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因為艾森先生沒有死,所以“蘇醒”無效。
艾森先生問道:“卡倫,那個,你現在還活著吧?”
“當然,舅舅,我不是污染出來的幻像,也不是類似母親那樣的噩夢。”
“好,那就好,真好,呵呵,真好。”
卡倫說什麼,艾森先生都直接信了,他甚至沒有絲毫的懷疑,因為他聽到了他想聽到的結果,除了這個結果之外的所有其它,他都無法接受。
就算眼前這是一場夢,他也會悶頭做下去,誰也別想叫醒自己。
而且,自己眼前的這個外甥,還光著身體。
無論是幻境還是夢魔,都不會出現類似這樣的違和場景,這種不符合常理的,反而顯得格外真實。
卡倫也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從那灘濃郁污染中爬出來的他,連身體都是剛剛“編織”好的,怎麼可能有衣服?
另外剛才只顧著去關注舅舅的情況了,也沒有注意到。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尷尬的,就像是以前在執行任務時,梵妮和佩茖很喜歡在自己面前光著,特殊環境下,誰還會在意那點連擦破皮都算不上的道德倫理。
卡倫站起身,走到不遠處的一具研究員遺體前,這具遺體立在那裡,還在輕微搖晃,在他身上,卡倫還能看見類似細小的爬蟲正在穿行。
是毒株麼?
只不過這爬蟲現在看起來很萎靡,事實上,因為路德先生先前裹挾著這附近的絕大部分污染進入自己身體,這座實驗室內,污染濃度反而被降到了極點,所有毒株都進入了類似冬眠的狀態。
這也是艾森先生能在這裡支撐這麼久活下來的原因。
“贊美秩序。”
卡倫念了一聲後,將對方身上的神袍脫了下來,穿在了自己身上,神袍內嵌著自淨陣法,可以保證其干淨,至於上面的那些小爬蟲,在衣服被卡倫穿上後,它們就慌慌張張地爬離了。
穿好衣服後,卡倫又回到先前“爬”出來的位置,將自己遺落在地上的東西都收撿起來,隨後,重新回到艾森先生面前。
艾森先生雖然還活著,卻顯得無比虛弱。
卡倫現在沒辦法施展術法探查,但吸取了先前的教訓,直接問道:
“舅舅,你感覺你現在身體怎麼樣?”
艾森先生囁嚅了一下嘴唇,有些尷尬,目光微微挪開,回答道:
“我……餓。”
應該是被餓癮折磨久了,且前不久才剛和餓癮爆發了激烈對抗,現在再聽到這個回答,卡倫心神難免有些恍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原來舅舅是真的肚子餓。
所以,艾森先生現在的虛弱,是因為沒吃飯?
“卡倫,我背包裡的食物,吃完了,後面剩下的一些,我省著吃了好久,也吃完了。”
志願者團隊下來時,每個人都背著一個背包,裡面主要裝著的是道具和材料,食物也有,但並不多,原因很簡單,誰會貪戀這裡的風景在這裡宿營流連?
要麼成功了馬上出來,要麼失敗了就死在裡面,現實又不是英雄主義小說,奇跡之所以被叫為奇跡就是因為日常中你根本不會把這個可能性考慮進去。
卡倫就是這個意外,一定程度上,因為這裡污染濃度降到極點的原因,艾森先生能活到現在也是一場意外。
不過,食物沒了……這裡不是還有屍體麼?
卡倫扭頭看向地上的那些死去志願者的遺體,以及那幾百具現在還在搖晃著的研究者遺體。
不考慮污染的情況下,又不是不能吃,換句話來說就是,都要被餓死了,還在意什麼污染呢?
大不了吃之前注意一點禮貌,就像是自己先前“借衣服”穿一樣,喊一聲“贊美秩序”來代替“我要開動了”。
反正死去的神官也不會怪你的,大家都是秩序信徒嘛,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嘗一下原理口味。
搭檔神教,不分彼此。
尼奧當初在海底為了活下來不也是吃了菲利亞斯?
