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幾個小時不是說心髒搭橋手術要排隊等到兩個月後?難道母親或哥哥又設法疏通了關系?
“天快亮了,怎麼睡得著?我也進去看看。”趙堯堯出人意料說。
方晟滿腦子問號,也沒多想,當即兩人直奔急診手術室休息區。進了大廳他才意識到趙堯堯的位置很有講究,身體保持半臂距離,稍稍落後他小半步,看起來既和他一起,又不顯得過於親密。
方華站在休息區門口,方晟一見他便問:
“手術有多久了?”
“一小時前進去的,胸外科葛主任親自主刀,心髒搭橋手術的頂尖高手,省城第一把刀。”方華說。
說話間肖蘭和任樹紅從裡面迎出來,目光均投向他身側的女孩,任樹紅嘴快,搶先問:“這位是……”
女朋友的朋友?
方晟覺得這樣說有點夾生,正猶豫間,趙堯堯徐徐說:“各位好,我是方晟的校友。”
“臨時找不到出租,麻煩趙小姐開車送的,”方晟解釋道,然後立即轉移話題,“能讓葛主任夜裡過來做手術相當罕見啊,是不是媽找的關系?”
肖蘭和方華對視一眼,都滿臉茫然。
方華道:“我們也搞不清頭緒。因為深夜不好驚動別人嘛,本想等上午上班後想辦法讓爸先住進去,再處理排隊做手術的問題,誰想到四點鐘左右葛主任突然找到我們,說住院部已經騰出一張床位,上班後可以直接辦住院手續,然後指揮醫生護士把爸送進了手術室,我們這才知道原來他親自主刀。”
肖蘭插嘴道:“我試探過問他怎麼回事,他只說特事特辦,隨即忙著做術前准備去了。”
方晟心一動,想起快到縣城時趙堯堯讓他發短信的事,下意識回頭看了她一眼。趙堯堯一臉平靜,好像對他們議論的話題絲毫不感興趣。
他的小動作使肖蘭等人心頭一亮,之前種種不合理似乎豁然開朗:既然方晟懷疑是她,在全家都沒有找人打招呼的前提下,基本可以確定。而且她開車送的方晟,證明她有私家車——即便在經濟發展相對繁榮的省城,目前有私家車的也只是鳳毛麟角,結合她高傲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八成有深不可測的背景。
休息區空無一人。因為前幾年夜間手術設備、藥品不齊全出了幾樁醫療事故,眼下即使省中醫院都盡量避免夜間手術。方晟和方蘭等人坐到一邊追問父親病發前幾天有無異常,是否晨練量過大或飲食習慣導致等細節,趙堯堯孤零零坐在另一邊百無聊賴四下張望,仿佛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神色間有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任樹紅厚著臉皮湊到旁邊拉家常,詢問諸如家在哪個小區、父母親在哪兒工作、今年多大等問題,被趙堯堯一句“這些不重要的”硬生生堵回,干坐了會兒一所獲,只得生著悶氣回到這邊,壓低聲音說道:
“真是冷冰冰。”
肖蘭偷偷瞥了一眼,小聲說:“小晟你老實交待,是不是已經跟小容分了手,重新找的女朋友?”
方家對周小容都很熟悉,大學期間還一起吃過幾頓飯,也隱約知道兩人的兩年之約。周小容性格外向開朗,有親和力,容易與人打成一片,每次到方家作客都能把肖蘭逗得眉開眼笑,連向來眼高於頂、挑剔講究的任樹紅都服她三分。相比周小容的熱情,趙堯堯簡直像座冰山,哪怕她有可能在今夜事件中幫了大忙,肖蘭還是憂心忡忡。
“媽——”方晟拉長音調表示不滿,“人家都說了只是校友,對了,最主要原因是跟小容同宿舍,又正好在黃海工作,平時小容寄給我的包裹都通過她轉交。”
“那……關於葛主任的情況,媽比你們都清楚,別說我們這種家庭根本沾不上邊,就算區委書記、區長都不敢半夜打電話給他,這事兒……想想有點嚇人……”
“也許今天正好輪到葛主任值班,也許他心情突然特別好,這件事的可能性很多,為什麼硬往人家頭上套,”方晟說,“老實說吧,除了今夜,我跟她單獨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分鐘。”
“噢,還好。”肖蘭松了口氣。
“我覺得還行,有機會的話別錯過。”任樹紅盡管在趙堯堯面前吃了癟子,卻向往她暗含的令人神往的權勢。
方晟搖搖頭:“一切都是猜測,不要亂說。”
手術到早上六點多鐘才結束,方池宗被直接送到住院部康復區的病床,這一點又讓方家大為吃驚。康復區又叫老干部療養中心,沒有一定級別雙手揮舞鈔票也進不來。
術後葛主任沒有露面,直接回去休息了,他的助手介紹說手術相當成功,休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到跟平時一樣,注意不要激烈運動就行。趙堯堯進病房呆了會兒便告辭,方晟送到門口時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爸的事是不是……要謝謝你?”
