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當她看到孩子稚嫩的臉龐時,卻每每下不了手。
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孩子還小啊……
打工,掙錢,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有了一點點微薄的積蓄,帶著孩子來到帝都。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准備,要是帝都的醫生再說不行,那就一起走吧。留在這個世上,也是遭罪。
都說有生皆苦,可每天看見街頭巷尾的人們臉上掛著笑容,她就疑惑了,為什麼只有自己的命這麼苦呢。
老家看病,只是花錢。
省城看病,花錢還要熬時間。
可是到了帝都看病,簡直就是要命。
在外漂泊的時間長了,她也知道了一些技巧。黃牛號,自己肯定是買不起了。
求別人可憐可憐自己,但到帝都看病的人,誰又不可憐呢?
她觀察了幾天,知道掛號要頭天就排隊的。於是帶著破舊的行李和兒子,終於掛了一個專家號。
至於什麼科,無所謂的。
她覺得醫生應該都能看吧,反正無論如何,也要盡早看上。行不行的,總是要有個結果。
不過她的壞運氣似乎在來到帝都後,終於消失了。隨便掛的號,竟然遇到了楊教授。而楊教授在第一時間給出疑似診斷後,就毫不猶豫的收入病房,並且排了檢查,找鄭仁看片。
這些,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孩子入院好像時間很短,不像是別人,都要排一兩個月。
生活,總是會好起來的,她心裡想到。
裹在孩子身上的羽絨服已經開始飛小絨絨,她用透明膠帶粘上破口後從破舊的行李袋裡拿出一把水果刀,開始給兒子削蘋果。
蘋果是附近市場人家扔掉不要的,有點爛,但她挑選裡面稍好一點的撿回來給兒子吃。
不知什麼時候,她聽到這麼一句話——每天一個蘋果,醫生遠離我。
是啊,能恢復正常生活,不再每天去找醫生看病,那該有多好。
“鄭老板,情況就是這樣,你先看眼患者。”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女人的手微微一頓,把蘋果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把蘋果皮也保護好,因為那是她的食物。
使勁揉搓一下臉,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晦氣,女人有些膽怯的站起來。
說話那人,是昨天看病的專家,人很和善,看到孩子後,做了檢查馬上就讓住院。在外面等幾個月這種事兒,根本沒有發生。
女人認為是自己時來運轉了,所以她不想給那個和善的醫生一個克人的印像。
說的人多了,漸漸的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個掃把星了。
聽他說話的意思,肯定是找了一個更厲害的老大夫來給自己兒子看病。女人滿心歡喜,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盡量表達著自己的禮貌與卑微。
很快,兩個人走了進來。
楊教授指著躺在床上的孩子,說到:“鄭老板,就是他。”
鄭仁先看了一眼孩子,系統面板上的診斷很明確,之前無論是楊教授還是自己的判斷都得到了印證。
這種罕見病的診斷是很難的,但更難的則是手術。
鄭仁看那孩子蜷縮在寬大的羽絨服裡,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獸,每每看到陌生人,眼神裡充滿了惶恐與不安。
他努力微笑,讓自己的笑容更加溫和,說到:“小弟弟,我摸一摸你的肚子,好不好?”
一邊說,鄭仁一邊搓手。
雖然已經是仲春季節,但一路走來,手還是有些涼。
搓一搓能更暖和點,鄭仁一邊搓著手,一邊開始琢磨手術的細節問題。
當然,這種查體,遠遠不如在系統手術室裡手術訓練來的直接。
但從醫以來的習慣,讓鄭仁還是要接觸患者,從查體開始。或許更多的,這是一種心理暗示,暗示自己小心謹慎,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小孩子的母親卻愣住了,似乎哪裡不對……
這個大夫,太年輕了。
或許是帶實習生也說不定。她心裡嘆了口氣,還是想多了。在帝都能住進來醫院就很不錯了,手術費都還不夠,怎麼會有全國知名的專家來給自己兒子看病呢?
鄭仁解開孩子的衣服,讓他雙腿彎著,開始輕輕的按肚子。
和自己想像中一樣,孩子的四肢很瘦,說是骨瘦如柴也挺恰當的。但是肚子卻極大,懷孕了一樣。
手掌按在患兒的腹部,輕輕碰觸,就摸到了脾髒。
幾乎沒有皮下脂肪,觸診的感覺很清晰。鄭仁甚至在用力的時候,能感受到患兒脾動脈的搏動,以及血流被反壓回去的那種獨有的觸感。
從左上腹到盆腔,全都是這種觸感。
查體結果和影像學的結果相類似,可以說術前的診斷已經比較明確了。
接下來鄭仁又開始做神經查體。
所幸的是眼球運動障礙、小腦共濟失調、痙攣、肌陣攣及痴呆等嚴重的並發症並沒有出現。
鄭仁覺得這個孩子真是很幸運。
沒有精神症狀,沒有骨折,意味著術後的恢復會很順利。
“你是患者家屬?”鄭仁看著他的母親,問到。
女人迷茫的點了點頭。這個醫生看著年輕,但身上卻又一股子說不清楚的氣質,讓人特別安心。以至於她心裡產生一種錯覺,孩子交給他,無論什麼病都能治好似得。
“孩子出現過骨折的情況麼?”鄭仁再一次的確認。
“……”女人想了想,這條是其他醫生都沒問過的。她隨即搖了搖頭,示意沒有。
“楊哥,孩子的情況還好,沒有嚴重的並發症。等葡萄糖腦苷脂酶活性檢測回報後,准備手術吧。我覺得外科手術比介入手術更干脆一些,但手術的風險還是很大的,這一點一定要和患者家裡交代好。”
鄭仁說話的語氣和風格,也不知不覺從一名小醫生轉化為老主任。
楊教授道:“我也考慮手術風險的問題,所以……”
說著,他看了一眼鄭仁。
鄭仁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可以上台拉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