只不過現在看來,菲利亞斯先生可比污染的遺體更具備污染性。
但怎麼說呢,艾森先生畢竟是艾森先生,他雖然經常以“孟菲斯”的身份參與秩序之鞭小隊活動,但本質上,他依舊是一位科研屬性更重的陣法師,老秩序之鞭成員習以為常的事,在他這裡,是完全沒有認知的。
卡倫也沒有對艾森先生科普什麼生存技巧,而是目光逡巡著走到了一處門前,將門栓抽出,拉開門,裡面是一個倉庫,堆放的都是食物補給。
實驗室裡幾百號人,這裡怎麼可能沒有生活倉庫,卡倫在裡面拿了一些香腸、面包以及兩瓶紅酒。
這紅酒的價格,比自己那輛二手黑色朋斯車載冰箱裡的“老戲骨”價格還要高好幾倍。
“這幫研究人員的待遇,是真好。”
看著卡倫抱著食物酒水走回來,艾森先生眼睛當即瞪大了。
緊接著,他嘴唇開始顫抖,原本沒有什麼血色的掛霜蒼白臉,竟然泛起了羞愧的紅。
他覺得自己簡直蠢到了天際,差一點點就背靠著糧倉餓死!
“那個,啊,這裡,這裡面,居然有這麼多吃的,我,我沒想到,還是你厲害,卡倫。”
“這很正常,這裡畢竟環境特殊。”
卡倫將食物掰開,一點一點給艾森先生喂去,吃兩口再讓他抿一口酒順一順。
如果是以前,卡倫會毫不猶豫地給艾森先生施加治療術法,強行穩住他的身體狀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帶他離開這裡,可現在,自己暫時不能使用術法。
卡倫擔心艾森先生之前為了等到自己才硬撐著的那一口氣,在看見自己安全出來後放下心,那一口氣就散了,直接蹬腿人就沒了。
先給艾森先生喂好後,卡倫自己也吃了點,酒水的味道有些過分刺激。
因為酒精對人身體有傷害作用,初嘗時會有比較強的排斥反應,等於是身體在警告你這東西對身體有害,經常飲酒的話就能把來自身體的警告給克服掉。
所以,自己又能像剛在明克街蘇醒時一樣,體驗一次抽煙時暈煙的感覺?
卡倫還記得那次應該是瑪麗嬸嬸給自己抽的煙,當時自己抽了煙後進入了莫莉女士的“噩夢”昏迷了過去,可是把嬸嬸給嚇壞了。
“在想什麼呢?”恢復了一些起色的艾森先生開口問道。
“想家了。”
“那我們馬上就回家。”
艾森先生理解錯了。
卡倫伸手壓住了艾森先生的胸膛,說道:“舅舅,你再休息一會兒,你的身體重要。”
“可是這裡很危險,我覺得我們……”
“沒事,現在不危險了。”
雖然自己現在沒辦法使用靈性力量,但那些污染,在自己眼裡就像是昆蟲愛好者的藏品一樣,外人看起來十分可怕的蟲子,在自己眼裡,現在是一個個“小可愛”。
而且它們還不敢靠近過來,全都離自己遠遠的,這種感覺,就像是默認了“老大”的專屬地盤。
“好的,我聽你的。”
“嗯。”
“對了,我做了一個夢,卡倫,那個夢,好長好長,我夢到我看見你吊在懸崖下面。”
“然後呢?”
“我手裡正好有一條紅色的麻繩,就丟給你,看見你抓住了後,我就使勁地把你往上拉,拉了好久,我不敢松手,怕松手你就掉下去,我也好害怕你會松手。”
“謝謝你,舅舅。”
“謝什麼,這只是一個夢,你能活著出來,和我又沒什麼關系。”
“是有關系的。”
“你太客氣了。”
卡倫知道,自己最後關頭能活著掙脫束縛出來,真就是靠著艾森先生。
金色的秩序鎖鏈觸碰到了自己身上的阿爾特血脈後產生了特殊的共鳴,那是永恆之神的力量。
在那個契機下,身邊的阿爾特血親,就是一個錨點。
如果舅舅沒有留下來等自己,他不在這兒,那麼失去了錨點後,卡倫也很難爬出來。
傳說中,永恆之神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凡是他所見所看的一切,都能成為永恆。
當然,這裡面肯定運用了誇張手法,亦或者……是另一種層面的表述。
這裡的永恆,也能理解為不滅。
餓癮凋塑之所以最後沒能咬死吞下自己,就是因為自己那時候的狀態已經發生了特殊變化。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是否還能起到作用,還有就是……餓癮很可能還會繼續進化。
又過了一會兒,艾森先生說道:“卡倫,我覺得我可以走了。”
“好的舅舅,我攙扶你起來。”
卡倫將艾森先生攙扶起來,他很勉強地舉起手,掌心中出現了一道符文,符文運轉之下,石門開起了一道縫隙,但已足以讓二人通行。
過了石門後,二人開始沿著隧道出去。
“卡倫,你是身受重傷麼?”艾森問道。
“不是,我的身體出現了一點問題,靈性力量都消失了,現在是一具新的身體。”
“新的身體?”艾森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艾森先生現在是無條件相信自己這個外甥所說的話,哪怕卡倫說他是秩序之神,他覺得自己應該也會相信。
“那個,意思就是說,你現在很虛弱?”
