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經理驚訝的眼睛瞬間鼓出來，漲的難受。
他驚愕的看著鉛化玻璃那邊，手術台上的兩個人，止血鉗子依舊呼嘯著敲打在周主任的手腕上。
一向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周主任此刻馴服的像是一只小綿羊一般，雖然被敲打了很多下，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溫和。
年輕的鄭老板不時抬起手，做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手勢，和周主任交流著。
穿刺套件雖然下進去了，但是那一針卻遲遲未動，周主任不斷根據鄭仁的手勢調整手型。
主要是手腕的角度。
可能是鄭仁做手術的方式和周春勇主任習慣的方式不一樣，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足足用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周主任才扣動按鈕。
成功了麼？唐經理沒有注意到，他也根本不在意手術是不是能成功。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周春勇主任對鄭老板的態度上。
這哪裡是一個老主任對待新生代中堅力量的態度，自己從頭到尾都猜錯了！
這特麼就是學生對老師的態度。
穿刺過後，周春勇主任小心翼翼的取出穿刺套件，當要下支架的時候，他側頭看了一眼鄭仁。
他的眼睛微微眯著，好像是在笑，有感謝、有忐忑、有興奮，一瞬間的眼神，充滿了無數的意思。
這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周主任麼？
唐經理記得自己剛剛把耗材運作進醫院的時候，周春勇主任百般挑剔，這裡不趁手、那裡不對勁兒。
兩條眉毛在唐經理的印像中，始終是微微上挑的，不怒自威，特別難打交道。而不像是現在，仿佛一個小孩子完成了一道很難很難的奧數題，充滿了喜悅，和父母炫耀。
真是……特麼的！
和這兩天周春勇的態度相互對比，唐經理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周主任根本不想和自己說話。
原因，根本不在那個一瘸一拐的小經銷的身上，而是在於周主任身邊的那個年輕人。
之前想到過，只是現在唐經理終於確認，就是這樣。
支架下了進去，很順利。
唐經理眼見手術要做完了，原本這時候他應該離開。可是他見到那個一瘸一拐的小經銷坐在沙發上，難掩緊張與局促，心中一動，也坐了過去。
“小伙子，貴姓啊。”唐經理沒提自己也是經銷商，而是做出一副溫和熟絡的派頭。
果然，青澀的馮旭輝上當了，以為這是帝都肝膽醫院本家醫生，想要站起來，卻被唐經理按了下肩膀。
“坐著說，別那麼客氣。”
“我姓馮，馮旭輝，是長風的銷售。”馮旭輝小心的介紹自己。
“年輕有為啊。”
“您過獎了。”
“鄭老板年輕，你這更年輕，以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嘍。”唐經理半真半假的說著，可是心裡沒來由的一酸。
或許，未來真的是這幫年輕人的吧。
不是或許，而是一定，這是自然規律。
“鄭老板水平高，我可沒什麼本事。”馮旭輝客氣的說到。
“你和鄭老板什麼時候認識的？”
“在海城的時候。”馮旭輝道：“然後鄭總來帝都，我也就跟著過來了。”
“小馮啊，你這就不對了。”唐經理笑眯眯的拉進兩人的關系，說到：“你稱呼鄭老板為鄭總，是因為鄭老板在海城，你們認識的時候是住院總的關系麼？”
“嗯。”
“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領導升職，稱呼也要水漲船高。就算是副手，你也得按照正手那麼稱呼。”唐經理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聽誰說某某副院長了？不都是稱呼院長院長的？嗯，當然是在大院長不在的情況下。”
馮旭輝怔了一下，想一想，覺得這位老大哥說得對。
“鄭老板現在是什麼身份，諾獎候選人，你還稱呼鄭總，聽上去覺得親近，其實鄭老板心裡高不高興都不一定。”
這個……不會吧……雖然這麼想，但是馮旭輝心裡卻開始動搖起來。
養傷、出院回來之後，鄭總對自己的態度更親近了許多。
但自己的態度……
馮旭輝陷入沉思之中。
這只是很普通的職場經驗，唐經理說給馮旭輝，是因為這話本身沒毛病，卻能從馮旭輝的神情裡判斷出很多東西。
正聊著，手術完畢。
氣密鉛門打開，周主任陪著鄭仁出來，趁著接送患者的短暫間歇期做手術剪影。
“鄭老板，聽您講課和自己做，真是有很大的區別。”周主任摘掉口罩，興奮的神情洋溢在臉上。
“嗯，你上手很快。”鄭仁很隨意的說到，隨後直接坐到機器前，開始做起剪影。
一般來講這種活鄭仁是不干的，但是今天周主任的態度和行為太配合了，直追省城醫大附院的高少傑，所以鄭仁不介意術後再多和周春勇多說兩句。
“這裡，你做的時候還是有問題，第二台手術要注意。”鄭仁把畫面直接調到某一個時間段，正是周春勇當時猶豫不決的地兒。
“嗯。”周春勇道：“有了一次經驗，下一台手術能好一些。”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交流了手術的心得後，裡面第二個患者已經被送來，躺到手術台上。
護士們在忙碌著，按心電監護、准備手術器械，整齊有序。
“鄭老板，您先看片子，我刷手消毒。”周春勇拎著片子袋，躍躍欲試的說到。
“行啊。”鄭仁接過片袋。
“鄭……”馮旭輝站起來，說到，“鄭老板，穆教授那面准備買機票了，他讓您看一眼時間。”
“嗯？”鄭仁剛要進手術室，聽到馮旭輝的話，怔了一下，回頭看他一眼，有些奇怪。
“……”馮旭輝被看的心裡一陣陣發毛。
“叫鄭總，挺好的。”鄭仁溫和說到：“手術大概在七八個小時後結束，你計算下時間，不用預備吃飯時間，能趕上飛機就行。”
說完，鄭仁拎著片袋走進手術室，把片子插到閱片器上。
唐經理靜靜的聽著，心裡酸酸的，真是羨慕這個馮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