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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以史為鏡鑒前程

  

  “王兄,都這麼久了,為什麼你一次也不讓我上戰場?”

  王帳中,豐蘭息與豐葦正在對弈,只不過棋還未下至一半,豐葦忍不住又舊話重提了。

  “王兄。”豐葦見豐蘭息目光只凝視著棋盤,似根本未聽到他的話一般,不禁再次喚道。

  “哦?”豐蘭息稍稍將目光移至豐葦身上,但他的心思似乎不在豐葦身上,也不在棋局上。

  “你每天就是讓這兩個人守著我,根本就不讓我上戰場去,這樣下去我怎麼殺敵建功,到時候回家了,爹爹問我可有為王兄分憂,難道你叫我回答:我每天都待在帳中看書、練劍,再加吃飯、睡覺,其余什麼也沒有做?”豐葦委屈地道,頗有些怨氣地指指侍候在一旁的雙胞胎兄弟鐘離、鐘園,“王兄,你讓我上戰場去嘛,我一定將那個北王活捉到你面前!”

  “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你的劍法可以勝過鐘離,你的兵法可以勝過鐘園,我就讓你上戰場去。”豐蘭息眼光又落回棋盤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豐葦聞言不禁泄氣,目光無限幽怨地射向那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心中又是惱又是羞,想他堂堂侯府公子卻連這兩個侍童也勝不了!“真是讓人討厭啊!”這樣的話語就脫口而出。

  至於面對著豐葦怨怒目光的鐘離、鐘園卻是紋絲不動地立著,只是當豐蘭息目光移向茶杯時,鐘離趕忙將香茶奉上,鐘園則將銀盤托起,當豐蘭息飲完茶手一轉時,那茶杯便落在銀盤上。

  “對了,王兄,王嫂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好久沒看到她了。”豐葦很快便擺脫了自卑郁悶,興致勃勃地談起了另一件事,“我最近寫了一篇文章,正想給她看看,她一定會誇贊我的!”

  豐蘭息聽著這聲“王嫂”,覺得頗為悅耳,於是回答了豐葦,“她嘛……想來時便會來的。”

  “唉,好想她啊!”豐葦雙手托腮,側首遙想,目光朦朧,“王嫂笑起來最好看了,棲梧姐姐都比不上,而且她武功又高,文才又好,說話又風趣,穿著白色王袍時風姿絕艷又高貴雍容,穿著銀色鎧甲時英姿颯爽又風神俊逸,唉……若她不是王兄的王後就好了……”他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如自語,臉上也浮起痴痴的傻笑。

  “哎喲!”冷不防額頭上被拍了一巴掌,“王兄,你干嗎打我?”豐葦摸著腦門。

  “小小年紀就滿腦子想著女人,長大了豈不要成為紈绔子弟,為兄當然得好好教導你。”豐蘭息溫和地笑笑,“你今日的功課就是將《玉言兵書》抄寫一遍,將‘射日劍法’練習一百遍!”

  “啊?”豐葦頓時慘叫,“《玉言兵書》有四百九十篇,我怎麼可能抄完?‘射日劍法’一共八十一招,要我練一百遍,我的手豈不要斷掉?”

  “是嗎?”豐蘭息身子微微後仰倚,抬手撥弄著榻邊一盆青翠欲滴的蘭草,無限的悠閑與愜意,面上掛著可傾天下的雍雅淺笑。

  豐葦看著這樣的豐蘭息,心思又轉移了,暗想王兄長得真好看,與王嫂真是世所無雙的絕配!

