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耳畔邊傳來細碎的聲音,鼻尖聞到了一股薰衣草的芬芳,瑪麗嬸嬸最愛用這種味道的熏香給家裡人熏染衣服和床鋪。
卡倫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他已經很少做夢了,尤其是在完成神啟之後,可今晚卻做了。
睜開眼,卡倫發現自己正躺在茵默萊斯家自己房間的床上,側過臉,卡倫看見一個年紀更小的自己躺在身側,他臉朝上,目光麻木。
天花板處,出現了光與影的交織,逐漸形成一個模糊的畫面,一個老人,拿著一把劍站在那裡,兩具屍體躺在老人的腳下。
他就這麼看著,一直看著,仿佛這一幕,早就讓他“目睹”了無數次。
當初看見那本由“卡倫”畫的那幅畫時,自己就懷疑過,以狄斯的實力,殺自己兒子和兒媳時,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孫子在旁邊偷看到?
現在,答案出來了,“卡倫”根本就沒有偷看,但他卻又真的能看到。。
這個孩子,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在承受著這種折磨麼
這種無法訴說,無法傾訴,也無法解決的折磨。
艾森先生好歹是一個成年高品神官,可他,只是一個孩子。
卡倫轉回頭,目光緩緩閉起,發出一聲嘆息:
“唉。”
清晨的光亮通過隔間的窗戶斑駁地落入臥室,卡倫扭頭看了一眼時間,七點。
衝澡,洗漱,穿好衣服,卡倫走出臥室來到廚房。
“少爺,我今天熬了香菇瘦肉粥,您嘗一嘗?”希莉滿眼期望地看著卡倫。
“好。”
希莉給卡倫盛了一碗粥,配上了兩個水煮雞蛋以及兩盤鹹菜。
卡倫吃了一口粥,點頭道:“不錯。”
“嘿嘿。”希莉開心地笑了,然後將原本放在台面上的盛放著菠菜的籃子拿起來,放在了地上,自己則背對著少爺蹲了下來。
這時,萊克夫人走到門口,看到這一幕後,嘴角微翹,她是過來人,怎麼會瞧不出小姑娘的心思。
“卡倫,今天戴珊老師要帶多拉和多琳去郊區寫生。”萊克夫人走到卡倫面前說道。
“好事,多拉和多琳應該多去外面透透氣,我讓阿爾弗雷德陪你們去。”
“好的,好的。”其實萊克夫人就是來求這個的,阿爾弗雷德辦事到底有多麼牢靠負責她自然也看在眼裡。
然後,似乎是為了表達對卡倫的感謝,萊克夫人也蹲了下來,幫希莉一起摘菠菜。
吃過早餐後,卡倫先給梵妮打了個電話,他要聯系隊長,得知隊長今天在新教務大樓認領新辦公室,而新教務大樓在城北郊,這次遠離了市中心。
卡倫請梵妮幫自己聯系隊長,下午在陶藝館見面,至於哪家陶藝館,梵妮沒問,她清楚隊長肯定是知道的。
打完電話後,卡倫對阿爾弗雷德吩咐了帶多拉多琳去寫生的事,然後自己就開車來到了國王大道,將車在陶藝館門口停下後,卡倫在車上又多坐了一會兒。
今天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很舒服,尤其是上午的陽光,更容易給人以親和力。
“卡倫哥哥!”
瑟琳娜的聲音從車窗邊響起,卡倫沒看見她,等打開車門後,發現瑟琳娜今天是一個小女孩。
“哦!”
