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聽說過一句話,一個好領導不在於能領導多少好人,而在於能駕馭多少壞人。如何駕馭品質不好、但沒有違紀違法的領導干部,才是真水平。
梁健對傅兵這番“掏心窩子”的話,不做任何強烈的反映,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只是淡淡說道:“傅書記,你的情況我是了解的。不過今天你親自過來,跟我說,我還是很高興。班子成員之間,相互多溝通、多交流、多提醒,可以避免一個領導干部走彎路。那次在班子會議上,我對其他班子成員都做了提醒,也給了大家一次機會。我也很希望傅書記和其他同志來給我提意見。”
傅兵說:“明白了,梁書記。有任何任務,一定請梁書記吩咐。”
梁健聽傅兵這麼說,身子往前一靠,對傅兵說:“傅書記,眼前我這裡還真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來抓。這事啊,還真非你抓不可!”
傅兵認真地瞧著梁健說:“請梁書記吩咐。”
梁健說:“鎮上的作風建設必須抓一抓,你看有沒有必要?”傅兵說:“梁書記,你說得對,作風建設是很重要的一環,前幾年作風建設這一塊基本都放掉了,鎮上也產生了一些不良風氣,如今抓作風建設正當時。梁書記,要不我先去搞一個方案?”
梁健點了點頭道:“方案我已經讓王委員搞了。她的方案出來後,你和她商量一下。我們鄉鎮搞作風建設,只要抓住幾個關鍵的點就可以了,虛的東西少搞一點,實的工作要多一點。”
傅兵想了想說:“我明白了,梁書記。我們先把方案做好,然後再來向你彙報。”梁健點頭說行。
傅兵出去之後,很快,又進來了一個班子成員,是分管工業的副鎮長戰衛東,他也來坦白在小龍礦業中拿了股份。接著宣傳委員唐偉華、紀委書記黃強……都來了。這就跟說好了一樣。
如果一兩個班子成員來自己這裡坦白,梁健的感覺會好一點,那是某些班子成員認可了他的做法,從心底裡想要跟梁健做一些溝通。但如今,班子成員除了人大主席方陽、分管社會發展的副鎮長袁進外,整個班子都來做了坦白。
這一行為,再次讓梁健感覺自己是孤立的,某些人在班子成員之中的影響力,遠遠大過自己,他們還是糾集在一起,統一行動。梁健知道,這很危險。今天他們可以集合在一起來向你道歉、坦白,明天他們就可以集合在一起將矛頭對著你。這也是作風建設中必須解決的問題。
快下班的時候,終於沒有人再來煩梁健了。他走到窗口,看到院子裡的樹木都已經形成濃蔭,夏天的觸角已經伸展開來。
看著綠色,腦袋似乎機靈了許多。梁健回到座位上,關於鎮上如何搞作風建設產生了一些靈感。他在黑皮工作筆記上一筆一劃的記錄下來。
梁健還記得,小時候自己是一個認真的學生,寫字的時候,總是一筆一劃地寫,工工整整,干干淨淨。但是到了大學,電腦流行起來,字也就寫得少了。走上工作崗位後,常常因為工作繁忙,記筆記的時候,喜歡寫草書了,有些字簡直寫的跟醫生的筆記差不多,人家還真有些看不懂呢!
今天,梁健忽然很想把字寫得端端正正,以前總認為寫端正了,是浪費時間,可你把字寫得寥寥草草節省出來的時間,又花去哪兒了呢?
