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微微沉吟,道:“從內心講,我很想在順壩做滿任期,城北新城剛做了一半就離開,當時我覺得很對不起江業老百姓;順壩惡勢力雖然清除,但局面也被打得七零八落,這時候灑手不管,顯然不妥。不過我也知道,眼下順壩縣領導層實質形成一言堂的局面,我說的意見沒人敢反對,我反對的沒人提異議,這樣下去對順壩,對我本人都沒有好處,因此離開順壩大概是大勢所趨……”
“能這樣想,足見你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為官一方,形成霸權式的獨立王國,是官場最忌諱的。”
“接下來……我考慮到某個層面比較高、注重理論研究的部門過渡一下,從地方具體事務抽離出來,給自己充充電,提升理論水平和對宏觀大局的把握,為今後適應新崗位打下堅實基礎。”
白老爺子贊賞道:“現在還能想到學習,說明你頭腦還算冷靜,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你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這個時候如果直接提拔到市裡,很容易恃驕而為,產生更多矛盾。放慢腳步緩一緩,沉澱一下,將來大有作為。”
“是的。”方晟簡潔應道。
“到京都干段時間怎麼樣?”白老爺子突然問。
方晟嚇了一跳。
京都水太深了,別的不說,就是幾個家族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都令他為難,萬一不小心卷入攪鬥漩渦,想脫身都難。
“爺爺,我還想在雙江熟悉情況,京都太遠了,日後到市裡工作會給人空降干部的感覺,不符合我這個大學生村官出身的定位。”
“說得也是,”白老爺子道,“本來我的設想是到部委加快一下晉升速度,以正廳級別下去工作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不過你的考慮也對,大學生村官必須一步一個台階……”
“是的。”
這時兩人恰好走到草坪中央,警衛員、護士、司機等人都在百米以外,白老爺子鄭重地說:
“可能有個因素你沒想到,當前有一股勢力已意識到你的威脅,正千方百計打壓,上次駱常委不顧身份跑到江業就是例子。官場,越往上鬥爭越是凶險,你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備。”
“只能做事小心再小心,不要落下把柄,”白老爺子沉聲道,“當然如果做得太過分,我會站出來說話,但絆手絆腳的事你自己處理。”
這是白老爺子首次正式表態當他的靠山,方晟心裡一陣激動,道:“謝謝爺爺,我會注意的。”
“在你們這個梯隊層面,你、吳郁明都是比較突出的,另外還有幾個分散在其它省份,泱泱大國,多出些人才很正常,然而官場金字塔型結構注定了優秀者不同共存,必須經過非常激烈或者說慘烈的較量留下最優秀者,既然你注定參與這場角逐,就必須迎難而上!”
“駱常委應該力挺吳郁明?”
白老爺子搖頭道:“哪有這麼簡單?姓駱的只是不願意看到你太冒尖,順手一槍並向吳家示好,他支持的另有其人。”
“我留在雙江,也有部分原因是覺得駱常委不會再好意思過去了。”方晟笑道。
“充分利用於家資源,”白老爺子聲音更輕,“於老雖然用心幫你,但整個於家心不齊,沒能形成合力,這樣不利於你的發展。這次不妨給他施壓,特別是那個於道明不能半心半意,拿捏著身份,既然一家人就應該全心全意維護!他那麼大歲數了,還想當省長嗎?早點把你弄到正廳最好主持工作才是正事!”
方晟只是笑,不便開口。
“去省裡哪個部門要想清楚,毫不含糊提出來,於家必須做到位,否則以後免談,”白老爺子笑笑道,“要認清如今你的重要性,你自己就是籌碼,可以跟於家討價還價的,誰叫於鐵涯不爭氣?”
“聽說於鐵涯又下基層了?”
“管他呢!唉,白家目前也是後續無人吶,不然我……”想到這裡白老爺子心裡就有氣,“換屆後軍方新老交替,樊家耍了不少小動作,我看在眼裡沒聲張,有時候吃點虧不算什麼,要看誰笑到最後。”
提到樊家,方晟不由想起樊紅雨,心虛地低下頭,腦子想她大概不在京都,否則能小聚一回,上次幫的忙還沒好好謝我呢。
不知是否巧合,接下來白老爺子便提到作風問題:“你的工作能力眾所周知,抓經濟也是一把好手,具備所有仕途進步的優點。可你的缺點同樣明顯,哼,小翎跟在你後面吃了不少苦,於家那個丫頭也氣跑了,聽說還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這一點很不好!於鐵涯第一次就是栽在女人手裡,那是栽贓!而你確有其事,目前暫時沒人作風問題做文章,是因為沒到時候,等鬥爭到白熱化,它將成為致命武器!”
白老爺子自認為批評得很重,對方晟來說卻是老生常談,早在於老爺子面前聽膩了,不過還是裝出惶恐的樣子,心裡卻想:瞧你說得這麼嚴重,部隊裡有誰揭發過白傑衝?容上校的事兒還是我壓下來的,又怎麼說?
大概見方晟認罪態度較好,還有看在小寶的面子,白老爺子沒有繼續發揮,僅說以後有空到家裡吃頓飯,然後在警衛員和司機的簇擁下離開。至於這頓飯什麼時候吃,肯定要等通知。
回到病房跟白翎糾纏了會兒,護士通知要去健身房鍛煉,兩人才依依惜別。
打車直奔於家,正好於鐵涯拎著包出門,四目相對,兩人都愣在原地。這是於鐵涯離開黃海後首次碰面,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
良久還是方晟反應過來,微笑著上前握手,很隨意地說:“這麼晚還去單位?”
於鐵涯報以微笑:“明天開會,提前過去做點准備。”
“噢,現在在哪兒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