  “那你就將《玉言兵書》背誦一百遍,將‘射日劍法’的口訣默寫一百遍。”豐蘭息的話輕描淡寫地落下。

  反應似乎慢半拍的豐葦在片刻後終於弄明,“不要!這根本就沒有變啊!王兄,不如改成讓我上戰場殺一百個敵人好不好?”他懇求著,目光不忘投向鐘離、鐘園,盼著他們也能略施援手,奈何,雙胞胎卻似沒收到他傳達的求助之意,只目不斜視地關注著他們的主君。

  “豐葦,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做了些什麼。”豐蘭息看著豐葦,面上帶起少有的嚴肅,“你與其每天挖空心思地想著怎麼從鐘離、鐘園眼皮底下溜出去,不若在兵書、劍法上下下功夫。鐘離、鐘園與你年紀相當,卻可當你的老師,你若再如此下去,那一輩子也別想超越他倆,更遑論封將掛帥!”

  “不公平!不公平!”豐葦聞言卻連連嚷著,半點反思的想法都沒有,“王兄你什麼事也沒做,可是你卻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為什麼我努力了還是趕不上你?”

  豐蘭息料不到他有此言,一時啼笑皆非,“我什麼都不做?”

  “本來就是!”豐葦肯定地點頭,目光崇拜熱切地看著豐蘭息,“在王都時,王兄你養蘭花的時間比花在政事上的時間還多,可是雍州卻是六州之中最強盛的!現在出征了,可是你每天也只是喝喝酒、品品茶,再加聽聽棲梧姐姐的歌,要麼就是下棋畫畫……便是王嫂也都親自披甲上陣了,我可從沒見你的手握過兵器,可如今不但整個北州都歸我雍州所占,便是半壁天下都快為你所有了!”

  豐蘭息愕然地看著一臉敬慕表情望著自己的豐葦,有絲尷尬甚至是有一絲狼狽地抬手摸摸鼻子,“在你眼中,我好像還真是什麼也沒做。”

  “王兄什麼也不用做,天下也會歸王兄所有!”豐葦一臉的自豪。

  豐蘭息無奈地捂住了半張臉。

  “王兄,你讓我上戰場吧。”豐葦繼續央求。

  豐蘭息放開手,嘆口氣,“你這幾月來一點長進都沒,看來是我的教導不及叔父,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去,以後還是由叔父親自教導你為好。”

  “不要!”豐葦一聽馬上叫起來,一雙手趕忙抓緊豐蘭息,明亮的大眼滿是祈求,“王兄,我不要回去!我要跟隨王兄打天下!”

  “既然不想回去,那就快回你的營帳做功課去!”豐蘭息瞥他一眼,揮揮手,雖語氣淡然,無形中卻有一種壓力令豐葦不敢再多言。

  “知道了。”豐葦放開手,垂頭喪氣地起身,但當眼光瞟到一旁似是強忍著笑意的雙胞胎時,眉頭一跳,又一個問題浮上心頭,“王兄,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可不可以?”

  “說吧。”豐蘭息點點頭。

  “我昨天聽到鐘離、鐘園在悄悄地議論著,說什麼東大將軍領八萬大軍前往涓城討伐青王。”豐葦詭異地看著臉色一變的雙胞胎,“他們還說不明白主上為什麼不趕快出兵支援。”看著雙胞胎有些發白的臉色,他心頭一陣愜意,總算出了一口被看得死死的惡氣,“王兄,我也想知道你既然知道青王有危,為何不派兵援助?”

  “哦?”豐蘭息目光淡淡瞟一眼一旁的雙胞胎,雙胞胎頓時頭垂得低低的,“那女……嗯,青王既然並未要求我出兵支援,自是有其穩勝之算,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樣嗎?”豐葦眨眨眼睛,似乎不大相信如此簡單的理由。

  “就這樣。”豐蘭息點點頭,“問完了,還不回去做功課?”

  “是,臣弟告退。”豐葦退下。

  “你們也下去吧。”豐蘭息吩咐著一旁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雙胞胎,“別跟著豐葦學些壞毛病!”

