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在寂靜的夜晚似乎很嚇人,很遼遠,其實是在荒郊野外,根本沒有幾人聽到,給無數生命帶來死亡的槍聲,甚至不能驚醒幾公裡之外的村莊的美夢。
頂多驚飛了幾只夜鳥而已。
陳法全至死也沒有明白,唐遠之為什麼要殺他,唐遠之到底是誰的人!
但他也死得其所了,雖然拋屍野外,雖然被一槍斃命,雖然倒在了一堆牛糞上面,雖然死得很慘,但他畢竟也讓許多人咬牙切齒了,他用他的死亡,為夏想鋪平了一條康莊大道。
陳法全,安息吧,政治鬥爭就是如此,有多大的野心,就有多大的愚蠢,就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如果讓陳法全知道,他的死不是結束,只是開端的時候,他猙獰的面容或許會多少舒展一些……在車內聽到如鞭炮一樣的槍聲過後,夏想露出了會心的笑意,他只是知道,一個老人家出手了,至於是哪個老人家,他還不得而知。
和夏想的鎮靜相比,槍聲一響,車隊緊張萬分,剎車聲響成一起,所有的車都響起刺耳的輪胎摩擦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比槍聲傳得更遠。
張曉已經拔出了槍,正准備下車指揮戰鬥,卻被夏想伸手制止。
“槍聲響在青紗帳裡,沒有人出來,就證明冷槍在別人的背後打響。”夏想不但不驚慌,還一臉笑意。
他就知道,有老人家不會讓他死,他更知道,豫省是最後一關,從出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天時間了,老人家們行動再慢,也應該安排好了。
果然如夏想所說,槍聲響過,青紗帳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露面,沒有槍聲再響,更沒有人出面打個招呼送上西瓜什麼的。
夏想就拍了拍張曉的肩膀:“走吧,估計沒人送茶水香煙了。”
都什麼時候了,夏書記還有心情開玩笑,簡直是……張曉剛才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是司令員不假,但他是和平年代的司令員,沒有真正經歷過戰爭,剛才的一幕真是千鈞一發,相當於小範圍的局部戰爭了。
不過又一想,夏書記一臉篤定,似乎早就勝券在握了,他怎麼能指揮得動豫省軍區的人?
至此張曉也猜到了什麼,豫省軍區有人識人不明,派來伏擊的人,有人臨陣反戈,將狙擊他們的人當場擊殺!
剛才槍聲十分密集,怕是死的不下十幾人……好家伙,豫省軍區的高層要震驚了,因為派出執行任務的必定是最信任的人,不成想,竟然是一顆定時炸彈。
說不定會引發豫省軍區的高層大震蕩。
一瞬間張曉想到了許多,再看夏想微閉著雙眼,似乎已經睡著,不由啞然失笑,一想也是,他也是幾乎一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車隊重新上路,直奔燕省而去,此時離燕省還有不到200公裡,天亮之前,不出意外的話,肯定可以趕到夏想的家鄉單城。
真的全部危機已經度過,可以一路高歌直奔京城了?似乎已經入睡的夏想,卻對燕省軍區的最後一關,並不覺得輕松。
……夏夜微涼,還好露水不深,坐在院中納涼,看天上繁星點點,聽耳邊蟲鳴聲聲,也不失為一次難得的休閑。
此時天色微亮,一縷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一下跳躍到吳老爺子微眯的眼上,他一下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對面依然不見絲毫倦意的老者,搖頭笑了。
他將手中的棋子落下,自得地一笑:“你輸了。”
局是殘局,茶是涼茶,兩個互相看不對眼的老人家,多少年沒有坐到一起了,這一次竟然一盤棋一壺茶,生生對坐了一夜!
比的就是誰比誰更硬朗,比的就是誰比誰更能熬夜,比的就是……誰比誰更愛護和在意那個小家伙!
讓人不安心不省心又必須用心愛護的小家伙,害得兩個以前經常拍桌子後來經常吹胡子的老人家,竟然都耐住了姓子,忍得了對方的嘲諷,坐在一起,就用一盤棋一壺茶,就硬是干坐了一夜。
不管是吳老爺子還是老古,都是一樣的心思,見到夏想,一定要用拐杖打他幾下出氣,誰讓他總讓人不省心總讓人擔心?