瑟琳娜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馬上想要轉身跑回店裡去,她是看見卡倫的車就太興奮了,忘記自己今天的模樣。
雖然她沒學過心理學,但也清楚要是繼續給卡倫哥哥加深自己是小女孩的印像,那麼自己本就渺茫的機會將會更加渺茫,畢竟,她的卡倫哥哥又不是禽獸。
卡倫倒是挺喜歡瑟琳娜小女孩模樣的,很可愛,或許是因為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是這個模樣吧。
還沒跑到店門口的瑟琳娜就被卡倫抱了起來,但她臉上沒有絲毫幸福的神色,因為她是被抱小孩的姿勢抱起來的。
卡倫推開店門,勒馬爾正拿著一杯紅酒正在品著,感知到了動靜,扭頭看去,見自己妹妹被卡倫就這樣抱回來了
“噗。”
口中的紅酒,直接吐了出來。
“這麼早就喝酒?”卡倫問道。
“有這個習慣了,早上不喝一點一整天都會沒精神,有事?”
“嗯,希望請你幫忙做一個面具,給我一個朋友用。”
“好的,沒問題,急麼?”
“有點。”
“那我現在就做,臉皮帶來了麼?”
“沒有,你這裡有存貨麼?”
一個擅長制造面具的大師,庫房裡怎麼可能沒有存貨?
最重要的是,卡倫上次和尼奧進來時,都看見櫥窗裡陳列的臉皮了。
“有存貨,可不是我殺人取下來的,因為帶著怨念的臉皮制作不出符合品質的面具,這些都是我收過來的,用雷爾,有些是將死之人,有些是准備自殺的人,給家裡人留些錢。”
“我相信你的人品勒馬爾先生,你不用和我解釋這麼多。”
“嗯,好,說你的要求吧,看看我存貨裡能不能有對得上的。”
“中年男性吧,其他的沒什麼要求。”
“這個好辦,品質要求呢,按照上次給你打造的那副面具一樣?”
“不用,這是正常交易不涉及其他,他給我付了秩序券,你開個價吧。”
“那好,友情價,六千秩序券。”
“好的,沒問題,先記賬,過陣子我還要來找你訂做兩個傀儡人偶,到時候一起結算。”
“嗯,好,那我就先去制作了。”說完,勒馬爾還對自己妹妹眨了眨眼。
勒馬爾先生去自己工作室了,直接把自己“年幼”的妹妹交給了另一個男人,他還很放心,因為他清楚卡倫對自己妹妹沒有那種念頭。
“卡倫哥哥,你吃過早餐了沒有?”
“吃過了,對了,你剛剛是打算出門麼?”
“是的,打算去媽媽家裡,媽媽和她的二婚丈夫又離婚了,因為家暴的問題。”
“哦,那你媽媽真可憐。”
“是媽媽家暴他,他被救護車拉進醫院搶救了,幸好搶救了過來。”
“額好吧。”
“現在媽媽離婚後又想和爸爸復婚,正打算計劃拆散父親的婚姻,我原本打算今天去安慰一下媽媽。”
“那不是被我耽擱了?”
“哦,沒事,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爸爸和媽媽的愛恨情仇了,他們總是能折騰出很多事情來。”
卡倫深以為然地點頭,誰能想到,瑟琳娜口中的爸爸媽媽其實是她的哥哥為她制作出來的兩具人偶呢。
可能,勒馬爾制作這一對“父母”人偶的目的是為了給自己妹妹一個完整的童年,誰知道這兩個人偶還因感情不和離婚了。
但瑟琳娜的童年也確實是更加完整了,體驗度更高。
“卡倫哥哥,還是喝冰水麼?”
