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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六章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4645 2024-03-17 21:48

  

  孫印德的手下不肯透露將元喆阿婆的屍體拋於何處。

  蘇晉與周萍劉義褚在淮水邊尋了一整晚,只能無功而返。

  當夜,宮中來旨,著蘇晉於翌日廷議後,進宮作證光祿寺少卿設局刺殺十三殿下一案。

  蘇晉臨睡前將已有的線索又理了一次,除卻她當日跟沈奚一唱一和往吏部身上潑得髒水,晁清的失蹤,的確與七王手下的人脫不開干系,就看明日奉天殿上,媛兒姐的供詞能交代多少內情了。

  翌日天未亮,沈奚頂著一雙烏青的桃花眼往東宮走去。

  他跟柳朝明一樣,被勒停了早朝,如今算是半個富貴閑人,只可惜,已連著幾日睡不好。

  過了垂華門,還未進正殿,胳膊肘忽然被人從旁一拽。

  沈奚一個趔趄還未站穩,就看朱十七閃忽著雙眼,一臉擔憂地道:“青樾哥哥,我皇兄已在東華殿悶了近兩日,你能去瞧瞧他麼?”

  沈奚心中不悅。

  十七是自小就跟著他與朱南羨廝混的,自己好歹也算他半個兄長。怎麼朱十三的愁悶這小兔崽子就瞧得出,他沈青樾的愁悶他就瞧不出呢?

  沈奚捻開朱十七搭在自己胳膊肘的手,若無其事地道:“應該的,你皇兄的腦子經年不用打結得厲害,眼下能稍稍轉一轉,也是起死回生的功德一樁。”

  說著就要甩袖而去。

  朱十七追著他走了幾步,委屈道:“可是前日,皇兄本來都回王府了,聽說子言哥哥的刑期定了,知道你在為子言哥哥的事奔波,又進宮來說要跟父皇求情,這才被大皇兄攔下,禁足在東華殿的。”

  沈奚頓住步子,看了朱十七一眼,輕飄飄道:“東華殿是嗎?”

  天剛蒙蒙亮,朱南羨一身玄色勁衣,反手橫持一把長刀,刀鋒微轉,在曉色中劃出水一樣的光,他足尖輕點地面,整個人如凌空之鳥,將刀稍倒刺而下。

  一旁的兵器架上倒插著一排劍,都在這刀稍帶起的刃風中發出錚鳴。

  沈奚抄著手,倚在游廊看著,戲謔道:“喂,這一招叫甚麼?平沙落雁?”

  朱南羨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刀柄在掌心轉了個滿月,又提著刀大開大合地縱劈而下。

  沈奚嘁了一聲。

  十七在一旁解釋道:“青樾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皇兄每日早上練武的時候都不理人的。”

  沈奚郁悶不堪。

  他是本著好心才跟十七過來瞧一眼朱十三,沒成想人好好地練武泄憤呢。

  頭腦簡單的人真好啊。

  沈青樾一不痛快就要拿人開涮,非得把人涮得比自己還不痛快他才能舒服。

  他抄著手在游廊走來走去,並指拈起兵器架子上一本《中庸》,道:“喂,你現在悔過了?開始進學了?你知不知道這本書我六歲就倒背如流了?”

  朱十七赧然道:“青樾哥哥,這本書是我念的。”

  

  朱南羨縱刀如流星,自刀鋒裡看了他一眼。

  沈奚覺得朱十三真是油鹽不進,“哼”了一聲道:“你這麼下去,下回被誰暗殺了都不知道。”

  朱南羨嘴角微微一彎,忽然伸刀在一旁的兵器架下勾過,再抬手往上一挑。

  數把長劍忽如劍雨一般撲簌簌朝沈奚飛撲而去,錯落不一地扎在他周遭的泥地上,甚至有一把就堪堪插落在他腳邊。

  劍雨中還有一道雪刃朝沈奚的面頰飛來,堪堪在擦到鼻尖的一瞬被一柄刀鞘微微擋開,刀鞘擦著刃身,在空中打了轉,斜斜滑下。

  削落沈奚右肩一縷發。

  沈青樾額間有一滴汗慢慢滑落。

  朱南羨收刀入鞘,回身揚眉,明亮的眼含帶笑意:“怎樣,被本王這麼一嚇,你心情可好些了?”