“還好,我覺得我挺健康的,對於普通人來說。”卡倫看了看隧道四周的牆壁,那裡攀爬著各式各樣的小蟲子。
“人在就好,至於力量……”
“力量也不用多久就會恢復的。”
“嗯,是的,對於你來說,不算是什麼問題。”
地洞出口就要到了,就在這時,卡倫忽然停下了腳步。
艾森先生一邊左顧右盼一邊疑惑道:“怎麼了?”
“舅舅,我們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多久了?”艾森先生抬起手腕,上面帶有日歷的手表早就停止轉動了,很多東西在這裡都會失靈。
但還好,艾森先生可以根據自己挨餓程度來推算;
他回答道:
“具體時間我不知道,但至少有十天了。”
至少十天啊……
“怎麼了,卡倫?”
“舅舅,我們現在應該不適合出去了。”
“為什麼?”
“如果是你在外面負責維持封印陣法的運轉,然後第一批志願者已經帶著那兩件神器回來了,過了至少十天後,你看見裡面又走出來了兩個人,你會是什麼反應?”
艾森先生回答道:“我會像是見了鬼。”
有些時候,可以去創造奇跡,比如在戰場上你生存了下來,或者去執行某個特殊任務,大部隊覆滅了你活了下來;
在大家都覺得你已經死了的前提下,你忽然出現,那確實會給大家帶來驚喜;
可是,這裡是神性污染的源頭。
隔了這麼多天,你不僅沒死,還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出來了,只會給大家帶來驚嚇。
到時候,就等待來自高層的切片研究吧。
卡倫自查了一下,好像現在的自己十分干淨,應該查不出什麼漏洞,可問題是,自己現在過分干淨了本就是最大的漏洞。
一個大區的秩序之鞭執法部部長,身上曾有著“輝煌戰績”,檢查結果出來居然連一個神僕都不是?
“卡倫,你的身份秘密,不想暴露是麼?”
“是的。”卡倫點了點頭,“是不能暴露。”
“那我們怎麼辦?”
“舅舅,可不可以換一個方法離開這裡,比如,傳送法陣?”
“傳送法陣?”艾森先生抿了抿嘴唇,說道,“外面有封印法陣,臨時布置的傳送法陣,根本就無法穿過封印。”
“研究室裡應該是永久的傳送法陣。”
“是的,應該是有的,如果修復啟動了它,應該是能穿過封印的,但上面有一座秩序王座懸浮,秩序王座會封鎖四周的空間,傳送法陣根本就無法開啟,如果我們強行啟動的話,馬上就會遭遇來自秩序王座力量的絞殺。”
秩序王座麼……
“先試試看吧,秩序王座的絞殺力量,我可以嘗試來解決。”
“可是你現在沒有力量,卡倫……”
“舅舅,秩序王座最大的能力是什麼?”