  “是!”雙胞胎同時松了一口氣,動作一致地躬身退下。

  待他們都離去後,豐蘭息目光落在那一盤未下完的棋局上,半晌後才略帶笑意地輕輕自語:“豐葦,這世上只有你一人喚我做兄長,也只你敢如此坦然無忌地對我,便是她……”說著微微長嘆,似是有些惋惜與遺憾,“等你再長大些,便也不會如此了……”抬手掩眸,將身體完全倚入榻中,帳中霎時一片靜寂,寂如幽幽夜宇。

  過了片刻,榻中本似已沉睡的豐蘭息忽然放下手,目光瞟向帳門,“進來。”

  

  “什麼事?”豐蘭息問道。

  “青王派人傳信,請主上出兵!”

  “嗯?”原本漫不經心的豐蘭息猛然從榻上坐起身,目光看著地上的暗魅,“如此看來,這東大將軍與他的八萬禁衛軍也還是有些實力了。”他低低笑起來,眸光一閃,似想到了什麼,“只是……她竟會派你來傳信,這倒有些出乎意料。”

  “青王另有派人避開東將軍的攔截正式前來傳信,一刻前才至,只不過似乎被任軍師請去‘休息’了。”暗魅的聲音極低極淡。

  “果然。”豐蘭息點點頭,然後揮揮手,“你去吧。”

  “是。”模糊的黑影如一縷黑煙從帳中飄出。

  “軍師。”

  帳外忽起的聲音將任穿雨自沉思中喚醒,“是四位將軍來了嗎?快請。”

  “不是,是主上派人傳話,請軍師前去王帳一趟。”

  “哦?”任穿雨眸光一閃,隨後答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帳外傳來離去的足音。

  好快!任穿雨凝著眉微微一笑,卻略帶一絲苦澀,還未想清楚該如何處置之時,傳話的人便已到了,這世間看來沒什麼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穿雨。”帳外又傳來喚聲,這一次卻是喬謹冷靜的聲音。

  “哦。”任穿雨應聲出帳,四將正並立於帳前。

  “你派來的人還未出門,主上的旨意便到了。”喬謹看著任穿雨略有些嘲諷地道。

  “看來所有的事都逃脫不了他的眼睛。”任穿雨微微嘆道。

  “穿雨。”喬謹看著任穿雨,目光有些復雜,“我到現在依然不能認同你的話,但是……”他抬手似有些苦惱地揉揉眉心,“我卻無法反駁你的話。”

  “那是因為我們認同的主君只有一個。”賀棄殊一針見血道,“你我心中或都有些鄙視這等行為,但為著那個人,為著我們共同的目標,我們只有如此。”

  端木文聲抬起手,看著腕間那一道長疤,然後長長嘆息,“當年我們滴血宣誓……唉,我依然希望雙王能同步共存。”

  “你的希望自古以來便是不可能的!”任穿雨淡淡地打破他的夢想。

  一時間五人皆靜默。

  “走吧,可不能讓主上久等。”喬謹率先打破沉默,領頭走去。

  “臣等參見主上!”王帳中,五人恭敬地向玉座上的人行禮。

  “起來吧。”豐蘭息擺擺手,目光一一掃過帳中愛將,神色淡然如常,“孤此次召你們前來,是因為我們在此已休整多日,該催交城的北王啟程了。”

  嗯?五人聞言皆有些愕然,本以為主上召他們前來是要訓話的,誰知……不禁同時松了一口氣。

  “此次前往交城發兵十萬,以喬謹為主將,穿雲協之。”

  可是豐蘭息的後一句話卻又令他們心頭一緊。

  “十萬大軍前往交城,是否另十萬大軍繞道直往帝都?”任穿雨小心翼翼地問道。

  豐蘭息看著他淡淡一笑,道:“文聲與棄殊領軍五萬半個時辰後隨孤前往涓城,穿雨與余下的五萬大軍留守此地,兼負責糧草之事。”

  此言一出,五人一震,但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豐蘭息的聲音再次響起,“穿雨,青王派來的信使休養好,便讓其協助你留守此地,無須再回涓城。”

  五人此時已是脊背發涼,呆呆地看著玉座上的人。

  “主上,請容臣進一言。”半晌後,任穿雨恢復清醒。

  豐蘭息看他一眼,“若非良策,不說也罷。”

  “不!”任穿雨當即跪下,雙目執著而堅定地看著豐蘭息,“臣這一言只在此時說!”

