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偉道:“電話裡說不方便,你到我辦公室來吧。有空嘛?”
蕭崢正好在縣.委,縣紀委的辦公地點和縣.委是同一幢樓,只不過高了三層而已,蕭崢就道:“我馬上過來。”江大偉道:“我等你。”
蕭崢都沒乘坐電梯,直接沿著樓梯往上走去。不知不覺腳步就已經加快了,他心裡不免忐忑,到底是誰投訴自己?投訴自己什麼?好在一會兒就能知道。
意識到自己在著急,蕭崢有意識地讓自己放慢了腳步,放緩呼吸。他告訴自己,不能驚慌失措。投訴他的人,應該最希望看到他亂了陣腳的樣子,他就偏偏不能讓對方得逞。
沒一會就到了紀委的樓層,迎面卻碰上了李忠。
李忠曾經是縣紀委常委,如今已經是縣紀委的副書.記。李忠看到蕭崢,忙跟蕭崢握手:“蕭縣.長,您過來了?”蕭崢也跟李忠握手:“李書.記好!到江書.記那裡有點事。”李忠緊了緊了蕭崢的手:“我知道,有些人是故意要事情,蕭縣.長你也不用太在意,不是大事情!”
看來,李忠也已經知道了有人投訴蕭崢的事情。想想,李忠現在是分管紀檢業務的副書.記,有什麼投訴件,他肯定是最先經手,然後再交給江大偉的。
蕭崢道:“謝謝李書.記,我去去再說。有空我們聚聚。”李忠道:“好啊,也是好久沒有跟蕭縣.長聚了。”
李忠都答應和蕭崢聚聚,這一方面表示李總對自己的尊重,另外一方面也表示蕭崢被投訴的事情不嚴重,否則紀委的人肯定不會想跟自己接觸,要避嫌嘛。
蕭崢到了江大偉的辦公室,江大偉在抽煙,煙霧都縈繞在了他的額頭上,似乎有些犯愁的樣子。蕭崢招呼道:“江書.記,我來了。”
“蕭縣.長來啦?來了就好。”江大偉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信封和紙張,那些信封和紙張是訂在一起的,上面有藍色的戳印,顯然是編了號的,事後將會存檔起來。
江大偉嫁信封和紙張一並遞給蕭崢說:“蕭縣.長,你看,我這個紀委書.記,整天就是跟這些信訪件到交道。”蕭崢也開玩笑道:“這說明江書.記這裡生意興隆呀!”江大偉道:“我這裡生意太好了,主要領導不一定開心啊,干部們也不一定高興呀。”
要是跟江大偉閑聊,蕭崢沒法認真看東西,他就掏出了香煙,遞給了江大偉一支,江大偉就掏出了打火機,給蕭崢點上火,自己也點上了,江大偉說:“我慢慢抽,你慢慢看。”
蕭崢也抽了一口煙,精力更加集中了,朝信訪件上看去,才分辨出來了,這裡其實是三封信、電訪件,一封是給市紀委書.記高成漢的,這個已經是復印件了,原件應該保存在市紀委;另外一份是給縣紀委的,是原件;還有一封是來電記錄單。
因為是一事一歸檔,所以這三封都歸攏在了一起。蕭崢認真看下去,反映的是一個問題,那就是蕭崢公車私用。其中兩份來信當中,都拍了照片,清清楚楚地拍到了蕭崢的公車停在4s店的門口。毫無疑問,那是蕭崢陪同陳虹一家去買新車的那次。
蕭崢還瞧了那些文字,也許是為怕被人認出,是打印的。上面的文字,控訴蕭崢作為領導干部,公車私用,在節假日也濫用公車做私事,浪費國家財產,是國家“蛀蟲”的行為。希望領導和紀委能夠明查,並給予嚴肅處理。落款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蕭崢將這些信訪件,遞還給了江大偉,然後大大方方地道:“江書.記,我接受群眾的監督和批評。是我做的不好,擅自在周末讓駕駛員用車子送我去了4s店。組織上要是要處理我,我都接受。”
蕭崢知道,當前無論是市裡、還是縣裡,平時在周末用公車的事情,比比皆是,就是有人針對自己,組織上也不可能給予自己太過嚴厲的處罰。那樣的話與其否認或者隱藏事實,還不如干干脆脆承認得了。
吃一塹、長一智,經過這件事,他已經意識到了,以後做什麼事情,恐怕得多加小心了,有人已經開始在針對自己、要搞自己。
“蕭縣.長,處罰談不上。”江大偉道,“況且,你是市管干部,就算要處罰,也輪不到我這個縣紀委來處罰。高書.記把他收到的信訪件,轉給了我們,就是表示他已經知道了,委托我跟你談個話,提醒一下這個事情。既然今天蕭縣.長如此坦誠地承認了這個事情,也真誠的願意接受批評,並有改正的意願。我等會就形成一個書面材料,報給市紀委,這個事情也算是結案了。”
就這樣結案嘛?
