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書記怔了下。
林院長看著鄭仁臉上憨厚老實的笑容，心裡面長長的嘆了口氣。
鄭老板就是看著憨厚老實，這特麼又是一個坑。至於這個坑裡要埋誰，看著雲書記的臉色就知道了。
“雲書記，你看這麼解釋行不行？”鄭仁道，“都是我用的順手的耗材，也是為了手術、為了患者著想。”
“他是長風微創的銷售經理，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實名舉報說的很清楚。”雲書記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冷冷的說道。
“這位，馮經理用愛發電，晚上下班來奉獻愛心，義務幫幫忙不行麼？”蘇雲站在氣密鉛門旁說道：“沒有商業目的，只為了手術順利，這麼做不可以麼？”
“只為了手術？這話你糊弄鬼呢？”那個年輕人陰冷的說道。
“呵呵，原來你們腫瘤醫院的院規裡沒有治病救人這一套啊。”蘇雲也不怕事兒大，干脆的摘掉之前哄梁主任、龐主任開心的面具，更加陰冷的回答道：“那就抱歉了，咱們三觀不一致。雲書記，林院長，麻煩問下，剛剛這句話算是你們腫瘤醫院官方表態麼？”
“……”
林院長怔了一下，不過他沒說話。
雲書記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年輕人，低聲斥道：“少說兩句。”
“書記，您真信他不為名不為利，拎著所有廠家的耗材，只為了手術的事兒？”年輕人說話聲音小了點，但覺得自己下不來台，還是堅持說道。
“這話讓你說的。”蘇雲鄙夷的說道：“一看就是沒在臨床干過的機關裡的人。我們在家吃著火鍋唱著歌，正開心呢，就接到電話，說是有急診搶救。飯都沒吃飽就趕過來，按照你的說法，我們是該要急診搶救費用了唄。”
蘇雲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他伸手，摘掉一層口罩，裡面還有一層口罩。
“蘇醫生，讓我和雲書記、林院長交流吧。”林格露出微笑，向前邁出一步，橫在蘇雲與雲書記之間。
蘇雲沒說話，只是微笑。鄭仁看著站在雲書記後面的年輕人，努力讓馬賽克變得薄一些。
“我是912科教處處長、醫務處副處長林格，雲書記您好。”林格先溫和的自我介紹了一下。
雲書記怔了下，鄭老板來救台，怎麼還帶著一個實權的正處來的？
他馬上聞到了一股子危險的氣息。
“雲書記，林院長，你們醫院這種散漫的精致利己主義的想法真是很要不得啊。”林格見那人臉色越來越黑，他心裡就越高興，說話的速度也就越快，“雖然醫院已經被推向市場了，咱收入多少都得靠雙手掙，可凡事都要錢這種，和歐亞男科醫院有什麼區別？”
“咱不把醫生往死裡逼，不能用治病救人的大帽子壓死所有醫生，但也不能凡事都往錢上想不是。”林格根本不給雲書記以及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思考的機會，微笑著說道。
“急診急救，救命是最關鍵。光是我們912每年為患者墊付款就有大幾千萬，絕大部分都是收不回來的。咱不說這錢該誰出，反正最後都是醫護人員獎金裡出的。”
“我相信帝都腫瘤也是類似的情況，都差不多。這些話咱們關起門來說，誰都不容易。我們不能讓在前線奮戰的同志流血流汗，卻站在這裡厚顏無恥的打黑槍！”
林格說著說著，臉上的笑容已經沒有了，表情嚴肅認真，他注視著雲書記的眼睛，最後甚至連打黑槍這三個字都說了出來，還用了厚顏無恥的形容。
“……”
雲書記的心一緊。
林處長說的不對麼？對！
推向市場的大型三甲醫院每年光是大額墊付住院費就要大幾千萬，這都是純利潤。就像是一家飯店只要有人進來吃飯就要迎接、不允許拒絕一樣。
要是飯店或者其他買賣，怕是早都黃了。
推向市場，卻要兼著非市場的職能，這些錯位與不正常雲書記和林院長都懂，可誰都沒辦法。過一天算一天，這都不是他們能左右的。
但林格的那句厚顏無恥打黑槍卻准確的命中了雲書記的心髒。
“小林子，別按壓了，咱把電極頭裝回去，跟家屬說霍普金斯醫院的終身教授帶著整個團隊來救台，讓他們先給錢。不給錢，誰做手術！”
說著，蘇雲向前踏了一步，注視著那個年輕人的雙眼，陰冷的說道：“您，是這個意思吧。”
“你……血口噴人！”年輕人有些慌亂，林格與蘇雲扣大帽子的手法嫻熟，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辯解才好。
