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幅照片,是一幅書法的照片,發黃的紙頁上,寫著大約二三十個潦草的狂草,沒有落款,只有一方模糊不清的正方形鈐印,依稀能夠看出來是四字篆書,但每個字都殘缺不全,相對最完整那個都不到原字體的十之一二,根本就沒可能被辨認出來。
鈐印、落款無法辨識,對於書法作品來說,並不是什麼特別為難的事情,因為只要損毀的不是十分徹底,現在有很多技術都可以進行還原,而且就算最終鈐印無法還原,也可以從筆跡以及內容上進行辨認比對,從而確定是哪位大家的哪幅作品。
因為歷代書法大家的作品,不但都有自己鮮明的特色和獨有的風骨,而且即便是一時辨認不出筆跡,相應的史書上多半也都會留下有關作品內容、背景等方面的描述,幾個方面對照一下,基本上也就能判定出是否真跡。
事實上,這也正是鑒定古代書畫作品的一個標准步驟。
只是這篇書法實在是太狂放淋漓了,區區二三十個字跡,初看猶如小兒塗鴉,癲狂潦草至欲辨一字而不可得,所以李逸一開始竟有種無處下手的感覺。
只是後來調整了心情,耐下心來細看,才發現這些字體,頓挫使轉,剛柔相濟間自有法度,千變萬化,龍飛鳳舞中卻又有一種飄逸的神采流散,絕對是一篇大家之作。
“忽肚痛……”
看了半天,李逸終於認出來了開篇的這三個字,因為也只有這三個字尚算工整,其後數行,基本上每行都是一筆到底,上下映帶,纏綿相連,越寫越快,越寫越狂,越寫越奇,真正稱得上是意像迭出,顛味十足,將草書那種張揚恣肆、縱橫豪放、變幻莫測的情境表現發揮到了極致!
不過其他的都認不出來也沒關系,有起首這三個字也就夠了,因為有一篇流傳千古的書法名篇,就是以這三個字起首。
“忽肚痛不可堪/不知是冷熱所致/欲服大黃湯……”
一邊仔細的辨認著剩下的字跡,一邊和記憶中那篇書法的內容筆跡相互印證,李逸越看越是驚奇,及至看完,盯著那方殘損的鈐印,心中的驚疑達到了頂點,這有點不大可能吧?這一篇,難道會是“草聖”張旭《肚痛貼》的真跡不成?
張旭是誰,自然不用浪費筆墨在這裡描述,只是李逸記得非常清楚,張旭傳世的作品極少,一共也不超過5篇,其中真正的真跡似乎只有《古詩四帖》一篇,其他無論《心經》、《肚痛貼》還是被認為是最可靠的張旭真跡的楷書作品《郎官石柱記》都是碑拓,那麼,這一篇,又是那位書法大家的臨摹之作呢?
相比起楷書、隸書,李逸對草書的研究是最少的,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欣賞能力,更何況心中還有張旭《肚痛貼》原碑字跡的對比,他覺得,這篇作品的筆跡和張旭至少有八、九成的相似,如果真是臨摹之作的話,這個作者的草書功力,即便是放到歷史長河中去對比,恐怕也要排在前5之列!
可是,這裡邊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最明顯的一個,就是鈐印的問題。
眾所周知,一篇優秀的書畫作品,除非是一出世就作為陪葬品,從未現世,否則,如果是傳世作品的話,其上絕對不會缺少相應的收藏印章。
而且,如果曾經被一些知名人士所收藏的話,這些人還有可能會在上邊題詩或者題跋。就好像著名的“刷屏”狂魔乾隆大帝,經其手收藏的書畫,基本上最少都有三、五方收藏鈐印,多的,更是多達幾十方,最過分的就是其收藏的那幅贗品《富春山居圖子明卷》,還生生在畫面上加了多達56處的題詩和考證文字!
當然,除了乾隆這種瘋狂的舉動會有毀畫的嫌疑之外,這些鈐印和題跋,也都是鑒定一幅傳世書畫作品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然也構成了這幅作品價值的一部分。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兩種可能,一個就是這幅作品確實是張旭真跡,只不過問世不久就被人當成陪葬埋到了地下。另一個可能則是,臨摹這幅作品的是一名當代或者近代的書法大師,它存世的時間太短,那些鈐印狂人還沒來得及留下自己的痕跡。
不過這兩種猜測都有很大的問題,第一個,如果是陪葬品,那麼鈐印這麼少,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陪葬的時間非常早。
張旭是唐人,按照這個推論,這幅作品很可能會是從唐墓中被發掘出來的。可是作為這麼一幅知名的作品,如果是被正常的發掘出來,早就轟動世界,而李逸從來就沒有聽到過這方面的消息,這麼看來,這幅作品90%以上的可能會是被盜墓賊盜墓所出。
只是這個推論有一個繞不開的問題,那就是作為紙本書畫作品,對於保存的環境要求極高,精心保管的傳世作品被損毀的都不計其數,環境惡劣的古墓又怎麼可能會保存的這麼完整?
或者說,就算是在古墓的密閉空間中保存的尚算完整,但像這種數百上千年都沒有接觸過空氣的紙張,只怕是在被帶出古墓的一瞬間就會化為飛灰,難道,這個盜墓賊居然還是個雅賊,還知道這幅作品的珍貴,在第一時間就采取了完善的保護措施?
李逸知道,即便是有這個可能,其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計。
那麼就只剩下了另一種可能,可是,不要說是當代、近代,就算是連古代那些書法大家都算上,能夠將張旭書法臨摹到這等境界的,李逸也想不出幾人,更何況,如果是古人所臨,又怎麼可能會繞過鈐印的問題?
絞盡腦汁的琢磨了一陣,李逸忽然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這篇作品就算是從古墓中被盜掘出來的,也絕對不可能會是唐墓,因為之前他還在長安碑林看到過這幅書法的石碑,那可是宋代才雕刻的!
這麼說來,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那就是當代人所仿!
還真是可惜啊,這麼一幅驚世的作品,推斷到最後居然是新仿,相對於這個結論,李逸寧肯它身上背負這千古難解之謎,也不願意看到它只是一幅仿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