  沈奚面無表情地抽出折扇搖了搖,吐出兩個字:“無聊。”

  朱南羨默了一默,將刀遞給候在一旁的十七,忽然道:“沈青樾,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有人要殺你和你三姐,是我趕到救了你二人。”

  沈奚挑眉:“怎麼,要討債?”

  朱南羨點頭道:“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教我,我要怎麼不納妃就能赴藩?”

  沈奚“嘖嘖”兩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圖什麼?為了蘇時雨?”

  朱南羨不置可否。

  沈奚抄著手道:“罷了,誰讓我欠你一個人情呢?那你聽好了,今日正是最好的時機——”

  待到辰時正刻,蘇晉已等在墀台上候審了。

  今日的審訊不同於往常,事關皇子國體,都察院柳朝明,刑部沈拓,吏部曾友諒,光祿寺馬少卿等人已在奉天殿裡頭面聖大半個時辰了。

  戶部沈奚姍姍來遲,半刻前才進去。

  俄頃,墀台另一端又走來四人,正是太子朱憫達,七王朱沢微,十三王朱南羨,與十四王朱覓蕭。

  他們分別身著明黃,淺朱,深紫,竹青四種顏色的袍服。

  上有蒼天茫茫,下有宮閣長風,四人風姿威儀,仔細看去,卻各有各的不同。

  朱憫達不可一世,眉目端肅;朱沢微五官陰柔,眉間一點朱砂;朱南羨劍眉星眸,英姿勃發;朱覓蕭白膚秀目,眼中卻帶有一絲輕慢。

  但到底是皇子龍孫,四人一同走來,氣度煌煌,仿佛這天地之間只能容得下他們一般。

  奉天殿殿前內侍與虎賁衛侍衛長同時高唱道:“跪——”

  一時間奉天殿延至墀台,數百人齊齊跪地。

  四人來到殿前,一名內侍從殿內退出來道:“稟四位殿下,陛下還在問左都御史與沈尚書的話,請殿下們稍後片刻。”

  朱憫達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內侍跪下磕了個頭,彎著腰退回進奉天殿去。

  朱覓蕭“哎”了一聲道:“十三皇兄,皇弟我真是好妒忌你呀,你說從小到大咱們這麼些兄弟,有摩擦是常有的事,互相打一架鬥鬥嘴便也算了,怎麼每回輪到你身上,父皇就這麼上心呢?”

  朱憫達斜乜他一眼,輕蔑道:“你既從小妒忌十三,怎未見得你跟他學半點好?”

  朱覓蕭“嘖嘖”兩聲:“學甚麼?胸無城府,還是直來直去?沒辦法,皇弟頭上可沒一個太子哥哥鎮場子,凡事得靠自己呀。”說著又無不惋惜地看著朱沢微:“七皇兄,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生要招惹十三哥,你莫不是忘了,這麼多年父皇哪回不是最偏寵他?真真令人因妒生恨。”

  朱沢微與朱憫達一樣,都當朱覓蕭是個蠢貨。

  他淡淡道:“因妒生恨是你的事。”看了朱南羨一眼,溫聲道:“十三,自你從西北回來,為兄還未好好為你接風塵。小時候,大家兄弟不也走得十分近,而今長大各自就藩,要是因生疏生了誤會就不好了。”

  朱南羨只道:“七哥說笑了。”

  朱沢微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微微一笑,負手步到奉天殿另一旁,對殿門前跪著的人道:“你叫蘇晉?”

  蘇晉稱是。

  朱沢微又道:“你抬起臉來,讓本王看看。”

  蘇晉沉默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

  “是清致端秀。”朱沢微似乎頗意外地點了點頭,又回頭看著朱南羨道:“十三,當年你那頓血淋淋鞭子就是為他挨的?”說著溫和一笑:“既這樣,不如就由本王做主,回頭跟曾友諒打個招呼,把他派給你做個侍讀如何?”