一句打黑槍，一句不給錢不做手術，讓他徹底說不出話來。
“雲書記，剛剛你手下的人可是這麼說的。我們忙前忙後的披著幾十斤鉛衣做手術，手術成功，出來就要接受調查？要是真有錯我們也認，就這種黑槍，嘿！”蘇雲說著，又摘掉一層口罩，裡面還有一層口罩……
“都是特麼怎麼想的！治病救人四個字，都特麼被你給吃了！”蘇雲提高音量，怒吼道。
“蘇醫生，消消氣，消消氣。”林院長連忙攔住蘇雲。
他知道鄭老板和他助手打架的水平可是不一般，吵吵就得了，難道還要真的打起來麼。
真要是動起手來，怕是自己這個常務副也要跟著吃鍋烙。
“雲書記，您手下的人說話真是有些不好聽。”林格順著把事情給坐實，“咱們醫療口雖然已經被推向市場了，但總是要有一顆治病救人的心麼。沒有利益就不做，有利益才會做，這種想法真是要不得。”
說著，林格表情又溫柔了一些。
“現在多少醫生去了私立醫院，歐亞男科那種私立醫院把患者扔到手術台上，開刀後再要錢的事兒以後會經常發生。”林格道，“給醫生一條活路吧，再折騰，就全都去歐亞男科了。”
“……”雲書記一口老血含在嘴裡，差點沒噴出來。
平時都是自己給人這麼講，今兒912的林處長站在自己面前，義正言辭；鄭老板的助手夾槍帶棒，陰損的把話題轉換到對自己極為不利的一面。
“這位……”雲書記看著馮旭輝，沉聲說了兩個字，就被蘇雲給打斷了。
“剛剛老板都解釋了，要是配合您進行調查的話，我們是贊同的。”蘇雲把雲書記後面的話全都說出來，“但調查結果您要是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那我就給你一個解釋，肯定讓您滿意的解釋。”
您和你在話語裡相互交織，透著一股子冰寒之意。
“哦？”雲書記也是氣憤，這個年輕人怎麼就不會好好說話呢。給自己個台階下，能特麼死啊！
本來已經產生了退意，但那面生生不給自己台階下。年輕的醫生也就算了，林處長這麼一個機關裡的老油條竟然也這麼生冷，硬邦邦的雲書記的把牙給夯掉了。
“嗯，我不能代表912，但我代表我自己。要是調查結果不能讓我們滿意，帝都腫瘤打完黑槍就要捂蓋子，讓鄭老板的醫療組的同志不明不白的吃虧，算我失職。我豁出去就是辭職，也要把這事兒說明白。”
“912鄭老板帶醫療組全員搶救，手術成功，醫療組後勤補給人員卻被帶走調查。雲書記，林院長，您二位看這麼合適麼？”
蘇雲說著，又摘掉一層口罩，臉龐俊朗，遍布寒霜，踏前一步，看著雲書記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微笑說道：“只因為腫瘤醫院不相信醫生全心全意只為了治病救人！”
“這事兒，最後打官司打到最高檢，我也要一個說法！”林格提高音量，繼續說道。
最高檢……至於麼……林院長和雲書記直接坐蠟。
這都哪跟哪！鄭老板的醫療組還真是不能吃虧，屁大個事兒，連個台階都不給雲書記下。
唉，看來帝都醫療界的傳說是對的，鄭老板驕橫跋扈，現在看簡直比跋扈還要跋扈。
林院長嘆了口氣，手術做的比傳說中還要好，這脾氣也比傳說中還要火爆。
“嗯，蘇雲和林處說得對。”鄭仁淡淡說到，“華視台應該還有采訪，我一直拒絕。我覺得腫瘤醫院的這種……”
“鄭老板！”林院長忽然提高音量，打斷了鄭仁的話，“別說了，別說了。”
林院長心裡這個恨啊，他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雲書記身邊的年輕人，心裡想到即便是華視台不敢播，你敢保證鄭老板去諾獎頒獎典禮上不說點什麼？
雖然有些不顧大局，而且鄭老板應該不會這麼說，但你們不能一個勁兒的逼鄭老板不是。
“雲書記，這件事情就這樣吧。”林院長道，“都是誤會，誤會。剛剛鄭老板用的耗材，的確有四五個廠家的。手術難度大，只能挑順手的用，這一點我可以證明。”
雲書記點了點頭，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微笑道：“鄭老板，都是誤會，我就是來看一眼。搶救成功就好，那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
他沉著臉快步走到更衣室，身邊的年輕人惡狠狠的說道：“書記，他們強詞奪理，擺明了就是……”
“啪~”一記耳光扇在年輕人的臉上，雲書記怒道：“你特麼還嫌丟人丟的不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