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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一七八章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5070 2024-03-17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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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裡仿佛淬了星辰,微一展顏,器宇軒昂得很。

  左謙抱拳謝禮,轉身問覃照林:“覃指揮使,禮部幾位大人可還安好?”

  躲在茶坊裡吃了一晌茶,已不能再好了,覃照林想。

  轉而又想到蘇晉,雖說區區知事,不值一提,可他方才被江主事點了醒,猜想蘇晉約莫有來頭。眼前林立著一干子官階壓死人的大員,也不知誰才是蘇知事背後那位。

  他如實答了一番,在心裡打起算盤,卻沒算出個所以然,破罐子破摔地想,管得他娘的誰呢,只要不是都察院的鐵面菩薩就好。

  他一大老粗,心裡想甚麼,臉上寫甚麼。

  左謙喝道:“把話往明白裡說,別吐一半,咽一半。”

  覃照林連忙磕了個頭,道:“稟殿下,稟御史大人,稟左將軍,禮部幾位大人雖好著,但是應天府衙門的蘇知事早先過來幫忙,眼下還陷在人群裡頭沒出來。”

  此話一出,四周竟似乎安靜了些許。

  覃照林微微抬起眼皮,覷了覷各位大人的神色,柳朝明慣常冷著一張臉,這便算了,朱南羨雖貴為殿下,卻是個出了名好伺候的主兒,可這一看,眉梢眼底哪裡還找得出一絲和氣。

  左謙恍然憶起四年前,十三殿下大鬧吏部,好像就是為一個姓蘇的,心思急轉,問道:“可喚作蘇時雨?”

  覃照林茫然道:“啥?”

  柳朝明立在一旁,忽然開口道:“蘇晉,時雨是他的字。”

  覃照林呆了一呆,忙道:“對,對,正是蘇晉。”

  心底有一股晦氣油然而生。

  蘇晉這廝究竟甚麼來頭?連金吾衛的頭兒與左都御史都曉得他的小字?這麼有牌面,那你他娘的還跑到這來?還自告奮勇地去撈人?整老子的嗎?

  朱南羨忽問道:“他去了多久了?”

  覃照林道:“回殿下,已去了兩個時辰。”說著,他一頭砸在地上,險些磕出個坑,“稟殿下,稟御史大人,屬下知錯了,屬下這就去找蘇知事,等把人找著了,再把俺腦袋割下來給知事大人當球耍。”

  卻沒人再理他。

  那頭左謙已下令金吾衛列長龍陣,二人成排,執矛開道,將朱雀巷擁擠的人潮強行撕出一道口子。

  覃照林看到這陣仗,以臉貼地,在心裡哆哆嗦嗦地算自己還余幾個時辰可活。

  倒是在他身邊跪著的江主事,看他這副倒霉樣,想起自己幾日前的光景,心中略感寬慰,在一旁勸道:“指揮使,想開點兒,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

  不多時,有小兵來報,說找著人了。

  朱南羨看柳朝明一眼,微一點頭,便大步流星地朝朱雀巷邁去,然而只堪堪走了幾步便頓住了。

  長巷深長,金吾衛分列兩側,盡頭處跌跌撞撞走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她的右手邊還懸著一把長刀,隔得遠,看不清是握是提,卻無力地拖著,刀鋒履地,發出尖銳的刺響。

  日暮前的日輝異常濃烈,像淬了金子一般兜頭澆下。

  蘇晉的心裡卻浮起稠密的雲,雷聲轟隆過境,洋洋灑灑下得不是雨,是冰粒子。

  金吾衛從她手裡接過許元喆的一瞬間,她便覺得完了。

  到底還是驚動了親軍,驚動了聖上。

  三十年前,前朝大亂,各方勢力並起,景元帝兵馬中原,立隨為國,景元為年號;十五年前,肅清黨羽,以謀逆罪、勾結前朝亂黨之罪,誅殺功臣,將北都舊址付之一炬,牽連北地數萬人。

  而今天下已定,卻因一場科考,揭起北方仕子的舊傷疤。

  且不論今年春闈到底有沒有人舞弊,倘若景元帝想收復天下人心,這回又該殺多少人?

  蘇晉一時有些自責,想到張石山柳朝明將重任交到她肩上,自己卻有辱其命,恨自己沒能早作准備,竟讓孫印德將衙門的衙差都帶走,如果昨晚警醒些就好了,又何至於拼了命挽回仍是功虧一簣?