  豐蘭息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言,旁邊四將則有些擔心地看著任穿雨。他們都是跟隨豐蘭息多年之人,深知其心思難測,喜怒不形於色。

  “那你便說說看,讓孤看看到底是什麼良言令你如此執著。”片刻後豐蘭息才淡然道。

  任穿雨靜靜看著豐蘭息,一字一字鄭重吐出,“一國不能二主,一軍不能二帥!”

  那話一落,帳中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四將沉重的呼吸,而玉座上端坐的豐蘭息與玉座下跪著的任穿雨則是目光相對,只不過一個平淡得沒有絲毫情緒,一個卻是緊張而又堅定。

  “穿雨,孤想有一點你似乎一直忽略了。”豐蘭息的聲音淡雅從容,墨黑的眸子深得令人無法窺視一絲一毫,“孤與青王是夫妻,自古夫妻一體,不存在什麼二主之說!”那最後一語,已帶有警告之意。

  “可是……”任穿雨依然目光堅定地看著高高在上的主君,“主上,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青王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青州又是怎樣的一個國家,風雲騎又是如何勇猛的一支軍隊!而且……”他微微一頓,目中射出如鐵箭一般冷利的光芒,臉上湧上一抹豁出一切的神情,“主上,前朝桓帝曾言‘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所逼也’,您不可忘!”

  那最後一句,清晰沉重地落在帳中,在帳中每一個人耳邊驚般響起,直抵心髒!

  “請主上三思!”四將一齊跪下,叩首於地。

  “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所逼也。”這樣的喃語不覺中便輕輕溢出,豐蘭息平靜的面容也綻出一絲細細裂紋。

  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所逼也!

  在史冊上留下這句話的是前朝有著聖君之稱的桓帝。

  桓帝乃簡帝第九子,簡帝駕崩後太子繼位,是為莊帝。桓帝是莊帝的同母兄弟,與莊帝素來親密,且文武兼備,才干出眾,是以莊帝十分寵信。桓帝有著莊帝的寵信,是以做事皆可放開手腳,毫無顧忌。他內改革弊政,用人唯賢,令國家日漸富足強盛;外則三抵蒙成,又伐桑國討采蜚收南丹……可謂戰功彪炳,世所無倫,且麾下有無數能臣俊士,開府封將,位高權重,一時可謂國中第二人也。

  只可惜,琉璃易碎。

  功高震主者,從來都為人所忌。

  也不知從何時起,朝中便有各種流言傳出,說桓帝居功自傲,目無君長,已有叛立之意。也有的說莊帝忌憚桓帝功高,不能容他……這樣的流言才出時,桓帝與莊帝都不甚在意,一笑了之,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傳得多了,傳得久了,彼此心中自然而然地便劃下了裂痕,到某一日醒悟時,才發現彼此都已疏遠,彼此都在懷疑防備著。

  先出手的是莊帝,或許他一開始還顧及著兄弟之情,並不想置桓帝於死地,只是想削弱他的勢力,架空他的權力,便將他的部下調走或外遷。但桓帝是個十分重情重義之人,對於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無辜遭此苛待很是憤慨,是以入宮向莊帝陳情,只是已不復往日親近的兩人其心已離,早已不似往昔一般能互訴衷言,最後演變成兄弟大吵一架,桓帝被逐出皇宮。

  至此,兩人之間的情誼已全面崩裂,是以莊帝下手不再容情,桓帝不少部下或被冤死於獄中,或流放途中慘遭迫害,而朝中那些彈劾桓帝的折子,莊帝也不再似往日一般壓下不理,而是交由解廌府,要求嚴查。到這一步,桓帝已全無退路,要麼束手待斃,要麼叛君自立。若只他一人受難,他或許就接受了,但牽連到家人,連累那些同生共死忠心耿耿的部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管,所以他只能走第二步——奪位!

