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該不會想要給他做手術吧。”蘇雲問道。
“正常來講是不會的。”鄭仁很嚴謹的回答道,像是和患者家屬在做病情交代一樣,說了一句聽上去似乎陳述了一件事情,其實毫無意義的話。
“你別作!”蘇雲的聲音嚴厲了許多,道:“最近很多記者在周邊采訪,你知道這事兒吧。”
“知道。”
鄭仁拒絕一切的采訪,包括來自海城的都市報主編湯秀、甚至連抗震救災的時候跟著一起上前線的記者孫澤麗的要求全都拒絕了。
對於鄭仁來講,站在攝像機前面對話筒,還不如讓他多做幾台手術。那個太難了,至少對他而言真的太難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鄭仁認為沒有必要。
宣傳什麼的都是次要的,手術做的好才是硬道理。
媒體人嗅覺敏銳,鄭仁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所有采訪,但周圍的人就沒那麼堅定了。
蘇雲知道,光是方林就接受了十幾次有關於自家老板的采訪,周立濤那面也有。
這是要從各個側面來做老板的人設,蘇雲很謹慎的關注著周圍的情況。
他擔心老板的倔脾氣會惹來橫禍。
話語權,始終都是最重要的。有時候手術做的好不好,到沒有那麼重要了。
蘇雲警惕的像是守夜的士兵一樣,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但所有回饋暫時都比較正面,倒不是說沒人對老板有意見,據說醫大附院血管科的孫超主任就因為這事兒和一名記者鬧的很不愉快。
孫超,似乎還不錯,下次不用鉗子砸他了,蘇雲想到。不過這件事情最大的意味是——有人在陰暗的角落裡覬覦著老板,覬覦著整個醫療組。
現在,一直到明年,都屬於不能出錯的時候。
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在自家老板的身上,不出事兒,出於慕強的心理,所有人都會說好話。無數的溢美之詞,把老板的學術地位推到一定的高度。
可一旦出事兒,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就有可能發生。而這次,老板和整個醫療組就是那只落水狗。
除了孫澤麗這種戰友式的記者和湯秀這種患者家屬式的記者之外,誰不會在第一時間撲上來抓緊時間看看諾獎得主到底犯了什麼錯誤!
蘇雲甚至連比較陰暗的新聞標題都想出來了——諾獎得主水平真的有那麼高麼?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再加上醫療事故的簡單概括性的詞句,一個聳人聽聞的新聞就誕生了。
諾獎得主,這個金燦燦的主語吸引吃瓜群眾們的眼球,大家開開心心的點開看新聞。
要是那樣的話,肯定雄霸熱搜榜第一至少一個周的時間。
花錢撤熱搜?根本不存在!
蘇雲一想到這裡,就打了個寒顫。
“老板,別作,謹慎點。”蘇雲再次告誡。
“嗯,放心吧。”鄭仁淡淡說到:“手術應該是不能做,小石頭的母親說拿著資料回去太沉,也沒什麼意義,就給我了。”
蘇雲知道自家老板的脾氣,看他的樣子,哪裡有說說就算的想法。下一步肯定要仔細琢磨病情,然後用術中導航系統與3d打印系統制作出來模擬人,開始手術訓練。
可這個真的沒什麼意義,蘇雲搖了搖頭。
石堅的病情說復雜,那是復雜到了極點。但要是往簡單了說,幾句話就能概括。
今年過完年,小男孩說肚子不舒服,當時沒有注意。後來因為長期腹瀉伴消瘦來醫院就診,診斷為胃癌、肝癌、結腸癌,伴有淋巴結轉移。
具體原發病灶在哪,誰都不知道。發現就是晚期,滿肚子都是腫瘤。
這也是最開始在齊主任的診室遇到小男孩時候的情況。
隨後溫小暖帶著石堅走遍了全國各大三甲醫院,有的地兒試一試的進行治療,有的地兒則直接勸她們回去。
可即便花費巨大,石堅也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折磨,還是無可奈何的走到了人生最後一步。
蘇雲站在鄭仁身後,簡單看了一遍患者病情後,連連搖頭。
鄭仁卻把最近一次檢查的片子插到閱片器上。
胸腔、腹腔,白茫茫的一片腫瘤,說不上有多少個。高少傑瞥了一眼,皺眉說道:“鄭老板,這個患者再治療沒什麼意義了吧。”
沒意義麼?應該是的,鄭仁心裡想到。他抱著膀看片子,沒說話。
高少傑怔了一下,蘇雲反復苦口婆心的叮囑鄭老板,這時候千萬不能出錯。怎麼自己感覺鄭老板面對這個癌症晚期中的晚期患者,他想要做手術呢。
這能做手術麼?高少傑緩緩站起來,仔細看片子。
其實根本不用仔細看,掃一眼就知道已經沒有治療的意義了。患者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前,或許1個月後、或許1周後、或許1天後、或許1小時後,他就會因為多髒器衰竭而死亡。
根本無法做外科手術,連介入的灌注化療都沒必要做了。患者這個狀態,怕是手術中心髒就得驟停。
高少傑小心的問道:“鄭老板,對這個患者,您是怎麼考慮?”
他真的怕鄭仁用手指敲著閱片器上的片子,說收患者進來,准備近期手術之類的話出來。甚至以鄭老板的行為方式,直接說一二三四五,擺明手術的好處也說不定。
要是平時,患者家屬想要試試倒是可以嘗試著把氣道附近的腫瘤切除,緩解氣道壓力;或者下個氣管支架。但無論如何,都是姑息手術。
而現在的情況,蘇雲說的對,靜下心來等待諾獎結果,千千萬萬不要橫生是非,再起波瀾。
“手術做不了。”鄭仁嘆了口氣,說道。
或許這是第一次面對無法手術的患者時,高少傑會不覺得遺憾,而是很高興鄭老板並沒有被一次又一次的勝利衝昏頭腦,做出錯誤的判斷。
“做不了就收起來。”蘇雲二話不說,把片子從閱片器上撤掉,毫不猶豫的裝進片子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