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一家中檔餐廳,二十幾號人圍坐在桌子前,熱熱鬧鬧的邊吃邊聊。
選擇這裡,不為別的,只為桌子夠大。
要是一個科室的人分成兩張、或是幾張桌子坐,氣氛就差了些。聚會麼,講究的是一個團圓,分開總歸不好。
謝寧夫婦和老潘主任坐在一起,推杯換盞,熱情卻又不失矜持。
喝了幾杯酒,致辭全場,表達感謝的話都說了。剩下的,也沒有按個站起來說話,程式化的拍馬屁。老潘主任不喜歡這套,下面人也沒人喜歡。
謝寧笑呵呵的和老潘主任喝了幾杯後,看著旁邊從帝都來的王總,舉杯問到:“王總,在海城還習慣?”
王總在帝都雖然是住院總,出去應酬的酒局不多,也沒那時間。但在帝都,富且貴的人見的多了,心裡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眼前這位,卻是不一樣。
點的酒菜,王總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這家中等餐廳能提供的。每一樣都很精致,每一樣卻又並不招搖。換句話說,這是低調的奢華。
能看懂的人,自然也就懂了。
看不懂的人,也不會覺得怠慢了他。
分寸剛剛好,這種拿捏的火候來看,眼前這人相當不簡單。
王總因為隨時都會回去做手術、看患者,所以不喝酒。
他端起飲料,笑道:“帝都也是北方,沒什麼不習慣。暖氣比帝都熱幾度,霧霾比帝都輕,挺好。”
“今天值班?”謝寧看著王總端的飲料,笑問。
“嗯,就不喝酒了。”王總坦然說到:“鄭總剛走,我可不敢有一點點的馬虎大意。”
謝寧把話題引到鄭仁身上,便不再作聲,等待下文。
“老潘主任和鄭總憑一己之力把海城市一院急診科推動起來,這種水平我雖然沒有,但維持、守成的能力還是有的。”王總臉色忽然嚴肅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
“哦?你這太謙虛了。”謝寧放下酒杯,笑吟吟的看著王總。
桌子那面護士和大夫們聊的很開心,正在錄制抖音,用的是平凡之路的背景音樂,楚嫣之站在一個帶著滑輪的椅子上,手機高高舉著。
後面找了兩個護士幫著移動椅子,給手術室和急診病房的人錄制小視頻,玩的不亦樂乎。
這面,話題已經到了謝寧想要聽的地方。
“我和鄭總認識,是在帝都。鄭總去參加一個介入新術式的研究。”王總開始回憶,“鄭總剛去的時候,發生了些事情,救了我一個朋友。所以我一直念叨著要去感謝一下鄭總,您也知道我們干住院總的人走不開,後來雲哥兒就帶著鄭總來看我。”
謝寧微笑,那件王總不願提起來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年輕人麼,有熱血是好事兒。
“我那時候剛接了一個疑難雜症,判斷有些問題。鄭總進門就告訴我診斷,後來手術台上還幫我提前幾個小時完成了手術。”王總道:“本來吧,我認為鄭總……”
說著,王總臉上露出便秘一般的神情。
謝寧好奇,這是怎麼了?
“我說句粗話,您別見怪。”王總想了想,找不到合適的詞,便直接說道。
謝寧點頭,更是好奇。
“我以為鄭總已經夠牛逼了!可是來海城後,親眼見鄭總上急診大搶救的手術,真是特麼的牛逼到我無法相信!”王總由衷的感慨。
“哈哈哈。”謝寧大笑。
情緒到了,不說點髒話,情緒宣泄不出去,難怪看王總有那種神情。
不過真的這麼厲害麼?來自帝都912的住院總,可是中生代的力量。謝寧之前的判斷,鄭仁水平比他們高,但年紀在那擺著,能高到哪去。
可是現如今聽到王總宣泄的情緒,帶著敬佩與尊重,甚至還有一絲絲的……膜拜。
這不太可能吧,水平不應該這麼高才是。
看謝寧溫和的神情,王總看不出來他心裡想什麼。而且他沉浸在剛剛宣泄的氣氛裡,便繼續說道。
“第一次見鄭總的時候,聽雲哥兒管他叫老板,我還奇怪,誰有這個本事。”
“雲哥兒是誰啊。”
“蘇雲,以前在帝都念研究生的時候,自己弄科研,自體干細胞克隆培育心髒,再自體移植。做完手術的小白鼠活了四十多天。”
“哦,四十多天,那很不容易了。再努力幾年,完善一下,估計小白鼠就能活更久。”謝寧不懂醫,但是這些基礎的常識還是懂的。跟著說幾句話,省得冷場。
“哦?現在醫療技術都這麼先進了麼?”謝寧如悠遠雪山一般的神色,終於松動了幾分。
“那是雲哥兒牛逼,除了他,沒人能做到。”王總道:“我開始也不信雲哥兒怎麼找了這麼一個小老板。但後來看到鄭總的水平,不得不感嘆,雲哥兒的眼睛真亮!”
“您還別不信,其實在這之前,我也不信來著。”王總道:“前幾天,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連環車禍,鄭總接了一個肝髒都被撞碎的急診患者。”
“我雖然水平不夠,但在帝都看手術看的也多,眼力還是有的。”
“這種肝髒,我覺得真是沒辦法縫了,患者直接放棄搶救,留個全屍好一些。”
“您別怪我冷血啊,有時候就是沒辦法。可是鄭總上去,我連配台都跟不上,介入加外科手術,不到一個小時就把肝髒縫上了。”
“那個患者,今兒已經脫離危險期,從icu轉回我們急診病房。這個病例,我想做一個個案報道,可是聯系不上鄭總,好苦惱啊。”
看著王總一臉糾結的樣子,謝寧微笑,舉杯,一飲而盡。
這種事兒,可以下酒,可以入書。
“那你要更努力了。”謝寧溫言道。
“必須的!”王總把杯子裡的果汁一飲而盡,像是喝酒一般,眼睛都有些紅色,就像是部隊出發之前,喝的那碗壯行酒似的。
一杯果汁,喝出來些許的豪邁與誓不回頭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