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和蘇雲踩著星光回到家,帝都的星光不如沙漠,那次沙漠之行的璀璨星河才是一種人生的大享受。
對於周立濤的事情,鄭仁是無話可說的。
“老板,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蘇雲的聲音很低沉,像是戴了三層口罩一樣。
“嗯?”鄭仁不理解為什麼在周立濤面前活蹦亂跳的蘇雲,此時情緒會忽然低落下去了呢。
而且不好的預感?周總會因為想不開而出事兒麼?鄭仁有點奇怪。
“要是這麼下去,周總早晚得辭職。”蘇雲沉聲道。
辭職,這個話題很沉重。對於個人來講,絕大多數的醫院都不如912就是了。這裡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收入都算是不錯,比全國很多家醫院都要高。
換地兒也很難找到更好的,可是住院總這個活干久了真是容易猝死。就算是鐵打的怕是也扛不住,生與死之間選擇,周立濤會怎麼做一目了然。
“那也沒辦法。”鄭仁也嘆了口氣。
“我說的不是個體,是整體。”蘇雲道,“你說以後都去私立醫院了,再遇到公共衛生事件誰衝上去?”
“……”
蘇雲的話像是深秋夜晚的一股寒風般,把鄭仁的心吹透。
從醫療進入市場開始,因為龐大的體量的關系,舊有秩序一直都在緩慢的崩塌中。
公共衛生事件……從前都是公立醫院的醫生率先上陣,全國支援,每次都有驚無險。
但隨著越來越頻繁的傷醫事件、越來越強的無形力量倒逼醫生去私立醫院,多米諾骨牌已經被推倒。
未來的走向,鄭仁說不清楚,但蘇雲說的公共衛生事件,抗震救災的時候就是一個例子。
把醫療和服務畫上等號,未來再進入醫療圈的孩子們肯定認為這是一場買賣,就像是剛剛來到國內的富貴兒一樣。
最早的時候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每天都要按時按點的下班,剩下的是他的私人時間,神聖不允許侵犯。
這話沒錯,富貴兒也沒錯,沒有人有錯。
為了諾獎,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可以拼命的工作,成為醫療組這台轟鳴機器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可是一旦得了諾獎,他根本不想再來。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總是說要來帝都,卻一直都沒有來過,這之間的意味就很值得玩味了。
鄭仁沉默,走在帝都的燈火中,抬頭望天,看不見幾顆星星。滿滿的人間紅塵煙火,滿滿的盛世繁華。
“你說,下次怎麼辦?以後怎麼辦?”蘇雲問道。
“別想太多。”鄭仁沉吟了許久後說道。
“嗯?”
“想多了不長個。”鄭仁道。
“……”
“我們只是個體,沒人有能力扭轉大趨勢。一點點走吧,誰都不容易。”鄭仁說了兩句前後不搭調的話後,馬上就陷入了無止境的沉默之中。
蘇雲也知道這種事情根本沒有一個結論。
幾十年的積累、改變,已經漸漸的形成質變。撼大摧堅,從小處徐徐下手。現在早已經千瘡百孔,真心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能挽回的。
他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
路過社區醫院,蘇雲笑了笑,“老板,以後這裡也會是私立醫院的一部分麼?”
“別想這個,多想想小石頭。”鄭仁道,“做到我們能做的,整體社會是無意識的,每個人都能把手頭的事情做好就已經很不錯了。”
“切,說了一萬遍,你特麼就是一只鴕鳥。只要遇到事情,就想要糊弄過去。”蘇雲鄙夷的說道。
“你想的太多,很多事情不需要思辨,只需要埋頭趕路。因為現在的環境和幾年以後甚至幾個月、幾天以後都會有改變,大環境都不一樣,你說這些都沒有用。”
兩人對這種事情還是有分歧的,不過分歧的根源源自於什麼他們也都清楚。
緩緩沉默走回家,伊人和常悅都還沒睡,電視裡播放著連續劇。鄭仁覺得,人間煙火似乎也不錯,透著一股子喜樂安康的味道。
蘇雲想的太多,這樣不好,想多了不長個。
“伊人,我們回來了。”鄭仁進屋後就笑著說道。
謝伊人坐在沙發上,抱著一個毛絨玩偶熊,回頭眼睛眯成了一彎月。
黑子從茶幾與沙發之間探出頭,遠遠傳來一身的酒氣。
唉,家裡有兩個酒鬼,把黑子都帶壞了,鄭仁心裡想到。自從湯力水過敏之後,鄭仁已經到了談酒變色的程度。
“鄭仁,去德國的日子訂了麼?我和護士長說了一聲,她說算是出差,不算請假。日子定下來了告訴一聲就行,提前一天,她要排班。”謝伊人笑盈盈的說道。
鄭仁看了一眼蘇雲。
“克裡聯系航線呢,睡一覺明天就能有消息。”蘇雲情緒還沒緩過來,依舊沉浸在他自己“構建”的未來之中難以自拔。
鄭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什麼樣的安慰都沒有實際作用,在大浪潮下,哪怕是大豬蹄子也就是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根本無法逆潮流而動。
鄭仁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想不懂的事情就不去想,改變不了的事情就不去改變,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像是現在的日子,似乎也還好。
一天一天,且先過著好了。
鄭仁坐到伊人的身邊,微微側向她。謝伊人把玩偶熊放到一邊,像是抱著大玩偶一樣抱住鄭仁的肩膀。
發絲輕輕,鄭仁覺得自己像是個孩子。
不過這種感覺也不錯。在手術室裡、在診室裡,自己是王者。看起來威武霸氣,可是要承擔多少壓力只有鄭仁自己知道。
每一個決定都至關重要,每一個決定都不能出錯。
他把頭搭在謝伊人的肩膀上,緩緩閉上眼睛。幾秒鐘後覺得哪裡不舒服,頭還輕輕的動了動,這個動作和黑子一模一樣。
蘇雲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看的目瞪口呆。
“我去!能不能不在公眾場合撒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