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晚也是有工作的,因而葉玉玲就約了秦不晚在她單位附近的餐館見面。
秦不晚很驚訝,市民政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為什麼要約自己?難不成丈夫出了什麼事?秦不晚匆匆趕來,天氣明顯更加冷了,在酒店門口站著閑聊的人,說話時都能看到從口裡噴出的白氣。
秦不晚到了包廂,看到了三個人,是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翁偉、市民政局副局長葉玉玲,還有她的老公吳海。翁偉讓秦不晚坐下來,一起先吃點東西。桌上點的東西,也頗為簡單,一盤手抓羊肉、焗南瓜和肉餡燒賣,每人一碗用蓋碗泡的八寶茶。秦不晚看看自己的老公,見他神色有點尷尬,也就不多說,坐下來一起吃。
等吃得差不多了,秦不晚道:“各位領導,要不要再來點奶皮子酸奶,這家店就在我單位旁邊,我知道這裡的奶皮子酸奶味道可好了。”葉玉玲微笑道:“我沒有意見。”“我去叫。”秦不晚就利索地站了起來,去叫了一盤奶皮子酸奶。
在秦不晚出去的時候,葉玉玲對吳海說:“吳書記,你愛人是個好女人。今天說了這個事情,不論在這裡或是回去,她無論發多大的火,你都得受著!”吳海點頭道:“我已經有心理准備了。”常務副部長翁偉也說:“今天,我們過來替你說清楚,就是希望你和你愛人的感情,能夠度過這次危機,也希望你們的感情能夠經得起這次的考驗,但首先你得經得住打。”
吳海愣了一下,隨後點頭道:“我一定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我明白出來混都是要還的道理!”翁偉道:“這就好。”此時,秦不晚已經回來了,大家將奶皮子酸奶當作甜點吃了,然後翁偉才道:“這個奶皮子酸奶的味道,果然正宗啊,以前沒吃到過這麼好吃的。對了,今天還有正事,吳海你能先到外面去轉轉嗎?十五分鐘之後,再回來。”“好,”吳海轉而對秦不晚說,“老婆,組織部的領導找你談點事情,我先出去一下。不管什麼事,錯都在我。你不要衝領導發火,等我回來,衝我發火就行。”秦不晚道:“你今天話有點多哎,你去溜達一下,等會回來。”
等吳海離開之後,翁偉和葉玉玲就正式說事。整個將事情說出來的過程中,秦不晚的神情幾多變化,一開始驚訝,到惱怒,再到慚愧,最後慢慢恢復平靜。翁偉說:“秦不晚同志,我們今天之所以來,是因為吳海同志親自到組織部門、紀委部門來袒露心聲,充分認識到了錯誤,他也表示了改正錯誤的決心。人都會犯錯誤,特別是在領導的崗位上,可他的錯誤也僅限於此,市紀委已經給他核實過,也沒有其他任何問題線索,從政這些年總體算是清白干淨的。正因為如此,我們今天才會過來,替他向你解釋一下。希望你也能原諒他以前喝了酒的不當行為。當然,家庭內部的事情,我們只能勸,也管不了。市紀委已經給了他誡勉談話,但是建議他繼續主持局黨組的工作。我們希望你能繼續支持他的工作,同時對他提出更嚴格的要求,我們也是沒有意見的。”
葉玉玲道:“大嫂。我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吳海同志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也是深的。這件事已經發生大半年了,他不敢說出來,就是怕你生氣,可那次之後他就相當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就說明他已經改正了。這次組織上也已經給了他處分。我呢,是希望您能原諒他,當然我們也知道這是你們家庭內部的事情,我們其實不能管。但是,他既然如此誠懇,應該獲得一個機會。另外,目前,他在主持局黨組的工作,和我是搭檔,我也希望他能盡快處理好家庭和事業的關系,和我一起度過目前市民政局面臨的難關。這也是我的一點私心。”
秦不晚瞅瞅葉玉玲,又瞅瞅翁偉,沉默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沒有多余的話,這讓翁偉都有些不太適應,她本該發火、煩惱、低落或者傷心,可這些都沒有表現出來,翁偉倒是有點擔心了:“秦不晚同志,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出面處理,或者有什麼困難嘛?”秦不晚搖搖頭道:“沒有了。情況我已經清楚了,我還在上班,中午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上班了。謝謝你們。這裡的單,我已經買掉了。”
“這怎麼行呢?說好了是我買單的呀。”葉玉玲道。秦不晚卻笑著道:“你們是為了吳海的事情來找我的,怎麼能讓你們破費呢!你們可以再坐坐,喝點茶。”說著,秦不晚又朝兩人點了點頭,出去了。
沒一會兒,吳海回來了,葉玉玲問他:“你碰上你愛人了嗎?”吳海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有,她已經走了?”翁偉道:“已經回去上班了。至於我們替你說的話,她能不能聽進去,你只有回家之後才知道了。”吳海神色緊張,但還是說:“不管怎樣,都謝謝翁部長、葉局長陪我過來,並幫我做了說明,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影響工作。”翁偉也就站起來,道:“那好,我們也回去工作了。”