  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所逼也!

  這樣短短的一語道盡了多少無奈與悲哀,說出此言之時,桓帝內心又是何等的痛苦與決絕,已是無人能知。只是此語令得後世人人警惕。

  “主上,若青王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那便萬事安好,可是她卻是更勝男兒的無雙女子,百世也未得一見!”任穿雨的話鏗然有力。

  豐蘭息微微垂首,五指托住前額,面容隱於掌下,良久後,才聽到那低不可聞的輕語,“真像一面鏡子啊。”

  桓帝之所以有此舉,除被情勢所逼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人皆以己為重!

  當自身的生命、權益受到威脅之時,什麼道義、情誼便全都拋開了。只要被逼至絕境之時,人心底深處那被美好的道德禮儀之衣包裹著的自私自利,冷酷無情的本性便暴露出來了。於人來說,擺於首位的絕對是自己。

  豐蘭息苦笑。真是一面好鏡子啊,纖毫畢現地映照出他們兩個!他們,也會如桓帝、莊帝一般嗎?

  惜雲……

  他閉目,眼前浮現的卻是無回谷中兩人交握的手。

  漆黑的天幕下燃著無數的火把,照亮著夜色下的大地,火光之下,是慘烈而悲傷的一幕。

  染滿鮮血的旗幟倒在泥地上,到處散落的頭盔與斷刃,無數無息橫臥的屍身,偶爾一聲戰馬的哀鳴……那與身分離的頭顱,那或睜或閉的眼,那恐懼而絕望的臉,那痛苦掙扎的表情……在那血泊中,在那泥濘中,如一幅凄厲的畫靜靜地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當東殊放接獲消息,領軍趕至時,數萬人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景,數萬人震驚無語地看著。

  很久後,有人發出悲痛的哀嚎聲,發出悲切的長嘯聲。那些死去的人,或有他們的親人,或有他們一起長大的伙伴、朋友。

  嘩啦啦的鎧甲聲響,數萬人不用吩咐便齊跪於地上,向他們的同伴致哀。

  “傳令勒將軍,速領軍在今夜寅時之前趕至檄原與本將會合!”

  東殊放緊按腰間的刀柄,目光炯炯地望向沉沉夜色中的荒原。好快的動作!不該分軍而行的,風惜雲能有今日的盛名實非偶得!

  而那時,風惜雲正與部將商議。

  “涓城太小,若被八萬大軍全力攻城,以我們的兵力,不用兩天便會城破。而且涓城百姓才從上一次城破中稍得恢復,若讓之再遭城破家毀之災,再讓諸多無辜生命枉死,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我們撤離涓城。只不過東大將軍既為討伐我而來,那不論我躲往何處他都會追來,所以我們必得一戰!”

  “祈雲王域為平原,除第一高山蒼茫山外,整個王域僅有五座小山,落英山便是其一。落英山之所以被稱為落英是因其外形,從高處俯瞰,有若平原之上的一朵落花,這一次,我們的戰場便在這座落英山上!”

  “東大將軍當然不喜歡和我們一起游賞落英山,所以我們還有一個第一戰場,那就是檄原!在這個平原上,我們將東大將軍請上落英山吧!”

  在亮如白晝的王帳中,風惜雲的手指在輿圖上輕輕一點,話音鏗然有力。

  十月二十三日,酉時。

  檄原之上陣壘分明,一方是身著褐甲的七萬禁衛軍,一方是身著銀甲的三萬風雲騎,帶著寒意的北風從平原掃過,拂得旌旗獵獵作響,長槍上的紅纓如翩舞在風中的血紗,濃艷更勝斜掛於天際的那一輪鮮紅落日。

  禁衛軍的最前方一騎上端坐著東大將軍,身旁是禁衛副統領勒源,他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壯漢,身材高大結實,給人一種彪悍勇猛之感,在他們身後則是五名隨征的偏將。