梁健在筆記薄上簡單列出幾條:
作風建設重點抓好:1、清理礦山股份作為突破口;2、凝聚發展共識,找出一條適合向陽坡鎮發展的道路;3、重抓酒局、飯局,整治公款吃喝;4、解決群眾難題,增加百姓收入。
梁健覺得如果牢牢把握這四條,抓好落實,作風建設也算有了成效了。這麼想著,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院子裡響起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和喇叭聲。工作人員陸續離開了。
梁健也起身收拾東西,准備回城。這時候,接到了常青的電話。常青在電話裡告訴了梁健一個重要消息,是關於原鎮黨委書記邱九龍、鎮長李良和小龍礦業老總邱小龍的。
關於原鎮黨委書記邱九龍,經過市紀委直接調查,邱九龍在成山村特高壓征遷中亂作為造成村民慘死鏟車下,同時邱九龍有巨額財產,來自於邱小龍礦業分紅,是違紀違法收入,還有上百萬收入來源不明,邱九龍不願交代。但這已經足以將邱九龍移交檢察院作進一步調查。
關於鎮長李良和小龍礦業老總邱小龍,公安進行了調查,根據小龍礦業的打手招供,兩人具有謀害梁健的罪名。但是小龍礦業給打手安排了律師,經過律師的斡旋,打手翻供,把所有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扛了。傻瓜都能猜到,肯定是小龍礦業答應給他一筆好處費,讓他頂包了。故意殺人未遂,也就幾年的徒刑,如果那筆好處費足夠多,對於打手來說也是合算的。
李良和邱小龍即將被釋放。
李良因為還有其他經濟方面的問題,鎮長的職務是保不住了,將被調走。但是邱小龍作為私企老板,不用承擔其他任何責任,他還會回小龍礦業,當自己的老板。
這個消息對梁健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邱小龍是鎮上的毒蛇,他在鎮上有自己的勢力,在市裡有自己的關系,他的重新出現,對於梁健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上一次沒搞死梁健,不保證他會就此罷手。既然錢可以擺平很多事情,讓邱小龍毫發無傷地回來,他就可以再找一個打手來對付梁健。反正,對他來說,他浪費的無非是錢而已。
梁健知道,常青的這個電話,肯定是高成漢書記讓打的。他問常青:“高書記還有其他吩咐嗎?”常青說:“高書記讓我給梁書記帶一句話,發展是解決問題的法寶。其他沒有了。”
梁健咀嚼著這句話,覺得很有味道。高書記是擔心自己走偏嗎?發展是硬道理,作為一名鎮黨委書記,首先必須捏在手中的就是發展。其他的問題,都應放在這個前提下去考慮。主要的精力也應該放在這個方面。
毛主席說,要學會抓主要矛盾。高書記為他指出了主要矛盾,那就是抓發展。
梁健謝了常青,他本想說,下次請常青吃飯,可一想到自己要在鎮上搞作風建設,要控制公款吃喝,這句話就省了。
回到鏡州市區的時候,梁健還沒有吃晚飯,而且家裡有些日用品也不全了,梁健想去逛一逛超市。對梁健來說,逛超市是很難得的,但這卻是單身男人不得不做的事。
梁健在鏡州商廈那邊讓小茅停了車,放他先回家了。商廈樓下有超市,也有餐飲店,一個人也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便在味千拉面館簡單吃了一碗拉面,便走進了超市。
梁健逛超市,和女孩子的逛超市是不同的,他目的性很明確,缺什麼買什麼,不浪費一點多余的精力在其他貨架上,所以,很快地,便挑好了需要的東西,往付錢的出口走去。就在收銀口上,梁健瞥見一個窈窕身影,身穿休閑牛仔和花式t恤。
“這不是祁芸嗎?”梁健暗道。
梁健走上前去,排在祁芸身後付錢。祁芸沒有注意到梁健,似乎沉靜在某種心思裡,付完錢,便往外走去。
梁健想起,副秘書長在他去鄉鎮之前曾拜托過自己,找個時間跟祁芸談談。由於特高壓群體性事件和後來初到向陽坡鎮的一團亂麻,梁健還真把這事給忘了。
“祁芸!”梁健一邊將錢交給收銀員,一邊喊。祁芸轉過身來:“梁健?”梁健瞧見,祁芸情緒有些低落,盡管依舊漂亮,但是神情不對。這個女生,算得上是梁健青春懵懂時最初的悸動。從她身上,梁健總能看到過去的影子,所以,看到她,總有一種別樣的柔軟情懷。
梁健看著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問道:“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坐?你有空嗎?”