  可是,再給自己百余衙差,又有甚麼用呢?

  蘇晉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來。

  誰能料到一場南北之差的科考案竟能鬧到今日這種地步?她不過一從八品知事,沒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便是豁出性命,也不過將自己搭進去,又能扭轉甚麼乾坤?

  罷了罷了,是她腦子進水,才妄圖將社稷禍福扛在己身,誰生誰死於她何干?權當自己的良心已讓狗吃了,圖個輕松痛快。

  有金吾衛上前來攙她,蘇晉擺了擺手,避讓開來。

  她徑自走到柳朝明跟前,跌跌撞撞地跪下,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就咳出一口血來。

  也不知是身上的傷所致,還是心緒百轉逼出來的。

  蘇晉抬起袖口,抹了一把嘴角,道:“雖盡全力,有負所托,大人要罰,便罰吧。”

  柳朝明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臉色蒼白,嘴角的血是烏色,大約內腑有傷。右手虎口已震裂,想是沒力氣握刀,才將刀柄綁在了手上。

  左臂被人劃了一刀,衣袖是裂開的,裡頭的衣衫已被血染紅,其余還有多少傷不知道,所幸身上的血不全然是她的,大約還有被她砍傷的人。

  柳朝明淡淡道:“杖責二十,罰俸三年,你選一個。”

  蘇晉垂眸笑了一聲:“打板子吧,餓死是小,失節事大,下官小小知事,罰三年俸祿,該揭不開鍋了。”

  居然還有力氣說笑,大約死不了。

  柳朝明“嗯”了一聲道:“二十板子記下了,改日上都察院來領,先去找大夫把傷瞧好,省得旁人說我都察院仗勢欺人。”

  蘇晉再往地上磕了個頭,吃力地站起身,剛要走,不防身後又有人低聲喚了一句:“蘇晉。”

  蘇晉回過身,一時茫然地將那身著紫衣,玉樹臨風的人望著。

  

  可自己一堂堂皇子,當今太子的胞弟,身份尊崇,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被人忘了,豈不十分尷尬?

  思及此,朱南羨咳了一聲道:“你……你便是蘇晉吧?本王方才聽——”頓了頓,看了左謙一眼,左謙即刻會意,湊到他耳邊道:“姓覃。”

  “覃指揮使提起,說你為救登科仕子,孤兵深入,正要與柳御史說,論罪雖要罰,但論功也要賞的,你……”朱南羨再一頓,見蘇晉的眼神古怪起來,不由道:“你或許沒見過本王,本王是——”

  然而不等他說完,蘇晉便道:“是十三殿下不記得了,微臣曾與殿下有過一面之緣。”說著,徑自朝朱南羨拜下:“微臣蘇晉,參見十三殿下。”

  朱南羨呆了片刻,心中一忽兒喜,一忽兒懊惱,見她又跪又立牽動傷口,立時道了句:“平身。”又自矜道:“哦,難怪本王瞧你十分面善。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吧?左謙,你即刻去太醫院請醫正。”

  蘇晉道:“不必了,微臣身上的傷不打緊,去找尋常大夫瞧過便是。”再合手一拜,道:“多謝殿下厚意,若無他事,還望殿下恕微臣告退。”

  朱南羨鬧了一出對面不識,見蘇晉執意要走,也不好多留,任由她去了。

  斜陽日暮,不多時,五城兵馬司與金吾衛便將朱雀巷的人潮疏散完畢。柳朝明見此間事了,稱還要回宮跟皇上復命,也與朱南羨告辭。

  禮部幾個大員見此,紛紛跟朱南羨拜了三拜,尾隨柳朝明而去。

  倒是不知何時來的刑部員外郎,揪著一名死囚跪到朱南羨跟前,問:“十三殿下,這死囚當如何處置呢?”

  朱南羨一愣:“你們刑部處置死囚,來問本王做甚麼?”

  員外郎苦著一張臉道:“是不關殿下您的事,可這死囚原是柳大人為蘇知事討的,可蘇知事似乎將這事忘了。柳大人走的時候,微臣問過他要怎麼處置,他卻說殿下您在場,他不好做主。”

  朱南羨本想說,左右是個死囚,擇日砍了算了,可聽員外郎說完,不由多瞧了那死囚兩眼,問:“這人是蘇知事討要的?”

