不知道為什麼,被刀劍貫穿時他不感到疼,被地獄纏住時也沒有恐懼,甚至死亡的陰影臨在頭頂,他都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然而這一刻,鳳凰的淚水卻讓他徹骨劇痛,仿佛連心髒都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周暉無法喘氣,胸腔如同窒息般發疼,但那還不夠。他想要更痛苦一些,更絕望一些,他對自己爆發出的怨恨是如此暴烈,以至於迫切希望自己現在就活活痛死的程度。
“……不,”他說,每一個字都帶來自虐般扭曲的快意:
“要是你走的話,我就……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