晚上,吳海下班之後,就早早回家了。剛進家門,將鞋子脫在玄關處,他就發現玄關的地毯上放著一塊黑色的鍵盤,這是家裡電腦換下來的舊鍵盤,秦不晚從廚房走出來,看著他道:“你在鍵盤上跪到接女兒的時間,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女兒在上高中,晚上九點才晚自習下課,這會兒才六點鐘,還有三個小時呢。可吳海沒有選擇,很漢子氣地說道:“我跪!”秦不晚神色沒有任何變動,開飯之後,將一碗白飯上夾了點菜,放在他的鍵盤面前。吳海這個時候才跪了幾分鐘,就感覺腿部酸麻,特別是膝蓋處很痛。但他沒有抱怨,端起碗,跪著把飯吃了。
回想起以前在部隊當兵,跑步拉練、仰臥起坐、伏地挺身等都算不了什麼,就是最痛苦的拉韌帶,估計也就和現在這麼難熬吧。一個多小時之後,吳海感覺膝蓋都要碎了。老婆秦不晚卻不以為意,神色間毫無松動。兩個小時之後,吳海倒在了地上,秦不晚過來看了看,說:“你倒在地上多久,等會都要補起來。”還要補?吳海只好忍著痛爬起來,繼續跪著。
整整三個小時,一分一秒、刻骨銘心地過去了。吳海終於知道,所謂的“跪鍵盤”到底是什麼滋味。這輩子,他恐怕都忘不了這個感覺。
吳海爬起來之後,喝了口水,兩腿還在顫抖,他瞧著秦不晚:“不晚,你原諒我了嗎?”秦不晚盯著他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但是,沒有第二次。要是讓我知道你再犯,那我們就直接去你們民政局窗口辦離婚。”秦不晚的性格吳海清楚。她這麼說,就等於是原諒自己了!他說:“老婆,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我只想把工作干好,有個溫馨的家庭,這輩子我就沒有遺憾了。”秦不晚道:“你是應該沒有遺憾了。去接女兒吧。”
吳海走下樓梯,長跪之後,膝蓋還很不舒服,但心裡的千鈞壓力已經消散了,這種感覺應該就是幸福吧。開車去接女兒的路上,他不由想到了市委組織部長蕭崢。要是昨天沒有跟葉玉玲去見蕭崢,恐怕自己還在內心煎熬和糾結著。目前,一切都向組織交代清楚了,也向老婆說明白了,眼前的霧靄和迷茫,也就一掃而空了。有了錯、就認錯,有了問題、就改正,人生似乎進入了一種光明坦蕩的境界。
吳海終於理解“心底無事天地寬”的意思了!
第二天上午,吳海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玉食”酒店打來的,對方說:“先生,不好生意啊,前天晚上你訂的那個包廂,香煙和酒還沒有結賬,你什麼時候可以過來結一下嗎?”“不能。”吳海干脆地說道,“我訂的包廂,那天晚上,我是付了錢再走的。至於後來誰又叫了香煙和酒,那你應該找那個人。”對方為難地道,“可是,我們沒有那個人的聯系方式。”吳海道:“哦,這個我可以給你們。”
當天上午十點半,葉玉玲再度召集會議,商量回籠現有可用資金,先下發給困難群眾的事情,請吳海也來參加,盡管之前,列賓威脅過他不能參加,可今天吳海還是參加了!
會議開始不久,吳海又接到了列賓的電話。吳海看了看,還是接通了,列賓的聲音裡充滿火氣:“吳海?你搞什麼?‘玉食’酒店的香煙和酒,你讓我自己去付?你有沒有搞錯?”吳海冷靜、低沉地說:“沒有搞錯。誰消費,誰付錢,天經地義!我現在在開會,先不聊了。”
列賓看了看手機,有些難以置信。
坐在吳海旁邊的葉玉玲,瞥見吳海剛才的來電顯示是列賓,就問了一句:“沒事吧?”吳海搖搖頭:“現在不會有事了。”葉玉玲微微一笑:“那就好。”
不一會兒,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跟上次一樣,站在門外的是列賓。他的目光掃向會議室裡的人,喊道:“吳海,你出來一下!”口氣相當的霸道,就跟他還是這個單位的一把手一般。會議室裡的人看看吳海,又看看列賓,心中不禁猜測,吳海和列賓到底是怎麼回事?吳海不會有什麼把柄捏在列賓手裡吧?這一次,吳海還會跟上次一樣乖乖跟著列賓走嗎?曾經跟列賓跟得較緊的副局長馮傑看到列賓如此囂張的樣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體,希望他不要注意到他。
吳海微微皺了皺眉,衝列賓看了一眼:“列賓同志,你看不出,我們這是在開班子會議嗎?你打擾班子成員開會,算是什麼意思?!別忘記,你現在被停職了,就等待調查吧。現在,請你出去!”
吳海的突然強硬,把列賓怔住了!
但是,列賓畢竟是列賓,在他眼中,吳海就只有被拿捏的份兒,他從門口瞪向吳海:“吳海,你別搞不清狀況,你到底做過什麼!”
這席話裡,吳海在班子成員和工作人員面前,並不諱言,自己有些錯誤,也已經向組織交代。同時,更重要的信息是,領導要讓他“加倍努力,把現在主持的工作給抓好”,也就是說組織上繼續信任他,將重任交托給他。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
列賓將信將疑,目光微眯。
這時候,葉玉玲對辦公室副主任道:“我們要開會,無關人員,叫他們離開吧。”辦公室副主任道:“是。”這位副主任以前沒少挨列賓罵,也經常被李小剛欺負,如今是他的機會,肯定是聽葉玉玲的,立刻走到列賓面前道:“不好意思,列局長,這裡要開會,麻煩您將會議室門關上吧。謝謝配合。”
列賓的臉都發青了,朝他們指了指道:“好!好!我看你們都忘記自己是誰了!”說著,轉身離開。
此時,省安全局的領導,接到了來自華京的電話,對方說,要來寧甘了解一位叫蕭崢的市委組織部長兼縣委書記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