趙堯堯側過臉定定瞅了他兩三秒鐘,依舊表情平淡地說:“回黃海提前半天打電話。”
說完徑自離開了。
方池宗直到下午才完全蘇醒,這期間方晟一直守在床邊,而讓肖蘭等回去休息。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打電話給周小容——最近他好像不太願意跟她通電話,似乎隨著時間推移兩人隔閡越來越明顯。
和往常一樣,周小容先掛斷電話,過了會兒才打過來。
“有事嗎?”她問。
“沒事就不能打給你?”
她一窒,勉強笑道:“你變得好深沉啊,離我們的兩年之約只剩五個月了。”
“我知道,”提到兩年之約他就心煩,原本是甜蜜的期待,現在似乎變成沉重的枷鎖,索性硬是切入正題,“關於趙堯堯,你了解多少?”
“怎麼,突然對她發生興趣?我可警告你呀,不准打她的主意,她是我倆的聯絡人,而不是第三者。”她一本正經說,隨後又俏皮地大笑起來。
方晟對她慣有的插科打諢無計可施,停頓會兒說:“別想岔了,只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想了解一下她的家庭背景。”
周小容略一沉吟,道:“其實我對她也不甚了解,她的家好像在省城,所以住學校宿舍的時間不多,平時獨來獨往,從不參加社團之類的活動,偶爾在宿舍通電話好像只跟媽媽聯系,沒提過爸爸,至於你最關心的感情問題……”
“唉,又來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哈哈哈,開個小玩笑都當真?”她嘻嘻哈哈道,“大學期間有幾個男生鍥而不舍地追求,聽說半點機會都不給人家,系裡叫她‘冷美人’,更有傳言說她性冷淡或同性戀,這一點你可以試試……”
方晟苦笑:“說了半天盡是八卦。”
周小容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幽幽說:“方晟,關於未來你到底有什麼想法?如果覺得遠水不解近渴,我不反對你跟趙堯堯交往,真的!”
方晟心直往下沉,聲音因為緊張而發澀:“什麼意思?你讓我主動提出分手?你說過還有五個月,這點時間都不願意等?”
周小容深深嘆息,過了十多秒才說:“不,我是覺得這樣比較累……離別一年多了,我已忘了你身上氣息,忘了你生氣、開心的模樣,忘了你牽著我的手、摟著我的腰的感覺,就好像……方晟只是一個男朋友的代名詞,兩個漢字而已,你說這樣下去是不是很危險?”
方晟長時間沉默,緊緊握緊拳頭,從牙縫迸出一句話:“還有時間,我相信奇跡!”
“好,我相信你,吻你——”周小容又恢復明快的語氣,在電話裡獻了個香吻後結束通話。
一個男朋友的代名詞!這個比方如同一座大山,壓得方晟心頭沉甸甸的,好長時間都無法高興起來。
在醫院陪到星期天中午,方晟發了條短信,問趙堯堯傍晚是否回黃海。他考慮晚上休息一下後明早上班,正常來說周一上午總會有雜七雜八的啰嗦事,作為新人不上班影響不好。
趙堯堯很快回了信息:晚六點到醫院門口接你。
這次她穿了件鵝黃色長裙,靚麗的色彩映襯出明媚的青春氣息,馬尾辮上天藍色蝴蝶發夾更增添了幾分活潑。
上路後她放了張輕音樂碟片,說:“這兩天肯定很累,睡會兒。”
方晟打了個長長呵欠:“是的……手鏈很漂亮。”
趙堯堯很驚訝地抬起手腕看了看,難得露出開心的樣子:“謝謝誇獎。”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返程途中方晟睡得很沉,車子駛入黃海縣城時趙堯堯叫醒了他,然後開到出租車停靠點,下車時方晟說:
“我覺得我爸的事還是要說聲謝謝。”
趙堯堯輕輕皺眉:“不要再提了。”說完急馳而去。
坐出租回到三灘鎮宿舍已是晚上十點多鐘,方晟上了會兒網便睡了,渾然不知明天三灘鎮將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