“嗯,是的。”
“好嘞,我去給你倒。”
卡倫則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等瑟琳娜端來冰水後,卡倫喝了兩口,然後手搭著桌面,側臉枕著手臂,就這麼閉起了眼。
瑟琳娜沒吵鬧卡倫,而是坐在旁邊,把自己下顎放在雙手上,就這麼認真地盯著卡倫看,陽光灑落在卡倫哥哥的臉上,感覺很是迷人。
卡倫本來沒打算睡覺,昨晚雖然做了一個夢,但睡眠質量並不差,可不知怎麼的,自己只是想枕一下陽光,結果卻很快的睡著了。
這進入睡眠狀態的速度讓卡倫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恍惚間,讓他覺得自己現在不是在勒馬爾陶藝館,而是在那輛執行任務時才能搭配的貴賓車上。
“卡倫哥哥。”
卡倫被瑟琳娜推醒,先看了一下時間,發現已經下午兩點半了,自己竟然睡了半天。
“你餓了麼,瑟琳娜。”
勒馬爾先生在工作室給自己制作面具,自己怎麼也不能讓人家妹妹沒飯吃。
“唔,沒有,你看那裡。”
卡倫扭頭看向店門口,發現有一只黑色的烏鴉正停在把手上,卡倫走過去打開門,烏鴉直接消散,在不遠處,卡倫看見了尼奧隊長的身影。
“瑟琳娜,我出去一下,你留在店裡。”
“好的,卡倫哥哥。”
卡倫走到尼奧對面:“隊長。”
“剛才看見你睡得很香,昨晚沒休息好?”
“不是,我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是睡好了上午過來的,但又睡著了。”
“這可能是一種直覺。”
“直覺?”
“就像是一些動物能夠預知到自然災害的到來,人其實也能做到,只不過自己還沒來得及察覺。”
“隊長,是有任務了麼?”
“嗯,今夜凌晨有一項清理任務,濱海的一處莊園有異魔非法行為出現,總共三支小隊要聯合行動清理那處莊園。”
“好的,隊長,我知道了。”
“現在看來,我需要重新評估一下這個任務的難度了,因為你居然在為了這個任務提前補覺。”
“隊長,我覺得不用這麼誇張吧”
“任何一個被忽略的細節暗示,都可能導致全員傾覆的凄慘結果,身為隊長,我無法不對它引起重視。”
說著,隊長嘆了口氣,道:
“算了,本來想著我們小隊提早出發把事情做完就走,現在嘛,還是等一等那兩個小隊一起行動吧,我們往後再挪一挪。”
“好的,隊長,一切聽您的吩咐。”
“對了,你找我什麼事,還約在這裡見面?”
“是這樣的,隊長”
卡倫將艾森先生的事與隊長說了。
“你想用這種方法來為他治療?”
“是的,隊長,我想試一試。”
“那位述法官大人會聽命令麼?”
“他會的,他其實只是不喜歡說話,但很喜歡做事,如果有人明確他要做的事,他會很舒服。”
“好的,我知道了,我同意,畢竟,哪個秩序之鞭小隊隊長,會拒絕一位述法官大人的加入,而且不占用編制只做一個編外隊員呢?”
“謝謝隊長。”
“你是在為他准備面具?”
“是的,應該快做好了。”
“那他能參與今晚的行動麼?”
“好像有些快。”
“如果他真是你說的那種性格,在你告訴他要休病假時,那他第二天就不會再去上班了。”
“好的,隊長,我去打電話問一下。”
“好的,如果他能來,那就告訴他今晚的集合地點,十二點,東區火車站3號站台集合。”
“我記住了,隊長。”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晚上見,隊長。”
卡倫走回陶藝館時,看見一個中年男子正在和瑟琳娜說話,這個中年男子的面向,一看就很老實。
光芒一閃,中年男子變成了勒馬爾的模樣,勒馬爾將戒指丟向卡倫,卡倫伸手接住。
“做好了。”
“謝謝。”卡倫把這枚戒指在手裡掂了掂,可以清晰感知到,這枚戒指比自己手中的那枚戒指差了不止一個層次。
當然,自己現在的這枚戒指裡也有爺爺那張銀色面具的融合,本身就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臉皮的主人自己得了絕症,臨死之前經過介紹找到了我,把他的臉皮賣給了我,給他妻女留下了一筆不菲的錢。”
卡倫點了點頭,道:“我借用一下電話。”
“請便。”
卡倫拿起話筒,按照自己記憶,撥通了理查家的號碼。
“你好,這裡是古曼家。”陌生的聲音,不屬於古曼家的任何女性,應該是女佣在接電話。
“請問艾森先生在家麼?”