祁芸的笑容有些勉強:“行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
梁健拿起服務員給的找零,拎上買的東西,說道:“那邊有個星巴克,我們去那裡?”祁芸點點頭:“行啊。”祁芸買了不少東西,好多個包,有些小人拖大包的感覺。梁健倒是只有一個小塑料袋,一身輕松。梁健說:“我來幫你提幾個包?”祁芸溫柔的一笑:“謝謝。”將幾個包交給了梁健。
在星巴克窗邊找了個位置,兩人要了兩杯咖啡。看到身邊大多是些小年輕,好像喝一杯咖啡就是大樂子一樣。祁芸頗有感觸地說:“年輕就是好,年輕就是容易開心。”
梁健笑道:“好像搞得你有多老一樣。我記得,你生日還比我小呢,也就29周歲吧!”祁芸說:“三十的人了,還不小啊?一個女人三十就是半老徐娘了!”
梁健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跟一個女人談年齡的問題恐怕不是一個好話題,特別是祁芸至今還沒有結婚!梁健轉換話題:“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祁芸說:“工作?我已經快一個月沒去了。我請病假了,你不知道嗎?”梁健很驚訝:“什麼?病假?你生什麼病了?”祁芸注視著梁健上方某個地方,似乎有些茫然:“我也搞不清,就是不想上班了。關於病假的事情,我是讓醫院開了請假條,找關系開的。”
梁健看著祁芸:“你遇上什麼困難了嗎?我幫得上忙嗎?”祁芸看著梁健說:“如果你能幫忙,我早就讓你幫了!”梁健說:“那你怎麼了?我剛到市府辦的時候,你不是好好的?狀態好像比現在好。”
祁芸說:“那是因為當時我不在意。”梁健問:“現在你在意什麼?”祁芸說:“我在意我在一個男人心中的位置。”梁健感覺祁芸說到了問題的關鍵。他一直認為祁芸和舒躍波之間,有著不尋常的關系,看來自己的猜疑是對的。梁健說:“舒秘書長前段時間說,讓我跟你聊聊天!可當時我一直沒有時間。”
祁芸說:“原來,今天你請我喝茶,只是因為受了他的托付?那我走了。”說著祁芸真的站起身來。
“並不是這樣,你等一下!”梁健拉住了祁芸的手臂,讓她重新坐下來。
梁健看到一旁圍坐在長條桌上的小年輕,朝他們看過來,笑著對祁芸說:“人家可能還以為我們鬧別扭呢。”祁芸這才笑起來:“我倒還真希望是跟你鬧別扭呢!”
這是今天晚上祁芸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梁健不禁又想起小時候,他深深地喜歡她,就是因為她的笑是那麼的甜美,干淨透徹。
然而,時過境遷,她和他都長大了。他忽然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祁芸忽然說:“梁健,其實我真的很想結婚。”
這話太突如其來,梁健不知她是何用意,說:“那就結婚嘍。找個男人嫁了不就得了!”祁芸臉上掠過一絲苦笑:“可是我想嫁的人,他不能娶我。”
梁健直白地說:“你是說舒秘書長?”祁芸說:“他已經結婚了。”
看來,這又是一個小三的故事。梁健心想,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那麼多女人怎麼都去做小三啦!連自己的初戀情人,都做了別人的小三了。看著這個最初撩動他心弦的女孩,這一刻,梁健卻再找不到當初的悸動了,當然,看著她的眼睛,他還是會心軟。
只不過,這種心軟,和愛情已經毫無關系。
對梁健來說,一個甘願做小三的女人是沒有吸引力的,也許是心理因素吧,隱隱的覺得就降了一個檔次。梁健也搞不清,這是不是人格歧視,但他無法擺脫這種心理。
梁健這才明白舒躍波讓他找祁芸聊聊的真正原因,無非是想讓她想開一點。梁健說:“你現在,還愛他?”祁芸說:“以前很愛,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如果他不能娶我,當時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呢?我想不通這個事!”