  員外郎道:“大約是吧。”

  於是朱南羨深思了一陣,慎重道:“將他帶往本王府上,好吃好喝伺候著,切不可怠慢了。”

  來人是個矮胖墩子,生得一臉福相,朝蘇晉笑道:“敢問閣下可是應天府衙門的蘇知事?”

  他身著六品鷺鷥補子,比蘇晉足足高了兩階,卻不曾擺譜,眉目間還隱隱含著謙卑之色。

  蘇晉恭恭敬敬回了個禮道:“正是。”又請教來人姓名。

  原來這矮胖墩子姓陸,時任刑部員外郎,正是當日奉柳朝明之命,給蘇晉送死囚的那位。

  聽聞蘇晉是來跟刑部沈尚書回話的,陸員外略一思索,道:“這樣,蘇知事您不必等,我這就去請尚書大人的意思。”

  說著,也不等蘇晉客氣,風風火火地走了。

  沈拓正審閱仕子鬧事的涉事衙門與人員名錄,外頭有人通報說京師衙門的蘇知事來了,沈拓筆頭動作一頓,掀眼皮看柳朝明一眼,回了句:“請吧。”

  柳朝明端的冷靜從容,仿佛沒聽到什麼聲兒一樣,沈拓忍了忍沒忍住,才問:“這個蘇知事,可是當年老御史一眼看中,再三叮囑你照拂,你驅車去追卻沒趕上,將事情攪黃了的那位?”

  柳朝明一副不為外物所動的樣子,端起茶悠悠道:“怎麼,尚書大人還記得這事?”

  沈拓“嘿”著笑了一聲:“如何記不得?那幾年提起朝廷後生,老御史無時無刻不在誇你,說你從容有度又殺伐果決,唯獨這一樁辦得不夠利索,氣得御史他老人家幾日咽不下飯。”

  柳朝明啜了口茶,不說話。

  沈拓又道:“後來他老人家還找我想轍,我能有甚麼轍?吏部的通文遞過來,皇上已批了紅。”說著,搖了搖頭道:“當真可惜了,我記得他中進士那年才十八,文采斐然,胸懷錦繡,儼有你當年風采,便是給個榜眼,乃或給個狀元也不為過。還是皇上看了眼他的年紀,生生嚇了一跳,這才將他的名次壓到了第四,就是怕此子鋒芒太過招來橫禍。”

  柳朝明一時默然,蘇晉中進士時,他不在京師,後來關於她的種種,也不過道聽途說。反是那日在風雨裡初見著,倒並不曾有傳聞中的絕世風華。

  他本還惋惜,以為五年的挫敗與磨難,已將此子身上的鋒芒洗盡了。

  直到仕子鬧事的當日,她一身是血地朝他走來,跪在地上向他請罪。

  鎏金似的斜暉澆在她身上,淬出令人心折的光,刀鋒履地之聲仿佛劃在錚錚傲骨之上。

  柳朝明這才覺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也許是初見那日,秦淮的雨絲太細太密,將人世間的一切都隔得朦朦朧朧,竟不曾見,當她立在烈火斜陽裡,連眸中蕭索都是傲雪凌霜的。

  陸員外又是請又是迎地將蘇晉帶到了律令堂外。

  待蘇晉見過禮,沈拓道:“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整理鬧事當日的涉事衙門和名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蘇晉應是,將沈拓的問題一一答了。

  沈拓聽後,在公文上刪添些許,這才罷了筆,說道:“先頭傳你,是為了解鬧事當日的情形。不過兩日前,老夫收到一封密帖,裡頭藏著一篇策論,那送帖人說,正是你的筆記,你看看可是?”

  密帖上鏤著紫荊花,果然是她早前給任暄的那本。

  蘇晉曾是進士,又嘗有文墨流於市井,筆跡是賴不掉的,只好稱是。

  沈拓抬手往案上一拍,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老夫聽聞,這道策問可是翰林每月策諸位殿下的題目,你老實交代,這是為哪位殿下代寫的?”

  其實蘇晉此番前來,正是為招認代寫的罪狀,招來晏子言與她對質晁清的案子。

  依任暄之言,代寫一事之所以被查出來,是在十七殿下那頭撕開了口子,已然昭昭於世了,可聽沈拓之言,仿佛並不全然了解內情。

  莫不是太子殿下有意為朱十七隱瞞?

  既如此,何以不直接將她傳去東宮私詢問罪呢?平白招來刑部,豈不自相矛盾?

  蘇晉一時想不出因果,兩相權衡,只得道:“代寫一事不假,還請尚書大人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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