“先生在家,但先生從不接電話,您有什麼事我可以幫您轉告。”
卡倫知道,真正重要的教會內部消息和指令會用術法傳遞。
“請你告訴他,是卡倫找他,他會接電話的。”
“好的,我試試。”
女佣走向一樓艾森先生的書房,這時,站在樓梯上的凱曦開口問道:“誰的電話?”
“回夫人的話,是一位叫卡倫的先生打來的電話。”
“嗯,我知道了,你去喊先生吧。”
女佣敲了門,聽到“進”的回應後,向坐在書房裡的男主人進行了通傳,艾森先生馬上走出書房門來到客廳茶幾處,接起了電話。
看著自己丈夫動作如此速度,凱曦咬了咬嘴唇,本打算去盥洗室的她,經過了自己兒子的房間,看見理查正坐在地板上,懷裡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盒子裡有不少點券。
“怎麼了,兒子?”凱曦問道。
“父親剛剛居然主動向我要點券,他拿走了一半!”
從你這個兒子手裡,拿走了一半麼?
不過,理查並非因為自己父親拿走了自己一半小金庫而生氣,反而很是激動地對母親道:
“我簡直不敢相信,母親,父親居然主動要錢了,你覺得這不是父親的一個巨大改變,在被卡倫心理咨詢後,父親發生了變化!”
理查先前的發呆,也不是在心痛,而是為自己父親的改變而感到不敢置信。
凱曦露出了微笑,道:“是的,卡倫的治療效果,確實有用了。”
“母親,您知道麼,從我第一眼看見卡倫起,我就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有時候,我真覺得他就像是我一個哥哥一樣。”
“和你哥哥一樣”
“理查,接電話。”
“來了,父親!”
看著兒子跑下去接電話了,凱曦又走回樓梯口,看見自己丈夫又走進了他的書房,不一會兒,自己丈夫又走出了書房,換上了一件外套,不是神袍。
艾森先生轉身,看向凱曦,欲言又止。
凱曦深呼吸,保持微笑,問道:“是要出去麼?”
“嗯。”
“是要去哪裡?”
“不能告訴你。”
“”凱曦。
艾森先生走出了家門,凱曦沒打算去跟蹤自己的丈夫,莫說她現在傷還沒完全復原,就算是復原了在很多方面她都不如自己的丈夫。
“歐耶!”
放下電話的理查尖叫了出來,然後跑到樓梯下,對著站在上面的母親道:
“親愛的母親,您的兒子將在今晚再次為秩序執鞭,贊美秩序之神!”
深夜,東區火車站3號站台。
理查穿著神袍,肩下夾著面具,背上背著一個包,裡面裝著術法用品,於夜晚的冷風中,不停哆嗦著手腳。
這時,澤瑪和坤西肩並肩走了過來,看見在那裡凍得哆嗦的理查,坤西調侃道:
“你真就早早地站在這裡等啊,嗨,我們也早就來了,但我們在點心鋪裡等。”
一般來說,火車站附近,點心鋪會尤其多。
澤瑪則笑道:“哈哈哈,新人怕是沒去過點心鋪吧,別擔心,下次我們帶你一起去。”
身為隊伍最末尾,理查只能陪著笑容接受來自老隊員的調侃。
這時,理查看見卡倫和一個陌生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新人。”
卡倫知道理查有感應血脈的能力,所以沒有對身邊這位介紹太多。
“我有事,先去前面找一下隊長。”
說完,卡倫就向前走去,新人則停留在了那裡。
嘿,來新人了!
理查很開心,自己終於不是老末尾了,自己後面也有了新的尾巴。
見新人只是木訥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作為老人的理查主動湊過去,想幫新人緩解一下剛入隊時的尷尬,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新人,
笑道:
“新人怕是沒去過點心鋪吧,別擔心,下次我帶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