“將一切重歸秩序化。”
“我現在,應該是最干淨的秩序化狀態了。”
自己靈魂內,就只剩下秩序的餓癮了,這餓癮,本就屬於秩序的純粹態。
“可是,這是拿你的生命在冒險啊,卡倫。”
“請你相信我,舅舅。”
“好的。”艾森點了點頭,“但這種方法只能使用一次,因為秩序王座的原因,我相信他們應該不會額外布置封鎖空間的陣法,所以我們只有第一次嘗試傳送時才有可能成功,第二次是絕對沒機會的。當然,正常情況下,面對秩序王座的絞殺,也很難有第二次。”
“就先這麼辦吧,舅舅,我們回去。”
“好。”
卡倫攙扶著艾森往回走,走到一半時,艾森先生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
“我是沒什麼事,我死了,就等於孟菲斯死了,我還能以原本的身份繼續活著;
可是,卡倫,如果你不想堂堂正正地走出去,那豈不是意味著,你的身份,直接沒有了?因為外面的你,應該已經被認定死亡了。”
“應該是這樣吧。”
外面的人,肯定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原本的秩序之鞭部長卡倫,已經是一張灰白照片了。
自己先前努力創建的秩序官方身份,等於被注銷了。
卡倫心裡,難免也感到一陣失落。
不過,為了保全自己的秘密,卡倫只能這樣去選擇了。
而且,最大的安慰就是,他現在獲得了最重要的一張底牌,那就是可以持續充能的金色鎖鏈。
自己的嫡系人手,只要自己回去,那肯定還是自己的人,自己還能“蘇醒”幫手。
其實,還是賺到的。
至於拉斯瑪,
呵呵,
還真想看看等拉斯瑪離開明克街回來想要殺自己時,看見自己已經成了烈士,他會是個什麼表情。
不過,雖然能自己給自己開解,但卡倫的心情還是有些低沉。
重新回到實驗室,艾森先生找到了內部的傳送台。
“卡倫,萬幸,這裡沒有絲毫被損壞,出事時他們應該只來得及開啟了封鎖陣法,其他事都沒來得及干,我只需要做一些具體的調試就可以了。”
“我們具體傳送到哪裡?”
“遠距離傳送法陣不合適,因為准備時間長,難度高,風險大,也容易引起外面人的警覺進行提前干預,所以只能選擇近距離傳送。
我有知道的約克城傳送法陣坐標,那是屬於陣法部的特殊區域,用來執行一些本大區的特殊任務,那裡會有人得到呼喚後進行主動接應,且不記名。我們可以傳送到那裡去。”
約克城大區陣法部主教就是自己的外公,艾森先生的父親,所以有這種後門便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那舅舅你就先處理這裡吧,我先出去看看。”
“好的,沒問題,我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可以刪減掉一些沒必要的措施,盡可能地加快傳送速度,另外,是否需要布置一個使用完畢就摧毀的後手?
當然,前提是我們能成功離開。”
“頭頂上有秩序王座呢,舅舅。”
“你是想保留這個渠道?”艾森馬上明白了卡倫的意圖。
“如果這個渠道只能由我一個人通過的話,那為什麼不保留呢?”
“好的,我明白了。”
卡倫用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環視陣法室的四周,那些原本攀附在牆壁上的小蟲子馬上隱去。
隨即,卡倫才走出了陣法室,走到了自己先前“爬”出來的地方。
這裡還剩下一小灘污泥,依舊在蠕動著,很是油亮。
如果說剛醒來時,一切還不明顯,那麼等給舅舅喂食,又出去返回了一次後,卡倫明顯察覺到了這裡的變化。
原本處於“過冬”狀態下的毒株,那些蟲子們,有著明顯復蘇的趨勢。
神性污染的濃度在這裡應該是下降了,但它正在重新凝聚。
畢竟,神性污染的真正源頭,還是來自於紫發人的憤怒,只要憤怒還在持續,信仰還在灌輸,這裡的污染,就能一直存在盤踞且不斷產生新的異變。
怪不得光明之神對待神葬之地還得簽合約,秩序之神踏平神葬之地後還得讓拉涅達爾將其放逐,甚至上個紀元歷史上還出現了專門搬運處理神祇屍體的神。
實在是,神死後的污染,真的是太難處理了,而且,非正常死亡狀態下的神祇所遺留下來的問題,應該會更棘手。
“如果說,這裡的污染還會重聚的話,那麼紅脖子男孩,是否注定還會在一段時間後重生呢?”
紅脖子男孩是紫發人憤怒和暴戾的化身,它並不是一個絕緣存在的生命體。
卡倫咬了咬嘴唇,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如果自己來了和走後,污染問題沒有得到真正的管控,那自己下來一遭的意義是什麼?