老古將手中的棋子一推:“輸就輸了,算你贏棋了,但你中間閉了一會兒眼睛,還是沒我精神好。”
老古一臉怒氣:“茶涼和心胸有什麼關系?老吳頭,你別一點事情就上綱上線,我可告訴你,我陪了你下了一夜的棋,已經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了。”
“是我陪你下棋好不好?”吳老爺子寸步不讓,“我是客人,你是主人,要分清形勢。”
遠處的警衛人員聽到兩位老人家又在鬥嘴,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忍著。不過眼睜睜看著兩位老人對坐了一夜,雖然夏夜沒有寒氣,身為警衛,還是擔心老人家的身體。
都是為了那個小人家——不管是老古的警衛還是吳老爺子的警衛,私下裡都稱呼夏想為小人家,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兩個老人家什麼時候對一個年輕人這麼關心愛護過——要是別人,他們還敢勸一勸老人家,但是為了那個小人家,就算了吧,省得挨罵。
兩位老人一晚上,誰也沒提過夏想的名字,誰也沒說一句正事,就是下棋、喝茶、鬥嘴,其實誰都心裡有數,老人家們是在等一個關鍵的電話。
警衛們雖然有點嫉妒和怨恨夏想,但心裡還是盼望著夏想平安無事,早曰抵京。萬一小人家有點什麼不測,老人家勃然一怒,要死許多人還是小事,萬一老人家因此在身體上有什麼不妥,就是大事了。
天……即將亮了,也該有消息了,警衛們都暗暗繃緊了一顆心。
茶又重新溫上,老古自顧自倒了一杯,吳老爺子笑了笑,伸手自己拿過茶壺,也倒了一杯。
放下茶杯,老古終於還是失去了耐心,用手一指棋盤:“明明可以一炮飛過來,既安全又快速,你偏偏要跳馬,非要一步步跳馬過河,不是舍近求遠嗎?誠心的,是不是?”
吳老爺子搖頭一笑:“一炮飛過河,快是快了,但單炮過河,還是需要車和馬的輔助才能將軍。我跳馬,也是為了將大軍都推到你的城下,一舉破城。”
“剛才你的炮沒飛過去,差點兒被我吃掉。要是吃了你的炮,你不就失算了?”
“我的炮有車看著,還有馬保護著,你敢吃?敢吃的話,就的損失比我的大。”
“萬一我頭腦一熱,不顧後果吃了你的炮,你怎麼辦?”
“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有頭腦一熱的時候?下棋可以推倒重來,有些事情不是過家家,沒有回頭路可以再走一次。”
……兩位老人家一邊繼續借棋喻人,一邊都淡定自若地喝茶,卻都又心神不安地看著即將東方大白的天空。桌子上,罕見地放了兩部手機——以兩位老人家的境界和層次,記不清有多久不用手機了。手機對他們來說,是降低身份的東西。
“馬再慢,也該過河了。”老古終究比吳老爺子心姓差了一些,又開口問道。
話才說完,桌子上的手機突然就悅耳地響了起來,老古第一時間抓起了手機,連接聽鍵也沒有按下,就“喂喂喂”地連喂了三聲。
吳老爺子還在故意鎮靜,不慌不忙地拿起了手機,笑著嘲弄了老古一句:“老古頭,是我的電話在響。”雖是雲淡風輕的動作,輕描淡寫的口氣,但他端著茶杯的手在微微顫抖,身子也一下繃緊,還是讓他真實的一面流露無遺。
等這個電話,等得太久了。
吳老爺子按下了接聽鍵,很淡然地說道:“誰一大早打來電話,吵我不能睡覺?”
夏想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老爺子,早!您老早點睡,注意身體。要是您老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是我的大不是了。”
吳老爺子被夏想識破,笑罵:“小滑頭,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猜的。”夏想嘿嘿一笑,“也請您老轉告老古,讓他老人家也好好睡上一覺,我會給他老人家帶一點土特產過去。”
“你怎麼知道我和老古頭在一起?”吳老爺子被夏想氣得哭笑不得,一臉又好笑又好氣的表情,“小心我拿拐杖打你的頭!”
“還是猜的。”夏想就繼續耍賴,“請兩位老人家放心,我馬上就到燕省了。還有,我沒有老古的電話,所以就不打給他老人家了。”
夏想的電話斷了……吳老爺子拿著電話,愣了半天,忽然又哈哈大笑:“老古頭,老古頭,我們都讓小滑頭耍了一次。”
老古卻好像沒聽到吳老爺子的話一樣,拿著手機自言自語:“白拿著手機瞎等了,那個小人家沒有我的號碼,老糊塗了,老糊塗了,還跟你比他最先打給誰?”
揚手將手機扔到了一邊。
“到了燕省了?”老古似乎才醒悟過來,“這麼說,該我的人動手了?”
似乎意猶未盡地又追問了一句:“我們兩個老家伙,怎麼被小家伙耍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