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到底坐誰的車回黃海,是個問題。白翎說是原則問題,趙堯堯為此又是電話又是短信,實質都表明對此事看得很重。
說白了,兩個女孩都認為方晟選擇坐誰的車,就是選擇誰,事情已上綱上線到這個程度!
可以想像如果方晟上其中一輛車,那麼另一個女孩孤零零開車回黃海時,路上會如何失望甚至悲傷,何況她們倆本來就互存敵意!
怎麼辦?要麼干脆一輛車都不搭,自己乘大巴回黃海。可是像這樣的攤牌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總要面對,到底如何處理?
從內心深處講,要真讓方晟選擇,他將會選——
周小容!
他喜歡那個沒心沒肝,嘻嘻哈哈,嬌柔卻不做作的女孩,喜歡她撒嬌的樣子,喜歡她開朗大笑的樣子,喜歡她刁蠻生氣的樣子,雖然最終她做出令他傷心的決擇,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她,他的初戀,他的青澀回憶。
畢業離別時,方晟已經意識到一個問題:戀愛以及婚姻還是門當戶對最好!如果周小容與他一樣出身普通家庭,畢業後在哪裡工作根本不是問題,只要兩人在一起,什麼困難不能克服?偏偏她父親是廳級干部,矛盾便不可避免地產生。
而趙堯堯和白翎明顯是同類人,深厚的背景,殷實的家境,更令人困擾的是捉摸不透,都不是方晟理想中標准妻子的形像。
然而他真的很享受和趙堯堯在一起時的靜謐和溫馨,而白翎的快人快語、讓人錯愕的率真同樣使他放松。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什麼,也不想考慮與兩個女孩的結局,只覺得既然未來有無數種可能,那就自自然然走下來,何必想得太遠?
可是坐哪輛車是迫在眉睫的問題,一想到豐田和吉普同時堵在醫院門口的場面,他頭皮發麻。
何況他了解白翎,她是說翻臉就翻臉,把她弄毛了真會出手,一個背摔,然後扛在肩上就走!
怎麼辦?怎麼辦?
整整一夜方晟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饒他機智百出卻想不到兩全其美的對策。
凌晨五點多鐘,方晟才迷迷糊糊入睡,手機突然響起,一看又是“未知”,連忙接通,就聽到白翎冷冷的聲音:
“你下午坐她的車!案子有新突破必須立即回黃海,祝你們一路順風!”風字沒說完就掛掉了,可見心情之差。而“一路順風”四個字想必也是咬牙切齒擠出來的,想必心裡卻希望趙堯堯的車子拋錨,最好多出故障。
方晟堵在嗓子眼的石頭終於落到心裡,長長松了口氣,立即香甜無比地睡著了。
方華上午值班,肖蘭和任樹紅早早來到病房。方晟雖然私底下討厭任樹紅的世俗和勢利,但不得不承認她很孝敬父親,哪怕做表面文章,能到這個程度也不容易。遂打起精神跟她聊了會兒,肖蘭又絮絮叨叨要兒子早點把對像定下來,別滿園裡挑花挑花了眼。任樹紅打趣說小晟的難題是出色的女孩子太多,沒法確定。方池宗躺在床上聽了又不舒服,訓斥說找對像又不是找模特,漂亮、出色有屁用?歸根究底要能一起過日子,明白嗎?
任樹紅聽了吐吐舌頭不吱聲。
方晟知道軍人出身的父親思想極端保守正統,看不慣的事必定激烈反對,這也是他至今在單位只頂著正科級虛銜出不了頭的原因。也不反駁,默默坐在病床邊喝茶。
肖蘭看不下去,埋怨道:“你瞧瞧,小晟難得從黃海回趟家,每次不是罵就是訓,就不能說點好話?”
方池宗說:“子不教父之過,這些話除了我哪個人說?我是怕小晟在作風方面犯錯誤!”
“你還越說越來勁,上次要不是小晟的……”肖蘭嗔怪地點了一下老伴的額頭。
方池宗立即想到“趙小姐”,自知沒趣,干脆閉目養神。
十點鐘左右,趙堯堯突然打來電話:“我在急診門口。”
“啊!”