到時候紅脖子男孩重新凝聚出來,不還是能夠通過信仰渠道進行污染降臨?
總不可能,為了規避這一威脅,讓秩序神教直接屠戮干淨維恩的紫發人吧?
雖然……卡倫覺得如果這個問題被提交上去,秩序神教還真可能會這樣做。
因為秩序神教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習慣用冰冷的方式抹殺掉一切不該存在的外界影響。
卡倫伸出手,對著下方的這灘污泥:
“秩序……蘇醒。”
鎖鏈再度出現,但這一次,不是金色的,而是白色的,根據上次“蘇醒”洛雅的經驗,白色的鎖鏈對意識形態的重新凝聚有效果,當然,前提是必須有分離出去的意識可以讓你去收攏,而不是憑空捏造。
但這裡,不說地上的這一灘了,可以說牆壁上飛濺的,到處都是路德先生。
白色鎖鏈沒入了污泥,開始發揮作用。
這時,地上的污泥開始飄散,在半空中像是得到了洗白,逐漸凝聚出了一道虛影,正是路德先生。
只不過眼前的路德先生,顯得有些過於年輕,甚至可以說是稚嫩。
“諸位,我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啊!”
路德先生看見了卡倫,身為“鬼”的他,發出了一聲大叫。
對於卡倫來說,一切都經歷了掙扎和磨難,但對於路德先生來說,他的情緒是從見到巨大凋塑後忽然落到了這裡。
“卡倫先生……這……”
“我蘇醒了你。”卡倫解釋道,“我希望路德先生你能繼續留守在這裡,壓制和控制這裡的污染,不讓它們外溢去造成危害。”
“所以,我還得繼續存在?”
“是的,對不起。”
卡倫知道,路德先生原本是想解脫的。
“不,你不用抱歉。”路德先生低頭看了看自己,“我的感覺,比之前好多了。”
隨即,路德先生彎下腰,從余下不多的污泥裡,抱出了一個嬰兒,嬰兒紅脖子紫發,但現在很小,正躺在路德先生懷抱裡睡覺。
當路德先生和嬰兒接觸時,他的雙腳位置,又出現了黑色,顯然,腐爛又一次出現,開始對他進行腐蝕。
好消息是,這個程度下,路德先生應該能支撐很久。
但他原本可以不觸碰它的,那他就能在這處地洞裡,像是一只器靈一樣生活著。
似乎是看出了卡倫的疑惑,路德先生解釋道:“這是我的責任,我這輩子最大的榮耀和幸運,就是有這麼多的支持者願意追隨我,聽從我的教導,我怎麼可能放棄他們呢,永遠都不可能放棄的,他們,也是我的存在價值。”
“可是,您之前把責任交給我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之前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多久存在時間了,現在不一樣了,這世上有這麼一群人,無論生活到底有多累,有再多的牢騷,都會咬牙堅持,只有在生命快結束時,才會真的放下來,和自己達成和解。
我就屬於這樣的一類人。”
“總之,辛苦您了,路德先生。”
“不,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能感覺到,真正辛苦的,是卡倫先生你,是你主導了這一切。”
“不是我,是秩序。”
“好的,我目睹了秩序,我很震撼。”
“它確實很讓人震撼。”
“卡倫先生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不過這沒有關系,哦,對了,你是准備通過那個傳送台離開麼?”
