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持坐在辦公室裡發呆。
他生病之後就住院治療,在診斷明確、用藥對症的情況下很快就養好了,可是心理上的創傷卻一時半會難以恢復。
每每想到自己看見一口血從自己嘴裡吐出來的時候,他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客觀規律是誰都無法避免的,可是沒人願意這一天那麼早的到來。
和急診大搶救不一樣,毛持毛主任終於理解了某些事情。要不是自己親身經歷,還真帶入不進去這種情緒裡。
但理解是理解,他在康復出院後就進入了半賦閑的狀態。
手術很少上了,先把病養好了再說。即便他知道自己沒什麼大事兒,可也足足修養了一個多月。
別落下什麼病根這種平時看不上的“土”話,如今看來是那麼的有道理。毛持現在就怕自己落下什麼病根,導致過幾年後遭罪。
手機鈴聲響起,毛持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手術室的徐主任。
“徐主任,什麼事兒啊。”毛持接起電話,一邊慢悠悠的說著,一邊迅速回憶今兒血管外科手術有幾台,都是誰做,到底會有什麼事兒把徐主任這老鬼給引出來。
“嗯?”當毛持聽到徐主任的話後,他馬上怔了一下。
“我馬上去!”
毛持掛斷電話,手裡拿著手機微微沉吟。
鄭老板今兒開手術直播麼?他做手術直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每天都有tips手術直播。可聽徐主任的意思是正在大外手術室做手術直播,難道是急診手術?
什麼急診能讓徐主任這麼關注,他一個麻醉科的主任,真是好信兒呢。再說,急診手術叫自己去干什麼玩意呢?
毛持也沒著急,反正沒什麼事情,去看一眼唄。和徐主任聊聊天也是好的,就當是曬太陽了,省得自己窩在辦公室裡發霉了都。
他慢悠悠來到手術室,進了更衣室換隔離服,戴上帽子,手裡拿著口罩來到示教室。
手術室的條件還是不錯的,據說明年還要改造,還要引進更多新設備,使得手術室變的更先進,能達到世界一流水准。
來到示教室,往裡看了一眼毛持就愣住了。
不光是徐主任,還有幾位臨床的主任都在。有的穿著隔離服、有的甚至還穿著墨綠色的手術衣坐在示教室裡專心致志的看著前面的led屏。
這是怎麼回事?毛持見沒人和自己打招呼,便走進來自己找了個地兒坐下。
看了一眼屏幕,毛持的眼睛就拔不出來了。
一屏雙野的手術直播他見過,可是眼前的屏幕竟然是一屏三野!
最中間最大的是鄭老板的術野,左面是熟悉、常見的介入屏幕術野。而右面……怎麼是一片綠油油的、冒著熒光呢?
紅外線成像系統?說是要引進一套來著,但得等手術室裝修完才行,怎麼現在就用上了!
掃了一眼led屏,毛持很快就大概猜出來鄭老板在做什麼了。
介入引導下的外科手術,還要用顯影劑標記腫瘤,到底是什麼患者,怎麼做台手術會這麼麻煩麼?!
當他仔細看術野的時候,直接就安靜了下來。
在頸部堪稱巨大的腫瘤出現在眼前,鈍剪刀、止血鉗、超聲刀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游離動作。
我去……這是頸部腫瘤侵犯到了頸總動脈還是頸動脈鞘內的神經瘤侵犯到了甲狀腺?
又看了兩眼,毛持覺得兩者都不太像。腫瘤的形態上來講和自己的想法相差很遠,難道是轉移瘤?!
毛持怔了下,他看了眼周圍的人,想問問情況。
站起來,走到徐主任身邊,毛持還沒等坐下就聽腺體外科的主任不高興的說道:“毛主任,你能不能快著點走,擋我看手術了!”
“這麼大的視野,怎麼就擋著了。”毛持回了一句,坐在徐主任身旁問道:“徐主任,鄭老板在做什麼手術呢?”
這句話一問出口,毛持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看了兩眼,都沒看出來手術到底是什麼術式,對一名912的外科主任來講,自己這個有點過。
“一個轉移瘤的患者。”徐主任沉聲道:“你看頸總這段好做麼?”
“轉移瘤?”毛持沉聲問道。
“嗯,年紀不大。”徐主任道:“但病情很重。”
毛持仔細看著鄭老板手術的術野,看著熟練到了極點的游離操作,幾分鐘後道:“鄭老板能拿下來。”
“沒問你這個,我是說患者的……”徐主任一邊看著led屏上的手術過程,一邊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話說了一半,他便停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徐主任看著屏幕,過了幾秒鐘才嘆了口氣,道:“左側頸外動脈離斷、置換人工血管還算簡單的。”
“……”
毛持差點掀桌子。
這是在埋汰血管外科呢麼?這種手術還算是簡單的?頸外動脈的血管置換手術自己也做過,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的,一台手術就得4個小時左右。
這要是簡單,什麼才是難的!
“擴大的頸廓清手術已經做完了,置換頸外動脈後鄭老板還要切除第4頸椎。”
“呃……”毛持怔了下,“還有必要做麼?”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的。昨天麻醉師去找患者家屬簽字,我好奇的跟著去了。”徐主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屏幕,小聲說道:“患者家屬倒是想做,腫瘤已經壓迫氣道、食道,不做的話怕是連一兩周都挺不過去。”
可這是最標准的癌晚患者,還那麼年輕……越是年輕,惡性程度就越高,這手術還那麼大。
毛持心裡有一萬個理由拒絕做這台手術,但他一句話都沒說,目光被鄭老板精湛的操作吸引過去。
手術做的簡直太漂亮了!
“鄭老板這手術,竟然找專人做介入造影,直接往頸總裡打顯影劑。”毛持一早就看出來矛盾所在,他嘆了口氣說到,“別的科室想這麼做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