  而風雲騎的最前方卻是林璣、修久容兩將,素來出戰都會立於最前方的女王此次卻不見蹤影。但風雲騎在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之時依是陣容嚴整,銳氣衝天。

  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擂響,霎時衝天的廝殺聲起,兩軍仿如潮湧,迅速向對方靠攏,當銀潮與褐潮相淹時,尖銳的兵器相擊聲直刺耳膜,跟隨而起的是凄厲的痛呼與慘叫,殷紅的血噴灑在臉上,戰士們皆全力揮出手中的刀劍,砍向敵人的腦袋,刺向敵人的胸膛……

  這是一場人數懸殊的戰鬥,所以很快地,戰爭的勝負便漸漸分出,可以兩人或三人一起圍攻風雲騎的禁衛軍很快便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而寡不敵眾的風雲騎則被禁衛軍的勇猛氣勢所壓,漸有畏懼之意,節節敗退,甚至一些膽小的士兵被敵人嚇得兵器都丟落了,掉轉馬頭便飛逃而去,而在戰場之上,若有一人帶頭逃走,那跟隨的人便多了,首先不過是幾條小銀溪在往後遁去,但經過半個時辰的艱苦激戰後,眼看勝算無望的風雲騎已有一大半人膽怯逃跑了!

  而正殺得興起的禁衛軍怎肯讓敵人逃走,更何況他們還要為那一萬兄弟報仇,所以步步緊追,不給敵人絲毫放松的機會。可很顯然,風雲騎的人數雖較禁衛軍少,此時戰鬥的氣焰也全沒了,但其逃跑速度卻勝過他們的對手,所以漸漸地拉開了距離。

  士兵們已開始逃走,而風雲騎的兩名大將林璣與修久容,武藝高強,當不似士兵這般窩囊,在戰鬥中分別射下和砍倒敵人一名偏將,然後在看到大軍不斷後逃之時也曾呵斥,無奈一己之聲無法傳遍全軍,在敵人數名偏將一齊殺來之時,也只得掉轉馬頭敗逃而去。

  “大將軍,是否下令全軍追擊?”勒源請示著東殊放,但他那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卻早就真實地表達了他自身的意見。

  看著前方不斷後退逃跑的風雲騎,東殊放粗眉略略一皺,對於盛名遠播的風雲騎,開戰還不足一個時辰,對方竟已毫無戰意,似乎勝得太容易了。但在目光掃過此時士氣極其高昂的大軍之時,他還是下達了命令,“全軍追擊!”

  這檄原他早已勘察過,決不會再似前鋒一般跳進風惜雲的陷阱之中,即算對方有詭計,以他的七萬大軍,他不相信會再讓對方得逞!

  “是!”勒源興奮地領命。

  主帥令下,禁衛軍頓時如開閘的褐洪,全速追擊逃跑的風雲騎,必要將敵人斬於刀下方能泄心中憤恨!逃跑的風雲騎此時全無抵抗之意,只是沒命地往後逃去,沿路頭盔、斷劍丟了一地,十分狼狽,而在這奔逃中,夕陽隱遁,暮色悄悄降臨。

  “傳令,停止追擊!”東殊放看著前方的落英山下令道。

  “大將軍,為何不追?”勒源不解。

  “天色已暗。”東殊放看著已全部逃入落英山的風雲騎道,“他們遁入山林中,再追對我們不利,有可能會遭埋伏。傳令,包圍落英山!”

  而已全部逃入落英山的風雲騎,在追兵沒有跟來的情況下稍緩一口氣,然後迅速而敏捷地登上落英山。

  落英山裡,林璣喃喃道:“目前為止,一切都符合主上的設想,進行得很順利。”

  “快走吧,主上說不定等我們很久了。”修久容不理會他的話,加快步伐,將林璣甩得遠遠的。

  “真像一只可愛的小狗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它的主人身邊。”身後的林璣看著那道飛快穿行的背影又開始喃喃自語。只不過他的腳步同樣也變得十分快捷,可惜沒人在他的身後同樣丟過這麼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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