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領導管文偉、高正平等已經等在那裡,蕭崢在他們靠後的位置,和新任村支書秦可麗、支部副書.記辛阿四站在一起。秦可麗今天微微有點緊張,因為剛剛管文偉說了,今天可能涉及到由她彙報的內容。
省督查組長這種正廳級的領導,秦可麗這個鎮婦聯主席以前也很少接觸,當面彙報的情況更是從未有過。況且,這位古組長看上去就有些古板,這種接近或者已經“上岸”的女人脾氣肯定也不好,搞不好就會把乖戾的脾氣發泄到別人身上。所以,盡管秦可麗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緊張,可還是忍不住額頭微微滋生出了細汗來。
蕭崢看到秦可麗的緊張,壓低了聲音道:“領導也是人,把真實情況說出來就好了。”
因為李海燕告訴過他,古組長很嚴厲,如今看到本人,蕭崢反而沒有太強烈的印像了,感覺古翠萍也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還別說,古翠萍除了表情嚴肅,其實長得挺標志,眉目都很秀麗,就是稍微瘦了點,試想她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美女領導。
美人遲暮,但因為身居高位,還是讓人不得不重視她。可大部分人重視的恐怕還是她手中的“尚方寶劍”。
蕭崢的目光在眾領導後面尋找一個人,李海燕。果然,在肖靜宇的身後,李海燕緊緊跟隨著,與蕭崢目光相碰時,李海燕微微一笑。蕭崢明顯感覺李海燕比以前在鎮上的時候,自信多了,甚至給人的感覺也更加漂亮。
這到底是李海燕出落得更加好看了,還是因為現在李海燕到縣裡工作,有了身份和地位,所以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有時候,人的美貌和氣質,和她所具備的外在之物,還真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呢!
只聽鎮長管文偉上前,招呼“古組長好”,並伸出手去想要握手。可古翠萍只是用指尖與管文偉的手碰了一下,就抽回去了。管文偉也是聰明人,並不去在意這些,又招呼“柳部長”“肖書.記”“方縣.長”等等。
柳慶偉點了點頭,以組.織部長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肖靜宇朝管文偉也點了點頭,道:“今天古組長很重視,親自到你們鎮上來調研”,管文偉說,“是,歡迎古組長”。
隨後,管文偉又跟方縣.長打招呼,可方縣.長干脆將頭轉了過去,看向其他地方,由此可見方也同對管文偉是相當的不滿意。
管文偉沒有辦法,身居下職,領導給他臉色看,他也只能受著。管文偉道:“請各位領導移步到會議室吧。”
村部的會議室本來就簡陋,只不過秦可麗當支部書.記之後,把環境衛生搞好了,桌椅還是原來的舊胡桃木會議桌椅,只是擦拭得干干淨淨,會議桌上除了白色陶瓷茶杯和桌牌,其他什麼都沒有。會議室的窗台上都放了幾盆吊蘭,整個會議室看上去還是相當干淨整潔的。
古翠萍本就是有潔癖的人,看到這個會議室簡單、明亮和干淨,本來緊繃的心弦就松弛了幾分。
其實在會議室的布置上,秦可麗也請示過鎮領導,問要不要買些水果什麼的。蕭崢當時就說,什麼都不要買,有一杯茶就可以了,桌牌也用最簡單,但是一定要干淨。目前來看,效果還是不錯的。
眾人依照桌牌坐了下來。省督查組和市領導柳慶偉坐了一排,縣裡領導和鎮村領導坐在了對面。有的人下意識地將桌牌擺擺正;有的人喝一口茶,茶水已經不燙,正好入口,就是喝茶的聲音未免就響了一點。大家都在等待著會議的開始。
市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市.委組.織部長柳慶偉今天主持會議,他掃視了一眼參會人員,隨後側頭問省組長古翠萍:“古組長,我們開始嗎?”古翠萍點了下頭:“開始。”說著,古翠萍自己直了直身姿,端坐著。
柳慶偉就對縣.委書.記肖靜宇道:“肖書.記,那就開始吧。你們縣裡今天上午已經彙報過了,就不用彙報了。你看,鎮上你們讓誰先來彙報?”
蕭崢目光轉向肖靜宇。入秋之後,天氣轉涼,本來只穿短袖的肖靜宇,今天穿著長袖的襯衣,袖口卷起了一圈,露出皓腕,她臉上的肌膚也是白淨中帶著點微紅,整個人精神狀態很不錯。
管文偉見問,馬上回答道:“各位領導,那我先彙報一下我們天荒鎮的總體情況,以及啟動‘富麗鄉村建設’的設想……”
“不用了。”古翠萍忽然直接打斷了管文偉的彙報,說:“關於天荒鎮的基本情況,我已經提前了解過了;還有你們的‘富麗鄉村建設’實施方案,我今天在縣裡也已經看過了。”
領導直接打斷下屬彙報的做法,不是很常用,只有在領導作風霸道,或者時間的確緊湊情況下,才會出現。這其實也就說明領導並不尊重這位下屬,不給面子。
管文偉暗道,麻批!老女人,都不讓我把話說完!