梁健看著祁芸花式t恤領口微微露出的細致鎖骨,問道:“最初,你跟他交往的時候,知道他結婚了嗎?”祁芸點了點頭:“知道。”梁健心裡掠過一絲不快,不過也就只是一瞬間,他喝了口咖啡,說:“那不就得了。最初,你就是為了讓他能跟你結婚,才跟他交往的嗎?”祁芸的視線落在咖啡杯上,語氣傷感:“我當時沒想這麼多。”梁健說:“當時,你是因為愛,才跟他在一起;如今你是因為愛少了,才想要讓他娶你。”
祁芸抬起頭來,看著梁健:“真是這樣?”梁健說:“我是這麼認為的,以前是愛得很投入,覺得自己輸得起,即便他是一個已婚男人也無所謂;現在愛得沒那麼投入了、愛也以前少了,你在慌,你怕自己輸不起了,於是,你想到了讓他娶你。其實,你只是不想輸。”
祁芸的眼神有些慌:“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梁健說:“這我也不知道,這個,得你自己決定。”祁芸微微點頭,說:“可能我真的得有所改變。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梁健朝她笑笑,無論自己和祁芸的談話,有無效果,他也算完成了兩方面的任務:一方面,他答應了舒躍波,說要跟祁芸談談,現在這個任務算是完成了;另一方面,祁芸無論如何都是他曾經喜歡過的女孩,他希望她過的好,不過,經過這次談話,梁健覺得內心深處關於她的所有幻想都煙消雲散了。
很多感情真的就是如此,“相見不如懷念”,思念的東西,就如釘子生生扎在肉裡,但是一次相見就如磁鐵將釘子起出,原來發現要徹底忘記,真就這麼簡單。
祁芸忽然說道:“別盡說我的事了,你在那邊還好吧?”梁健回答:“還好,就是有些忙。”祁芸說:“那麼金超呢?他有沒為難你?”梁健說:“目前還沒有,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在工作中,還沒有什麼交集。”祁芸皺了皺眉說:“你要小心這個人。前不久,在一個飯局上我遇到他。他喝高了,說起你。”
“哦?”梁健笑笑:“沒想到,他喝高了,還會想到我啊,看來對我的感情不淺啊!”祁芸說:“他說,你是他的手下,要你怎麼樣就怎麼樣,遲早會要你好看。我看這人,心性不好,你要多留一份心。”
梁健眼神微微一眯:“謝謝你的提醒,我明白了。”
第二天中午,梁健接到了舒躍波的電話。舒躍波說:“梁健,謝謝你。”梁健奇怪:“舒秘書長,你有什麼要謝我的啊?”舒躍波說:“今天祁芸來上班了。”“哦,真的啊?那是好事。”
舒躍波說:“據說,昨天你跟她聊了聊?如果沒有你,她恐怕沒這麼快調整過來。”梁健心中一動,看來昨天跟她說的話,還是起了一定的作用。不過,有句話,梁健想說出來:“舒秘書長,有句話我想說,不知你樂意不樂意聽。”
舒秘書長倒也爽快:“你盡管說吧。”梁健說:“如果你真的對祁芸好的話,那就該給她一個交代。否則,對你們兩個人,這總是個事。”舒秘書長那邊頓了一下,說:“我知道了,梁健,謝謝。”
放下舒秘書長的電話,聽到門口有急促的敲門聲。梁健說“請進”。進來的是黨委辦主任張嘉:“梁書記,這裡有一份緊急通知。”說著,恭敬地將文件夾放在梁健桌前。
梁健看到這是一份以縣府辦名義下發的通知。通知的內容,大體是今天下午縣政府副縣長金超將帶隊到向陽坡鎮調研,明確要求鎮黨委書記、鎮長都要參加,同時要求全面彙報向陽坡鎮的情況。
梁健看完通知,說:“怎麼這麼緊?現在下通知,下午就來!”張嘉說:“是啊,我也覺得太急了,所以趕緊來向梁書記報告!”
梁健想起昨天祁芸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我看這人,心性不好,你要多留一份心。”一般情況下,一個副縣長下來調研,座談會有鎮長參加就行,無需明確書記、鎮長一同參加。而且,如今,向陽坡鎮鎮長位置空缺,明確書記參加,其實就是要梁健彙報。看來,金超是要來向陽坡鎮顯擺了。
梁健說:“知道了。”
鎮黨委辦主任張嘉提醒道:“梁書記,需要給你准備材料嗎?”梁健看了眼通知,說:“不需要了。這個通知,你拿給傅兵副書記和戰衛東副鎮長看看,讓他們落實有關人員參加。”張嘉說了聲“好的,梁書記。”就退了出來。
張嘉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心想,梁書記果然是有水平,現在很多稿子都是自己寫,以前還在擔心這個黨委辦主任不好當呢,現在看來還真的算輕松。如果以後自己當了領導,稿子也都要自己寫,按照自己的想法彙報,這才是真正有水平的領導。
張嘉拿通知給傅兵,傅兵欣然接受。畢竟,這些天鎮長崗位空著,梁健讓他參加,那一定程度上就是將他視為准鎮長了,這是一個向縣政府領導展現的好機會。張嘉又拿了通知去給戰衛東,戰鎮長看了一下張嘉,輕聲耳語:“張主任,你知道這個金超副縣長,跟梁書記是什麼關系嗎?”