方晟急忙迎出去,暗想真是兵不厭詐,說好十二點卻又提前兩個小時。到了門口卻見趙堯堯兩手拎著幾個禮盒,說既然知道他父親住院總不能不看望一下。方晟暗想早上白挨罵了,下次還要重新接受教育。
一進病房,方晟怕父親發作,搶先介紹道:“這位是趙小姐,上次專程送我來醫院的,今天特意來看望您。”
他暗示方池宗她就是救命恩人,別亂發火。
方池宗何嘗聽不出來,臉色頓時緩和,“喔”了一聲。
趙堯堯規規矩矩叫聲“叔叔好”,又叫肖蘭“阿姨好”,然後衝任樹紅笑了笑,把禮盒放到床邊,道:“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
“哎,這麼客氣干嘛?”方池宗故意含糊其辭道,“上次的事還要謝謝你。”既能解讀為開車送方晟,也暗含騰病床、找葛主任深夜手術的意思。
趙堯堯同樣含糊其辭:“舉手之勞,沒什麼。”
肖蘭和任樹紅暗暗對視一眼,均想這座冰山比上次融化了不少,居然如此客氣有禮。方晟卻一陣感動,知道趙堯堯是為自己刻意改變,今天能做到這樣,想必盤算了很久。
寒暄後趙堯堯不露痕跡地衝他晃下手表,暗示早點回黃海。方晟知她擔心遇到白翎,不過父親心髒基本沒事,周一葛主任還會親自復診,沒必要讓趙堯堯在這兒難受,遂說趙小姐要趕回黃海有事,自己就搭她的順風車了。
任樹紅很八卦地想知道“白小姐”在哪兒,但始終沒機會問出口。
上車後駛離醫院,趙堯堯好像松了口氣,故意問:“咦,怎麼沒見她?失蹤了嗎?”
方晟如實相告:“專案組有急事,早上先回了。”
“哼!”
趙堯堯這才知道自己枉費那麼多心機,原來對方早就撤退!饒是她向來心止如水,不與人爭,也氣得皺起鼻子,好半天才說:“如果她不提前走,你坐誰的車?”
方晟逗她:“你在電話裡說下午四點,她准備三點半過來呢。”
趙堯堯頓時羞紅了臉,訥訥不說話,隔了會兒氣憤憤說:“你騙我,有件事我也不告訴你。”
“什麼事?”
她裝作專心開車的樣子,不理他。方晟一路上亂猜了半個小時,最終她忍不住道:“越猜越離譜,告訴你吧,是關於昨天遇到的那幾個人的身份。”
“噢,原來你知道?”
她搖搖頭:“本來只覺得有點像,昨晚無意中看新聞才認出其中一個……那個方臉的,原來是發改委姜主任。”
“啊!”方晟又驚又喜,“發改委主任悄悄到海邊調研,說明設想中的沿海觀光帶項目有可能提上日程!”
她瞟了他一眼,奇怪地說:“我還以為……你更想知道年紀最長的那個人的身份。”
“肯定是省領導啦,不過對我們來說發改委主任更重要,手握項目審批大權,幾十億上百億就在他一念間。”
“感覺姜主任是持反對態度。”
“能專程跑到海邊本身就是一種態度,我倒很樂觀。”
說話間很快到了縣城,與朱正陽聯系車輛,不料幾輛車都已經帶鎮領導們回了三灘鎮,方晟准備到車站找出租,趙堯堯卻說:
“干脆送你回鎮。”
“晚上不回了,明天起早。”趙堯堯無所謂地說,一打方向盤拐向去三灘鎮方向的公路。
由始至終她都沒提與母親見面的情況,想必很不愉快,方晟知趣地沒提。
當晚趙堯堯還住在快捷酒店,方晟還是陪她看電視。大概昨晚為坐車的問題發愁沒睡好,方晟看了會兒竟沉沉睡著了。
一覺到早上還醒來,睜眼才發現坐在沙發椅裡,空調打得很暖和,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趙堯堯則像小貓似的蜷伏在床邊,離他不足半米。聽到動靜她也醒過來,四目相對,都有些臉紅,趕緊別開目光。
她擔心進城遇到上班早高峰,簡單梳洗一番沒吃早飯就出發。目送豐田車消失在視野外,方晟心裡難言滋味。
背後突然傳來朱正陽的聲音:“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方晟笑罵道:“朱大秀才大清早發什麼酸,昨晚醋喝多了?”
“非也非也,小生觸景生情也。”
兩人打趣了幾句,朱正陽便介紹周末打聽到的消息:韓書記雖然強勢,卻沒能在黃海取得摧枯拉朽的勝利,強大而頑固的地方勢力依然占據主流,所以幾個月來韓書記沒有大張旗鼓搞人事調整,預計馬上進入冬季,雙方將展開激烈交鋒,爭取在年初人代會前取得優勢。
“誰在台上我們都是干工作,無所謂。”方晟說。
朱正陽警告道:“有所謂!在別人眼裡你是韓書記的嫡系,想下船都不容易,一旦韓書記失勢將殃及池魚!”
“唉,我只想埋頭工作,可事實上起碼一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爭鬥裡。”方晟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