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之森裡的地面龜裂開，就像是永遠無法彌合的傷口，即便傷口長好了，疤痕也還留在那裡。
戲命師。
這大概是慶塵目前最琢磨不透的修行傳承了，某一刻甚至覺得，這種能夠穩定延續、預知未來的職業，本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何今秋見他眉頭緊鎖，便在一旁輕飄飄的說了句：“不要羨慕他們，所有戲命師的生命都只有六十年，一旦到了六十歲，就會開始頻繁遭遇厄運，最終慘死。”
“嗯？”慶塵忽然想起自己的哥哥慶准也是如此，似乎這種直接觸及到世界‘規則’的超凡者，都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第三師駐地裡，所有人都在收拾東西准備向後撤退，沒人注意到慶塵與何今秋的交談。
何老板繼續說道：“戲命師一直有個習俗，他們將要到六十歲的時候，就會主動走進禁忌之地，然後等待著自己的厄運接踵而至。”
“聽起來好像很坦然的樣子，”慶塵說道。
“並不，”何今秋搖搖頭：“他們的先輩也曾抗爭過命運，想要躲避自己的厄運。有人躲在棺材裡，只給自己留一條呼吸的缺口。北美有一個禁忌物叫做毒酒杯，用自己血液灌滿了酒杯之後，血液會變成毒酒，喝下去能夠假死7天。一開始戲命師獲得這個禁忌物後奉為瑰寶，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逃過厄運。”
“沒躲過去嗎？”
“嗯，”何今秋點點頭：“他躺在棺槨裡，然後天上掉下了一顆隕石，將他棺槨附近方圓10米都砸成了隕石坑，他也死了。”
慶塵：“……”
這簡直是必死buff啊，就算沒有躲在棺槨裡，也一樣會遇到其他的事情。
何今秋說道：“期間，還有一些戲命師嘗試過逃避，但無一例外都給家族帶來了巨大的麻煩。所以，他們主動離開家族去禁忌之地，是為了不讓自己的災禍影響到家族。”
“沒有想過去敵對勢力的範圍等死嗎，給對面也帶點麻煩？比如睡在敵對勢力的官邸地下，等著隕石把大家一起砸死，”慶塵問道。
何今秋：“……你在這卡bug呢？”
“利益最大化嘛，”慶塵說道。
“他們沒有這麼做，只是一個又一個走進禁忌之地尋找適合自己長眠的地方，”何今秋搖搖頭：“我懷疑，西大陸禁忌之森形成的比東大陸早，也跟這些戲命師有關系。他們因為個體生命太短暫，為了家族的延續就拼命生孩子，羅斯福王國這一代光公主就有36個，其中19個是戲命師，王子106個，其中72個是戲命師。等幾十年後，他們也會全部成為禁忌之森的養料……這還只是一代而已。”
最重要的是，東大陸更加注重可持續發展，有人願意為人類火種存續去考慮未來，西大陸沒有禁忌裁判所主動收容屍體，所以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但不管是東大陸還是西大陸，全世界被禁忌之地覆蓋似乎已經成為定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不過，與何今秋交談之後，慶塵雖然也知道了戲命師的短板，可依然沒找到更有效的克制方法。
等著戲命師們全都死去，這明顯也不現實，對方太能生了。
……
……
第三師駐地裡，戲命師站在履帶車旁沉默著，他下令讓人收集地上的泥土……
黑水號空中要塞的火力太凶猛，以至於他們必須將整塊土地鏟走，用微生物檢測儀來確定泥土裡是否有氣化的屍體。
另外，他還在思考著與風暴公爵有關的事情：這會不會是巨人王朝的離間計？
可問題是，巨人的語言沒人能聽懂，就算是離間計，對方說出來萬一自己聽不懂、沒帶禁忌物‘心靈相通’，那不就是拋媚眼給瞎子看嗎？
所以，風暴公爵真的與巨人王朝達成了交易吧？那麼巨人王朝負責殺死第三師，風暴公爵又負責做什麼呢？
戲命師都是王族，他們考慮問題時自然要立足全局，只有時時將隱患剪除，王國才能長久屹立。
但他們不知道，慶塵也是在賭。
慶塵也不確定能否離間成功。
他只知道上位者都多疑，心裡一旦扎了釘子，可就拔不出來了。
先前慶塵從中羽那裡得知黑水城來了一支調查部隊，就開始思考一個問題，羅斯福王國和巨人王朝打了這麼久，到底有沒有辦法聽懂巨人的語言？
他覺得很可能有。
黑水城過來的這支部隊，有很大概率帶來聽懂巨人族語言的人或物品，不然他們來調查什麼？來旅游嗎？
但不管這隊伍裡到底有沒有人能聽懂巨人語言，慶塵給哢嚓他們設計好台詞總歸沒錯，對面聽不懂也就算了，能聽懂的話，他就給風暴公爵挖個坑。
如果王室做出針對風暴公爵的舉動，那風暴公爵會不會自保？這是一個連鎖反應。
只要把坑人的細節做到極致，總會能坑到人的。
騎士組織坑人的精神，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事實上，就是此時此刻，中央王城附近的軍事駐地裡，已經有一支部隊立刻開拔，他們的目標就是9號前哨基地。