“是的,沒錯。”
“我覺得這條路行不通,頭頂上的那把椅子可以……”路德先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聳了聳肩,“哦,看來是我多慮了,我現在把那塊區域的污染全部撤回來,給你和你的朋友提供一個更好的准備環境。”
“謝謝您。”
“您不要這麼客氣。”
“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來看望您的,我想那時候我們就應該有解決這裡問題的辦法了。”
“只要不是屠殺完所有紫發人,我都會支持。”
卡倫笑了笑。
路德先生也笑了:“原本我是看不透您的,但現在,您卻太干淨了,干淨得我,下意識地掃一眼就看見了,抱歉,冒犯了。”
“沒事。”
“我會在這裡等待您下一次回來,秩序大人。”
卡倫轉身走回傳送室。
“卡倫,我已經准備好了。”
“那我們開始吧,我想早點回去,哪怕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回歸,但至少可以讓那些擔心我的人,提早結束悲傷,比如,外婆。”
艾森提醒道:“還有外公。”
“哦,是的,還有外公。”
卡倫站上了陣法台,艾森在開啟陣法前,問道:“卡倫,要不你現在就在這裡淨化吧?我給你准備一些聖水,這樣你就能在接下來面對秩序王座時,多一份底氣。”
淨化後,能成為神僕。
卡倫反問道:“舅舅,我覺得在秩序王座面前,一個神僕比普通人,應該多不了什麼底氣。”
“啊。”艾森先生愣了一下,“對,你說得很有道理。”
通過淨化的方式成為神僕,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大部分人只需要輔左一些聖水材料即可,但卡倫不願意這樣重新來過。
要知道,上一次自己是利用普洱的那根光明手指完成的淨化,自那一刻起,自己的起步底蘊就比同階段人高出太多太多。
這一次,也是一樣。
而且這一次,准備可以更充足,自己的狀態明顯更好,自己可以完成更高規格的淨化!
【秩序,出來見我。】
不僅是淨化,還有神啟、神牧……自己都會比第一次,完成得更徹底,得到得更多。
爺爺能用審判官的實力水平抬手激發出禁咒,那是多麼可怕的底蘊。
現在,輪到自己了,自己這次,將走出一個,每一步都踏實得讓人絕望的道路。
“開始了!”
艾森先生開啟了傳送陣法,在陣法啟動的瞬間,上方就出現了一道黑色旋渦,從裡面,釋放出了一道黑色的光芒,這是秩序王座的力量感應到了這裡的波動開始進行干預。
卡倫抬起手,金色的秩序鎖鏈蔓延出去,那些光芒馬上被鎖鏈所裹挾,強大的秩序化的力量順延進卡倫的身體,穿透了卡倫的靈魂。
卡倫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重新淨化成為神僕,擁有光明力量的他,可能還會痛苦,可現在,他可以保證,自己比那些所謂的“神子”還要干淨。
果然,秩序化的力量進入卡倫體內後又流轉了出去,像是正經歷著某種循環。
艾森先生站在旁邊,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第一次見到能有人面對秩序王座的力量時竟然能和沒事人一樣,他忍不住在心裡感慨道:
“自己的這個外甥到底得對秩序神教多麼忠誠,才能做到這一步啊。”
來自王座的干預被卡倫攔截,傳送法陣正式啟動。
“嗡!”
白光覆蓋,兩個人消失。
地洞外的封印法陣外圍,一群陣法師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馬上叫罵道:“活見鬼了,我剛剛好像感應到了傳送法陣的波動。”
……
一切,都如同艾森先生所預料的一樣,這裡有人接應,卻沒人記錄,而艾森先生居然還記得故意破壞掉了這一接引法陣,事後就算調查過來想要重新追朔也就做不到了。
做完了這些,兩個人沒耽擱,卡倫觸動銀色戒指,給自己戴上了一副面具,艾森先生則摘下了面具,喊了一輛教會內的馬車。
原本,艾森先生想要帶卡倫先回家,去見自己的父母,但卡倫對車夫說的地址是秩序之鞭總部大樓。
車夫聽到後,馬上說道:“啊,二位,你們是來參加那位部長的追悼會的吧?”
艾森先生馬上看向卡倫,居然這麼巧?
卡倫也是有些無奈地向車座上靠了靠,呵,自己居然趕上了自己的追悼會。
“那位部長真英勇,他是一位虔誠的秩序信徒。”車夫感慨著,雙手交叉,“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卡倫和艾森先生只能跟著他做一樣的動作:“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隨即,卡倫馬上催促道:“先生,請你快一點,我怕趕不上。”
“請您放心,追悼會應該才剛剛開始,肯定能趕得上的。”
馬車開啟了遮蔽陣法,一路飛快。
到達秩序之鞭總部外圍後,卡倫和艾森下了車,艾森先生准備掏券時,車夫擺了擺手,說道:“這筆費用我幫二位大人墊付,算是表達我對那位部長大人的敬意。”
說完,車夫就調轉馬車離開了。
艾森先生將拿出來的點券又收了回去,問道:“有沒有一點點感動?”