張嘉倒還真沒有掌握:“什麼關系?”戰衛東見張嘉不清楚,就帶點炫耀地說:“梁書記,以前是宏市長的秘書;金縣長,是市委譚書記的秘書。今年,梁書記來擔任縣長助理兼向陽坡鎮黨委書記,金縣長擔任副縣長,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張嘉轉動了下眼睛:“難道,是在比?”戰衛東哈哈一笑:“這不僅僅是在比,這簡直就是在戰爭。”
張嘉當然也聽說過,譚書記和宏市長很有些不合。那麼他們兩位秘書,應該也不會很融洽,搞不好他們也在為各自的隊伍角力呢!由此,張嘉就有些了解,為什麼金縣長下來,指名道姓要讓鎮黨委書記參加了!
張嘉是向著梁健的,他說:“我認為,按照梁書記的能力,他本應該安排副縣長才對,只是安排縣長助理,太屈才了。”戰衛東嘿嘿一笑:“你還真以為,安排什麼位置,跟一個人的能力有關系啊?有時候,跟能力半毛錢關系也沒有,關鍵是你的領導的能量。從梁書記和金縣長的安排上看,宏市長的能量還是不如譚書記的。”
張嘉不想再多聽戰鎮長八卦,他說:“戰鎮長,通知中,還要求將參加座談會的名單報給縣府辦。梁書記說請你確定一下具體參加人員的名單。”戰鎮長說:“我明白了。就讓我們工業辦的中層干部也一起參加吧。”
張嘉說:“那我就去報名單了?”戰衛東笑咪咪地看著前方:“你去吧。下午就等著看好戲了。”
張嘉將名單報了上去,就去准備會場。將桌牌等都布置好了,副縣長金超的桌牌放在對門的一邊,鎮黨委書記梁健的桌牌,放在背門的一邊。現在,即便在鄉鎮上,也很講究座位。張嘉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麻煩,而是把這當作是一門學問。
看著桌牌,張嘉想像著,下午兩個領導坐在這裡,到時真會有一番交鋒嗎?張嘉有些擔心,又隱隱有些期待。
梁健不要張嘉准備材料,並不等於他就不會准備。對於金超,他實在沒有什麼好印像,但是他目前是副縣長,梁健是縣長助理,這就叫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梁健不好好彙報,那就是不尊重上級領導,就會給金超落下口實。這種錯誤,梁健不想犯,他在筆記本上寫了幾條重點工作,腦子裡梳理了一遍。對於鎮上某些工作的具體情況,梁健向來都是掌握的,有關數字他都能報上來。
下午兩點半三輛小車鳴了下喇叭,開進了向陽坡鎮政府大院。
梁健、傅兵和戰衛東等人已經等在樓下了。看到金超從第二輛小車之中邁出來,白色短袖襯衣和黑色褲子、鞋子,頭發梳的紋絲不亂。相比以前在譚書記手下當秘書,金超目前的裝扮是升級版的,更像一個大領導的樣子了!當然,在縣裡,只要是縣領導都會被稱為大領導。
張嘉以前沒有見過金超,他感覺,金超很氣派,不由看了眼梁健。梁健也是講究穿著的,但是並沒那麼“一塵不染”。梁健看起來更加“接地氣”。張嘉心想,盡管金超看起來更像是“金裝版”,但張嘉更容易接受梁健的樣子。
梁健主動上前握住金超的手,很是熱情地道:“金縣長,歡迎歡迎啊!金縣長真是言出必行,上次剛剛說要來我們鎮上,馬上就來指導工作了,真是歡迎歡迎啊!”