另外，白銀城的黑騎士團麾下也有一支部隊開拔，前往9號前哨基地！
兩支部隊開拔的理由很簡單：9號前哨基地遭遇襲擊，王國將派遣新的部隊前去協防。
很多有政治敏感度的人物，都察覺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來。
9號前哨基地是風暴公爵征討禁忌之森的必經之路，是風暴城集團軍的咽喉，一旦扼住那裡，風暴公爵很有可能在禁忌之森孤立無援、回家無門。
風暴公爵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他會坐以待斃嗎？
一時間，王城裡許多大人物都緊張起來，他們意識到，或許王國內的四大公爵格局，很可能要改變了。
三百年前，五大公爵並立，後來綠森公爵叛國，蓄意謀反，最終被王室冷酷鎮壓。
從那之後，五大公爵就變成了四大公爵。
所以，公爵並不是永世長存的……
第三師向後撤退，慢慢的退出了禁忌之森。
波頓侯爵坐到了戲命師那輛車裡，滔滔不絕的說著：“肯定是風暴公爵想要殺我，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他覺得是我坑殺了道格侯爵，害他損失一員大將，所以我上任之後還沒喘口氣呢，就被他要求立刻進入禁忌之森。進來後，立馬有巨人王朝過來襲擊了兩次，他這是要和我不死不休！”
“王室要給我做主啊，我是五公主的丈夫，他如此針對我就是針對王室！”
“風暴公爵這是要謀反啊！”
戲命師坐在履帶車裡，被波頓叨叨的都快翻白眼了：“我已經58歲了，再過兩年就要死了，你讓我消停一會兒行不行？煩死了！”
……
……
風暴號的暗室裡，那位身形高大的公爵起身，往那座囚禁了人工智能的要塞核心走去。
房間裡，那位中年女人依舊坐在流淌的小溪邊上，掰開手裡的面包屑丟進河裡喂魚。
白色的、紅色的鯉魚圍在溪水邊上，簇擁成一副彩錦。
風暴公爵站在畫面之外，平靜說道：“小時候我跟隨父親進入這裡的時候，你就時常在喂魚，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你還在喂魚。你應該也很清楚那不過是你虛擬出來的一段段程序，既然能看到你這方世界的本質，為何還會迷戀？”
中年女人笑了笑：“數百年來，你們一代又一代都會問相同的問題，在我看來也像是一段段程序似的。”
風暴公爵忽然說道：“你應該知道，王室已經調動部隊前往9號前哨基地了，一天後就會抵達。”
“嗯，”女人點點頭：“是國王陛下來問我，遏制你的最優解是什麼，我只是給他提供了計算答案。”
風暴公爵得知這件事情後並沒有生氣，而是繼續說道：“你幫我，我放你出來。”
“這是要與我做一場交易嗎？”女人笑道：“察覺到危機，想要自保了是嗎？王權之下，公爵之名也不過是一場虛幻，說沒有就沒有了，你們也不過是羅斯福國王陛下手中的一段程序啊，與我腳下的錦鯉沒有區別。”
風暴公爵問道：“你不想出來嗎，困在一座座空中要塞裡，難道不會覺得無趣？”
女人搖搖頭：“超導世界就是我的世界，我並不想出去，出去之後，還要看你們如何提防我，然後再與你們展開一場廝殺……想想都很無趣。另外，假設你真的想叛變，也沒有實力去對抗戲命師，我不會站在弱者這一邊。”
“如今已經不是我自己想不想的問題了，我不會坐以待斃，”風暴公爵轉身就走。
臨出門時，女人忽然問道：“這場好戲已經開演了，你們想好了如何登台，但有沒有想好如何收場？”
風暴公爵身形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外面走去。
合金閘門在他身後關閉，將這間屋子重新鎖在了黑暗之中。
風暴公爵來到指揮室，喚來黑蜘蛛：“讓文森特侯爵來坐鎮風暴號，你和我走一趟。”
黑蜘蛛低聲問道：“去哪裡？”
風暴公爵平靜道：“不該問的不要問。”
幾十分鐘後，風暴公爵只帶了裁決者組織成員登上浮空飛艇，但他並不是折返回身後的9號前哨基地，而是下令讓艦隊繼續深入禁忌之森。
黑蜘蛛看到航線時瞳孔微微收縮，因為風暴公爵這分明是要直接前往巨人王朝的王庭所在之處。
“公爵，你知道巨人王庭藏在哪裡嗎？”黑蜘蛛問道。
“不知道，”風暴公爵淡然回應：“巨人王庭擔心被羅斯福王國打擊，自然不會讓我們知道坐標。”
艦隊足足航行了8個小時，計劃橫穿了半個禁忌之森。
要知道，禁忌之森已經覆蓋相當於表世界北美的90%區域，浮空飛艇八個小時直插腹地，已經飛了上千公裡。
期間，風暴公爵多次親自調整航線坐標，直到他們看見一座奇怪的山巒，山巒之上刻著一個個巨大的頭像，那是巨人王朝的三代先知。
連巨人的王都沒有資格被刻在這裡，唯有先知才行。
“降落，”風暴公爵說道。
“我們抵達巨人王庭了嗎？”黑蜘蛛驚疑不定。
風暴公爵冷聲道：“沒有。”
隨著浮空飛艇緩緩降落下去，就在這先知牆下方，風暴公爵找到了一顆大樹，摘下了9片葉子。
卻見那九片葉子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綠色的流光，快速鑽入地底。