“還真有一點。”
哀悼會的排場很大,花籃從大門一路擺到了裡面。
不過卡倫沒有選擇先進去看自己的葬禮,而是領著艾森先生先上了宿舍大樓,他要先去給普洱它們報平安。
但在宿舍樓下,卡倫看見了身穿神袍的理查,推著一輛輪椅走出來,輪椅上坐著一個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繃帶裹滿的傷者。
“爸,你怎麼來了?”理查主動喊道。
“我,我來看看。”
“您帶奠金了麼?”
“嗯?”艾森愣了一下,馬上說道,“帶了,帶了。”
“也不知道您這陣子又跑哪裡去了,爺爺奶奶待會兒就到,要不您在這裡等一下?”
“是麼,哦,那好。”艾森先生點了點頭。
這時,坐在輪椅上的繃帶人抬起手,示意理查去應付自己家裡人。
“真的沒問題麼?”理查關心地問道。
繃帶人搖了搖頭。
“那好吧。”理查主動走了過來,“爸,我陪你一起等爺爺奶奶吧。”
繃帶人指了指卡倫。
卡倫主動走了過去。
理查好奇地問道:“這位叔叔是誰啊?”
“哦,爸爸的一個朋友。”
理查聽到這個回答,馬上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父親的額頭:“爸,您沒發燒啊?”
“什麼意思?”
“您居然有朋友了,呵呵。”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笑,是對他的尊重,因為我們知道,他不會想看到我們哭的。”
“唉,也對。”
“今天不僅是他一個人的,還有其他人的追悼會也一並舉行,我的一個好伙伴,我原本的辦公室副主任,孟菲斯。”
“嗯,他也犧牲了麼?”
“是的,他是個蠢貨。”
“別這樣說別人。”
“他腦子有問題,真的,爸,我敢發誓,他腦子絕對不正常,我讓他走,他不走,唉,還好,他死了。”
說到這裡,理查有些哽咽了。
艾森安慰道:“他的犧牲是值得的。”
“是的,他的犧牲當然是值得的。”理查吸了一下鼻涕,強行又笑道,“還好他死了,他也沒孩子,不然我真覺得他的腦子問題會遺傳給他兒子,這樣省得糟蹋後代了。”
艾森:“你今天回家麼?”
“回啊,待會兒和爺爺奶奶一起回去,你呢,爸,你不是從家裡來的?”
“參加完追悼會後,我和你一起回去。”
……
卡倫走到輪椅後面,繃帶人指了指前面,卡倫推著他向前走。
走出一段距離後,繃帶人打了個響指,布置了一個隔絕結界。
“媽的,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是尼奧的聲音。
“呵呵。”卡倫笑了。
“我看見艾森旁邊站著的那個人,就知道是你,哈哈哈哈!”
孟菲斯死在了地洞裡了,可現在“孟菲斯”又出現了,那麼孟菲斯身邊的那個陌生人,又能是誰呢?
“先上去吧,我把在地洞裡後來發生的那些事,講給你和狗聽。”
“哦,能和狗子大人一起聽,真是我的榮幸。”
卡倫調轉方向。
尼奧卻抬手制止:“別,在聽你的故事之前,先看看我給你准備的禮物。”
“禮物?”
“我相信這個禮物,你肯定會非常喜歡,也足以驚喜到你。”
“什麼禮物?”
尼奧伸手解開了臉上的繃帶,抬頭,看向在自己身後推著輪椅的卡倫。
卡倫看見的,是一張沒有臉皮的血腥的臉。
“你是被污染到了麼?我看理查沒什麼事。”
“我出地洞時,就把自己的面具給摘下來了,露出了本來面目,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是沒臉的。
順帶啊,還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皮膚都撕了下來;
又故意蹭了點小污染上去,讓全身潰膿,看起來,別提他媽多凄慘了。”
卡倫疑惑道:“值得麼,是為了多賺點印像分?”
“嘿嘿嘿。”
尼奧笑了,
然後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別說話,你聽。”
這時,總部大樓裡的擴音陣法開始播報:
“請相關賓客移步前往負一層大禮堂,追悼會即將開始;
今日,
讓我們一同沉痛哀悼為秩序主動英勇犧牲的……
尼奧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