金超先是一愣,他倒是沒想到,梁健會這麼熱情。他眼神之中有些懷疑在流動,但看到梁健這麼熱情,感覺還是挺不錯的。金超說:“梁書記好啊,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等干什麼啊!我又不是什麼大領導。”
梁健笑道:“對鄉鎮來說,縣領導都是大領導,應該的應該的。金縣長,我們趕緊上樓坐吧。”說著,就領著金超往樓上會議室走。
一邊走,一邊介紹一些鎮上的情況,搞得跟迎接任何一位上級大領導一樣熱情周到,給別人的印像,他們之間沒有絲毫問題,也從未有過不愉快的經歷。
坐下來,上了茶,所有參加座談的人都落了座。梁健說:“金縣長,非常歡迎金縣長一行能夠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向陽坡鎮調研。下面,我先做一個簡要的彙報吧?”
金超突然說:“梁書記,你先等一下!”金超環顧了一圈在座的人,說:“座談的人裡,怎麼沒有小龍礦業的邱小龍董事長啊?”
金超此話一出,大家都是面面相覷,接著齊齊看向梁健。
梁健說道:“金縣長,小龍礦業邱小龍,前些天被公安帶走了……”
話還沒說完,金超毫不留情地打斷道:“我聽說,這是一場誤會,是他下面一個員工犯了事,卻誣陷了邱總。後來,那個員工良心發現,承認了所有的罪行,邱總今天已經被放出來了。”
梁健佯裝不知,說道:“原來如此啊?!”
金超朝在座的人掃視一眼,又將目光放在梁健身上:“梁書記,你知道我分管的是工業吧?向陽坡鎮,小龍礦業是不是最大的工礦企業?”
這點梁健無法否認:“沒錯,小龍礦業是我們鎮產值最大的工礦企業。”金超冷冷地笑笑:“既然小龍礦業是最大的企業,鎮上不安排小龍礦業董事長來座談,今天這個座談還有什麼意思?”
對於金超的咄咄逼人,梁健內心不悅,不過臉上卻還是淡然,說道:“金縣長,雖然小龍礦業在鎮上是最大的企業,但因為邱董事長前段時間被帶走了,我們也不清楚他今天出來的事情,另外,除了小龍礦業,我們鎮還有其他不少企業,對於座談應該是……”金超再次打斷道:“我看還是這樣吧,你們現在安排人去把邱小龍請過來吧!”
梁健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金超這一次來向陽坡鎮有兩個目的:一是來顯擺。對梁健安排的座談人員,他一定要調整,以此來顯示他比梁健有更大的權力,我要調整,你梁健不是得聽我的啊?!二是為小龍礦業。他來向陽坡鎮點名要見邱小龍,其實是來為小龍礦業撐腰來了。
梁健早就知道,市裡很多人都和小龍礦業保持著不同尋常的關系,在那本股東賬冊的“翻譯版”中,梁健看到了譚震林、金超和肖開福的名字。今天,金超來到向陽坡鎮,一定意義上,不僅僅是代表他自己,還代表著市裡那個利益集團。
梁健說:“這個時候去請,恐怕有點晚了吧?現在都不知邱小龍在哪裡?”
這時候,在一邊的工業副鎮長戰衛東忽然說:“梁書記,邱小龍一般都是在鎮上的,要不我打給電話給他?”梁健朝他瞅了一眼,這個戰衛東,真是胳膊肘往外拐,難道他就不知道,自己不希望邱小龍出現嗎?
鎮黨委副書記傅兵說:“即使在鎮上,恐怕這會叫他過來,也需要一些時間。戰鎮長,難道讓我們金縣長等他不成,這不合適。金縣長,要不,下次再讓他過來吧,或者,我通知邱小龍明天親自到縣裡拜訪金縣長?!”
梁健沒有看傅兵,但是心想,傅兵這個時候能夠出面,為自己說話,也算不容易了。
“哈哈,不用讓金縣長等的,我正好在這裡!”
座談會議室的門開著,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一看正是小龍礦業董事長邱小龍。大家都很驚訝,邱小龍怎麼說出現,就出現了?鎮黨委辦主任張嘉望著梁健,想看梁健有什麼反應。如果梁健示意他將邱小龍趕出去,他絕對馬上行動。
只聽梁健突然笑了起來:“哈哈,真是太巧了,邱董事長,竟然在鎮政府,那正好,我們金縣長說一定要見見你呢,來,坐。”
邱小龍朝梁健看了一眼,說:“我今天剛從看守所出來,本來是要來拜訪梁書記的,沒想到,還能看到金縣長,看來我真是要時來運轉了。好,那我就坐了。”
邱小龍腆著肚子,毫不客氣地在梁健身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梁健說:“金縣長,現在座談會可以開始了嗎?要不,我先彙報一下鎮上的情況?”