  朱南羨一愣,不由看向蘇晉,見她正怔怔地看著自己,卻在目光對上的一刻,將眸子垂了下去。

  朱南羨剛想說甚麼,奉天殿的內侍出來通稟道:“四位殿下,陛下有請。”

  朱憫達當先抬步邁進了奉天殿,朱南羨跟在朱沢微身後,路過蘇晉跟前,腳步微微一頓,然後目不斜視地步入了殿內。

  內侍這才又道:“京師衙門的蘇知事?陛下也命你進去。”

  蘇晉五年前也進過奉天殿。

  那是她殿試與唱臚之時。

  時隔經年,再入奉天殿內,左手邊立著天子皇孫,右手邊站著高官權臣,上首的帝王雖已年邁,但一雙鳳目不怒自威,堂堂天子之儀令人不敢直視。

  她自深殿上拜下,聽得殿上那人道:“你就是蘇晉?”

  蘇晉道:“回陛下,微臣是。”

  景元帝道:“聽小沈卿之言,當日正是你聽見吏部的人要加害老十三?”

  蘇晉道:“回避下,正是。當日微臣躲在草垛子裡,親耳聽到侍衛說,他們是奉了吏部那位大人的命,要刺殺十三殿下。”

  景元帝道:“你到馬府去做甚麼?”

  蘇晉道:“為查故舊失蹤案,微臣的一位故舊乃今科貢士,日前莫名失蹤,微臣查到與尋月樓的老鴇有關,而此人被馬府收作妾,於是趁著月宴,去查問下落。”

  景元帝道:“沈卿,可有此人供詞?”

  沈拓當下呈上一份奏疏,一邊回道:“稟陛下,供詞都在這本奏疏裡。確如蘇知事所言,這名叫作晁清的貢士,與尋月樓故去的頭牌寧嫣兒一起聽到馬少卿,陸員外與一名吏部大臣交涉,事關仕子鬧事一案。之後,馬少卿聲稱晁清聽到了不該聽的,要對他下手。”

  景元帝道:“這麼說,這晁清才是關鍵的證人了。他人呢?”

  沈拓遲疑道:“回陛下,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景元帝將奏折扔到地上,斥道:“你們就是這麼給朕辦事的?”

  右手邊的臣子頓時跪了一地。

  景元帝這才悠悠道:“罷了,不見就不見了,沈卿,柳卿,你二人再著人去查,看看可還有人聽到這幾人究竟如何謀劃了仕子鬧事,還有,吏部的那人究竟是誰。”他說著一頓,又問,“曾卿,你怎麼看?”

  曾友諒跪行著排眾而出,深深伏地一拜:“稟陛下,臣雖不知吏部中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謀劃了鬧事一案,但想必此人必定與謀害十三殿下的人也脫不了干系,是臣管教無方,待臣回去後仔細查過給陛下一個交代。”他一頓,又道,“不過陛下,仕子鬧事一案是小,但十三殿下被誘赴馬府之局,險些喪命,殘害皇子等同謀逆,不得不細查啊。”

  曾友諒明知此案的關鍵得從晁清入手,卻又將聖上的視線轉到馬府局的誘因之上。

  好一招以退為進,聲東擊西。

  果然,景元帝的目光落在朱南羨身上,問道:“十三,你當日為何要赴馬府之局?”一頓,寒聲道:“朕倒是聽人說,你仿佛是為這名蘇姓知事而去的?”

  朱南羨微一沉然,道:“回父皇的話,是。”

  話音落,滿堂嘩然。

  景元帝右手一拍龍椅,斥道:“不知輕重!來人——”

  未等他說完,朱南羨忽然直直跪下,鄭重道:“父皇,但兒臣這麼做,更是為了大皇兄與七皇兄。”

  朱南羨從來胸無城府。

  所以此言一出,朱憫達一怔,朱沢微一凝,朱覓蕭一驚,柳朝明頓了頓,了然地看了沈奚一眼,沈奚無辜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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