盡管心裡冒出罵人的話,可口頭上管文偉是萬萬不敢這麼說的,他還笑著說:“古組長已經了解了,那我就省略這部分了。”
古翠萍道:“我們直入主題吧,我們督查組是接到了28個村民聯署舉報才來天荒鎮。你們天荒鎮對這些礦山運輸工到底做了什麼事?這,我們需要了解清楚。”
這個問題是問天荒鎮的,但管文偉還是朝縣.委書.記肖靜宇看去。肖靜宇示意他可以直接回答,管文偉才道:“古組長,我們在推進‘富麗鄉村建設’過程中,第一條就是得停礦復綠,改善生態環境,讓自然生態得到休養生息,然後發展生態旅游業。所以,停礦是一個必經的過程。這也是我們天荒鎮要實現可持續發展就必須經歷的陣痛。
只有現在我們肯‘舍’,以後我們才能有所‘得’啊。”
管文偉回答得還是頭頭是道的,特別是最後“有舍才能有得”的說法,是他自己靈感突發,在彙報末尾加進去的。他認為,或許能得到古翠萍組長的理解。
然而,古翠萍聽完管文偉的解釋,卻絲毫不為所動,她還是板著臉,轉向了縣裡的兩位主要領導:“肖書.記、方縣.長,你們還有補充的嗎?”
肖靜宇很簡短地道:“沒有補充的。”
方也同卻開口道:“我有要補充的。”古翠萍的目光移動到了方也同的臉上,甚至帶著點鼓勵的語氣道:“方縣.長,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方也同喉嚨裡輕咳了一聲,喝了一口茶潤了下喉嚨,道:“古組長,說實話,我認為天荒鎮停礦這個事情,是值得商榷的。畢竟,像鳳棲村這種村,很多村民都是礦工,像聯署舉報的28個礦工其實只是村民中的一部分,停礦之後,他們直接面臨著失業,這28名運輸工家裡都欠債買了運輸工具,一旦停礦,他們很有可能會破產,這影響就有點大了。
鳳棲村是這樣,其他村也有相同的情況,這個群體不小,搞不好就會成為不穩定因素。雖說,停礦能保護生態,但我們不能只為了生態而生態,還必須得顧及老百姓的生活啊,如果生活都過不下去了,單純有個綠水青山,有什麼用?
可能我是政府工作,考慮問題就實際一點。這些話,我也向肖書.記建議過,但是縣.委決定要停礦,我這個縣.長,還是服從縣.委的。
古組長,這就是我要補償的內容。”
方也同說完之後,就靠在椅子裡,還點上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古翠萍的目光移到了肖靜宇的臉上:“肖書.記,看來,你們縣.委、縣政府之間的意見並不統一啊?”
肖靜宇聽了方也同的說法,心裡對方也同自然很不滿意,他總是在一些重要場合跟自己唱對台戲。幸好肖靜宇也有所准備,她說:“古組長,我們縣.委認為,還是得往前看,不放棄眼前利益,不徹底改善生態環境,安縣是走不遠、走不好的,最終為破壞生態買單的還是老百姓。老百姓有時候目光短淺一點,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生活所迫,可我們黨委政府,必須掌好舵、楊好帆,做好引路人啊!”
肖靜宇答得很簡單,但是把自己的意見也表達得很清楚。
會場上沉默了。
眾人都不知道接下去會怎麼走。
好一會兒,古翠萍道:“你們說得都有道理。現在,我們督查組也不看虛的,我們就看實的。怎麼‘實’呢?假如你們安縣或者天荒鎮,要是能在四天內,解決這28名聯署舉報人反映的礦山運輸工就業問題,那麼你們繼續下去。要是解決不了,那就對不起,我們會督促你們停止‘富麗鄉村建設’。
你們要搞生態可以,但也要給老百姓吃飯的活路。否則,我相信市.委不會答應,省.委也不會答應。
現在,肖書.記、管鎮長是吧,你們能不能解決這些人的就業,現在就給我一個明白話。”
“這個……”肖靜宇覺得有些為難,轉向管鎮長,“能解決嗎?”
管鎮長眉頭凝起來了,礦山運輸工有幾十號人,要他現在表態在4天內就解決,這個態怎麼表啊?他又不是大企業主,政府也不能直接招人。管鎮長就想說,這個辦不到。
然而,在管鎮長的旁邊,蕭崢說:“這個我們鎮辦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