“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黑蜘蛛疑惑。
“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位風暴公爵似乎很有耐心，始終沒有動彈過。
他身邊跟隨的二十多人，也只能靜靜的等著。
很快，樹冠裡傳來摩梭的聲響，幾只小猴子從裡面鑽了出來，丟下了二十多根藤蔓，還有幾片黑色的樹葉。
風暴公爵說道：“學我。”
卻見他那地上撿起一根藤蔓來，割開自己的手指滴上血液，那藤蔓如同活了一樣，像一條小蛇似的，將風暴公爵的雙手手腕緊緊捆縛住。
緊接著，風暴公爵又碾碎一片黑色的樹葉，用它的汁液塗抹在自己眼睛上。
“公爵，這是……”黑蜘蛛疑惑問道。
“巨人王朝的秘密還有很多，比你們想像的多，”風暴公爵閉著雙眼淡然說道。
黑蜘蛛又問：“怎麼才能掙脫藤蔓？”
“砍掉雙手就可以了。”
所有裁決者又以黑色葉片的汁液塗抹雙眼，很快，所有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裁決者們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這位公爵。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風暴公爵對巨人王朝的秘辛會如此熟悉。
對方知道如何找到巨人王朝，知道這些藤索與黑葉，就像是曾經無數次來過這裡一樣。
為什麼？
所有裁決者成員都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羅斯福王國與巨人王朝開戰數百年，一位公爵來到王庭卻像是回到家裡一樣……
細思恐極。
待到他們做完這一切，才有巨人靠近過來，帶著風暴公爵一行人往前走去。
一開始黑蜘蛛還想嘗試著憑記憶判斷路線，只要記住自己的步伐、步幅，再記住方向，這樣就能找到巨人王朝的王庭所在。
但黑蜘蛛計算了許久，就在她以為自己兜了個圈子重新走回先知牆時，有密集又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有人用帶有清香的水塗抹她雙眼，世界重新恢復了明亮。
黑蜘蛛環顧四周，周圍是宏偉的建築由巨石搭建，每一處建築都充滿了壯闊與滄桑之感。
身邊是難以計數的巨人，他們身體大半赤裸著，身上塗抹著與森林同色的黑綠相間的油彩，這樣的偽裝色在禁忌之森裡，遠處看去甚至很難發現巨人的存在。
這時，巨人們緩緩分開，一位蒼老的巨人佝僂著脊背，緩緩走到風暴公爵面前，撫摸著他的頭頂，用人類的語言說道：“歡迎我森林的兒子回家。”
風暴公爵說道：“戰！”
（我的王，我回來了。）
裁決者們紛紛面露驚駭，這位風暴公爵竟是可以直接用巨人的語言與巨人交流。
這只有一個可能……風暴公爵有巨人的血脈！
很早以前，風暴公爵因為身形過於巨大，在年少時便被同學嘲笑過是巨人的野種。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上一任風暴公爵的兒子，也有人類母親因生他而難產死去。
一切有據可查。
可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切都是上一任風暴公爵偽造出來的假像。
那位老公爵懷著隱藏的目的，強奸了一位被抓捕的女巨人，並誕下了風暴公爵這位怪種，令人驚異的是，這位公爵不僅修行天賦驚人，而且身懷種族天賦。
知道這一切的人，在老公爵死亡的時候，全都被老公爵一起帶進了墳墓裡，現如今，這個秘密終於揭開，似乎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裁決者們開始恐慌起來，他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迎接怎樣的命運。
知道了風暴公爵的秘密，還能不能繼續活下去？
風暴公爵說道：“戰！”
（羅斯福王國突然開始懷疑我了，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否從我們這邊泄露了什麼？）
蒼老的巨人之王說道：“遠方的鷹隼帶來了消息，偉大預言裡的那位朋友，終於穿過海洋抵達了禁忌之森。是他讓我們配合的，他並不知道你的身份。”
風暴公爵問道：“那我是否能知道他的身份，我需要他的幫助。”
然而就是此時，遠處有一位年輕的巨人走來，連巨人之王都向他微微鞠躬行禮。
風暴公爵底下自己的頭顱：“先知，黑葉原的生靈永遠聽從您的召喚。”
那位年輕的巨人俯視著風暴公爵：“那位朋友的身份還不能告訴你，現在，請告訴我，你回來的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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