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很突兀,方晟愣了愣,道:
“不,風口浪尖之際,我不想把你攪進來,而且隱居期間關閉手機,還靠你提供消息,有事我會網絡電話。”
愛妮婭也知道自己與方晟曖昧不清在省機關大院是公開的秘密,省紀委到順壩找不著人,第一反應就是監視她家,因此方晟的決定是正確的。
“多保重。”她簡潔地說,然後互道晚安結束通話。
整整一夜,方晟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子裡亂糟糟不知想些什麼。被子有些單薄,但心裡更冷,方晟真正領略到官場的冷酷和詭異。他有些懷疑人生,懷疑之前自以為正確的信念。
“輸了怎麼辦?”
他總是糾結這個念頭。愛妮婭固然分析得合情合理,認定這場角力不可能輸,但官場並不是講道理的地方,而在於力量比拚,在於各派勢力站隊,諸如肖挺、何世風這些人都在辨析風向,犧牲一名處級干部,在他們眼裡比碾死只螞蟻還容易,轉眼便忘,宛如往大海裡扔顆小石子,都看不見浪花。
萬一輸了,真如剛才所說跑到香港,從此過悠閑自得的富豪生活嗎?方晟很懷疑自己是否坐得住。
他的性格與趙堯堯大不相同。她能獨自在屋子裡呆幾個月甚至一年,哪怕不跟任何人說話也沒關系,她的內心是寧靜的,無欲無求,除了小貝和楚,世間沒有能打動她的人和事。方晟則是外向而積極型的,如果像趙堯堯那樣在屋子裡連續呆半個月,沒准會得抑郁症。
天生勞碌命,閑不下來啊。方晟自嘲地想,真要是退出官場,或許會和牧雨秋等人一起叱吒商界,成為人見人怕的資本大鱷吧。
清晨晏雨容起床,驚訝地發現方晟已坐在客廳喝咖啡,臉上寫滿了憔悴和疲倦。
“一夜沒睡啊?”她驚呼道,心疼地揉揉他的臉,又摸摸他的胡子,道,“中午想吃什麼?我在外面買了帶回來。”
“你按平時生活習慣,中午就在公司,午飯我自己解決,”方晟取出一個信封,“剛剛我跟牧總聯系好了,一到公司就交給他,不要透露任何信息,明白嗎?”
“他要是問我怎麼得到這封信呢?”
“好奇心重的人做不到他這個地位。”
如方晟所料,上班後晏雨容來到牧雨秋辦公室遞交信封,牧雨秋接過後一言不發,匆匆出門。
呆呆看著他的背影,晏雨容心中暗嘆:做大事的人果真沒有好奇心耶!
牧雨秋驅車一路狂奔,直接來到清樹市委書記辦公室,蘇兆榮上午取消一切活動,就為了等他。接過信封打開,裡面果然是方晟親筆寫的請假報告,理由是因連日操勞,身體狀況不佳,特向市委請假去南方休養,待精神恢復後回來上班。
蘇兆榮微微一笑,在報告上方寫道:情況屬實,予以批准!然後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名字,打電話叫秘書將請假報告存檔。
下午剛上班,蘇兆榮正參加一個會議,秘書悄悄進來湊在他耳邊說省紀委有人找您,請立即過去。
蘇兆榮點點頭,暗想來得真快!
坐在辦公室裡的正是莫樹言和李濤,見到蘇兆榮趕緊起身握手,接著莫樹言道:
“向蘇書記回報,近期省紀委接到群眾舉報,揭發順壩縣委書記方晟在江業任職期間存在嚴重違規違紀行為,根據省委領導指示,結合前期調查,省紀委決定對方晟同志立案調查,要求該同志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交代問題!現在,請蘇書記配合雙規工作,通知方晟同志立即趕到市委。”
蘇兆榮顯得非常震驚,道:“怎麼回事,省紀委是不是走漏風聲了?”
莫樹言和李濤對視一眼,同時問:“發生什麼問題了?”
蘇兆榮緩緩道:“上午方晟委托人送來請假報告,理由是身體不適,請求到南方休養,考慮到前期他遭到多次暗殺,且為了清除順壩惡勢力殫精竭思、勞累過度,我已經批准了他的請假報告。”
莫樹言和李濤從事紀檢工作數十年,執行雙規上百起,從未碰到找上門來人不見了的意外事件,有些驚慌失措,低聲緊張地商議對策。過了會兒莫樹言道:
“那就麻煩蘇書記直接打方晟的手機,無論在哪裡都要想辦法讓他回來!”
李濤想了想又說:“實時不行試探他在哪兒,我們直接過去。”
“好。”
蘇兆榮回到座位,按下電話免提鍵然後撥號,裡面提示已關機!
莫樹言和李濤臉都沉下來,知道情況非常糟糕,方晟很可能提前得到消息,溜之大吉!
然而失蹤之前他按程序履行了請假手續,程序上沒有瑕疵,不能指責他畏罪潛逃——有人喜歡休假時全程關機,與外界隔絕聯系,這一點沒毛病。
“蘇書記,能看一下請假報告嗎?”莫樹言問。
“可以。”
蘇兆榮讓秘書送來請假報告,莫樹言和李濤瞪大眼睛逐字逐句研究了半天,字裡行間沒有去哪裡、何時回來,悻悻道:
“簡直是無限期休假嘛,蘇書記,清樹領導干部都是這樣請假?”
蘇兆榮冷笑道:“只有方晟能享受這種待遇,至於原因,二位可以到省裡請教任何一位省委領導,看看當初順壩惡勢力何等猖獗,方晟作出了怎樣的努力!我在清樹提倡領導干部待遇與所作的貢獻掛鉤,貢獻越大待遇越好,反之那些庸庸碌碌、成天只知道整人的干部,在我手底下沒好日子過!”
李濤訕笑:“功不能抵過呀,蘇書記,我們很敬佩方晟同志在順壩的政績,但這回是調查他在江業任職期間犯的錯誤,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蘇兆榮直接懟回去:“看來二位只承認方晟在順壩的成績,之前黃海和江業都不認賬的。”
莫樹言和李濤頓時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