邱小龍突然插話進來:“梁書記,我今天剛從裡面出來,很興奮,有一個事情,忍不住在你彙報之前,想告訴一下大家,讓大家與我同樂啊。”
在會議上,隨便插話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邱小龍這麼打斷梁健,其實是對梁健的不尊重。梁健斜睨了他一眼,說:“邱董事長的高興事,能不能呆會再說?”
金超卻道:“梁書記,你待會再彙報吧。我經不住別人賣關子,真的很想聽聽邱董事長的開心事。”
金超這麼說,是要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想給梁健面子。在座的人,都朝梁健看過來。這些目光,讓梁健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覺。但作為鎮黨委書記,他又不好意思發火。一旦為這種事情發火,他就輸了。
金超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激怒梁健。只要你不怒,便沒有輸。梁健說:“既然金縣長有興趣,那就請邱董事長先說吧。”
邱小龍朝梁健轉過頭來,說:“今天從裡面出來,我就去算了一命。算命的人說,前一段時間我是遇到了小人,被人算計了。不過這霉運很快就會過去,那個小人會跟小螻蟻一樣被我一腳踩死。我一聽,那個開心啊,梁書記,你說這值不值得開心啊?”
大家都聽出來了,邱小龍這話是針對梁健的。不過,梁健只是微微一笑:“開心一下沒關系,但有時候,算命這種事情,不過是算命的看出你需要什麼,才跟你說什麼。他們只會撿你特別聽得進的話說。聽聽也就算了,想多了就沒意思了。”
邱小龍說:“我這個人一向很信命,我們走著看吧。”
鎮黨委辦主任張嘉有些聽不下去,就說:“邱董,還是說正題吧,算命的事情,私下說比較好。”
在這種情況下,張嘉敢說話,讓梁健有些刮目相看。邱小龍卻不買賬了,對張嘉說:“你是誰啊?鎮上的領導我都認識,怎麼,我不認識你嘛!”
梁健說:“邱董,這是我們鎮黨委辦主任。我同意他的意見,算命的事情還是再說吧。你如果有其他的事情,盡可以向金縣長報告,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切入正題。”
金超也知道,這個鬧劇已經夠了,對梁健的打擊也差不多了,若是繼續這樣胡鬧下去,人家恐怕對他這個副縣長的形像,也會有看法了,便說:“那麼,梁書記,你就先彙報吧!”
放下手機,梁健看著眉目不耐的金超,說道:“金縣長,真是不好意思,市裡有領導過來,我和傅兵同志得陪同。就讓我們分管工業的副鎮長戰衛東同志好好陪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金超沒想到梁健竟然要拋開自己,還要把鎮黨委副書記也帶走,面子上有些下不來:“誰來了?”
梁健微笑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胡小英同志,正在區委葛東書記的陪同下,往鎮上來了,要去看向陽水庫。金縣長,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戰鎮長一定會好好陪同你的!”
說著,梁健快步走出了會議室。他身後,張嘉這一刻才感覺算是解氣了。
梁健、傅兵他們走後,留下戰衛東陪同金超等人在會議室。戰衛東之前是胳膊肘往外拐,為金超說話,這會他認為梁健走了,金超說不定會更高興,於是說:“金縣長,既然梁書記有任務,那麼就由我將鎮上有關情況作一彙報吧?”
金超朝他橫了一眼說:“不用了,鎮上的情況我了解,彙報也是浪費時間。這樣吧,邱總,我到你企業去走走。”
說著金超便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其他參加座談的干部,都驚呆了。這個副縣長,做事也太隨心所欲了。等邱小龍陪同著金超出了會議室,有幾個老同志忍不住說:“這個金副縣長,趾高氣揚、年輕氣盛!”有的說:“那是因為他還沒有跌過跟頭,等他跌過之後,他就明白了。”“我們梁書記,在老練沉穩上,比他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