“高書.記自己不再跟我談話了嘛?”蕭崢問道,“這樣會不會讓高書.記難做?”江大偉搖搖頭說:“高書.記,有他對這個事情的看法。高書.記在電話中對我說,他相信蕭縣.長你肯定不是公車私用最嚴重的干部,其他有的干部比你囂張多了。為什麼不去拍他們,是因為有些人要針對蕭縣.長,而且高書.記判斷那不是普通老百姓。高書.記非常不喜歡看到干部之間這種相互攻殲的行為。”
蕭崢對高成漢書.記的判斷十分佩服,可以說高書.記看到了問題的實質。
江大偉又說:“按照高成漢書.記的說法,我們市紀委、縣紀委不能讓人當槍使。但是,高書.記又明確說了,讓你以後在小節上更加注意一些,大節決定生死,小節決定能走多遠、走多好。”
這些話,無疑是高成漢書.記說的,蕭崢甚至都能想像出高成漢書.記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蕭崢想到這些年來,要是沒有高成漢書.記,自己恐怕也很難走到今天。蕭崢對江大偉道:“江書.記,你幫我感謝一下高書.記。”江大偉笑著道:“你怎麼不自己去感謝呢?”蕭崢道:“你幫我先感謝一聲啊,我也會找機會親自去感謝。”
江大偉道:“行。”
江大偉將與蕭崢的談話情況,向高書.記電話進行了彙報,又將書面材料上報了市紀委。高成漢就命信訪室將這個案子給了解了。這是一個匿名的信訪件,這說明背後的人肯定是系統內的,他們就是躲在背後放冷槍,人都不敢出來冒個頭,高成漢才不會理會他們!
這個事情過去了一天,高成漢接到了市.委書.記譚震的電話,讓他到市.委去一趟。高成漢心裡似乎有個准備,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信封前往。
譚震等高成漢坐下來,從旁邊拿過一個匿名信訪件,遞給了高成漢:“高書.記,這個信訪件你們紀委收到過嘛?”高成漢接過來一看,跟他想像中差不多,是關於蕭崢的信訪件,就是那次公車私用的事情。
高成漢坦誠地道:“譚書.記,我接到了。”譚震點點頭道:“你們處理了嘛?怎麼處理的?”高成漢道:“我們委托縣紀委書.記跟蕭崢談了話,進行了提醒。蕭崢同志也承認了錯誤,表示以後不再公車私用,縣紀委還上報了書面報告,目前已經結案了。”
“結案了?”譚震表情驚訝,“一位縣領導公車私用,還被人拍照了,這影響很不好,談個話提醒一下就結案了?會不會失之於寬呀?”譚震說完盯著高成漢。
高成漢將自己帶來的信封袋放到了桌面上,然後說:“譚書.記,其實今天我正要向譚書.記彙報這個事情。在這件事上,我確實是失之於寬了,但並非是對蕭崢同志一個人失之於寬,而是對我們市管領導干部都失之於寬了!
譚書.記只要看看這個信封裡的照片,就知道了。我了解了下,公車私用的問題,在我市普遍存在。有句話叫,不教不誅。我們市.委、市政府、市紀委最好先明確公車私用的懲處辦法,以後規定凡事公車私用都嚴厲查處,然後再對公車私用進行督察,這樣才具有說服力。否則,單是懲處一個領導干部,是不太公平的。”
譚震翻看了這些照片,裡面竟然是市直部門的許多公車,有的在晚上停放在酒店門口,有的停放在足浴店門口,還有的馳在路上。可見下班之後,很多公車都還在為領導私人服務。譚震還赫然看到了市.委辦的公車,這是譚震下面秘書長、副秘書長們的車子。
好在沒有他譚震直接的車子,否則就太沒面子了。
但是,高成漢卻道:“譚書.記,說實話,還有我們四套班子領導的車子,晚上、周末也在私用。關於這個事情,我也一直沒下決心來跟譚書.記提,畢竟公車管理不是我們紀委一家的事情,還涉及到機關事務局、財政局、改革辦等等。要是市.委下決心要整治這個問題,我們市紀委當然也是責無旁貸的。”
譚震感覺像是吞了一個毛栗子一般的不舒服。譚震想整蕭崢,這個辦法是姚倍祥早就在想了,可公車改革這個事情譚震還不想碰。這是要剝奪眾多領導干部既得利益的事情,他譚震為什麼要在任上跟那麼多人作對?這花的又不是他自己的錢?上面只要沒有明確要求,他肯定不能碰。
這樣一來,蕭崢確實也不好動。因為現在那麼多照片在這裡,單動一個蕭崢,不動其他人?這說不過去。譚震就輕咳了一聲道:“那麼這個事情,我們先放一放。但是,蕭崢既然被舉報了,這個事情你們一定要警告他,以後不可再犯。”高成漢道:“我們一定按照譚書.記的要求辦。”
等高成漢走了,譚震點著一根煙,又摁滅在了煙灰缸,罵道:“你是在按照我的要求辦嘛?!”
隨後,他拿起了旁邊的一個干部調配方案,這是柳慶偉拿來的。他在上面找到了“陳光明”這個名字,用水筆打了一個岔。
在旁邊寫道,“有待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