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剛穿上的新皮爾卡襯衫,被香濃的白酒弄濕了一塊。好在白酒無色,就跟陳光明的臉孔一樣,內部已經情緒翻騰,硬是不在臉上表露出來。陳光明將杯中酒一口喝干,又倒了一杯酒,來敬方也同:“方縣.長,我再敬您一杯。”
方也同想用敬酒,將這個話題轉移過去。陳光明的心裡其實有些亂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局裡的小金庫,做得也很隱蔽,只有班子成員知道一些。可沒想到,這個情況方縣.長也掌握了,而且今天擺在桌面上直接說出來,是什麼意思啊?
蕭崢心裡頭也是一驚,他沒想到在他眼中一向小心謹慎的准岳父陳光明,竟然在局裡私設了小金庫。而且,今天到了宴席上,縣.長方也同一上來就開門見山,把這個事情給挑明了,不給陳光明任何緩和的機會。這是什麼意思?毫無疑問,這是要敲打陳光明。
那為什麼要讓他蕭崢也一起來?蕭崢自認為在經濟上,自己不曾拿不該拿的東西,自己的雙手是干淨的,現在他家裡父母那邊也是干淨的。那麼,方也同是為了讓蕭崢見證陳光明被敲打的場景,殺雞儆猴嗎?
正在蕭崢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紛亂猜測的時候,陳光明又已經主動將一杯酒給喝光了,以示敬意。
然而,方也同不為所動,依舊笑看著陳光明,自己的酒杯一動不動,他說:“陳局長,你局裡有小金庫,也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情。吳書.記跟我說了,咱們縣裡,像你局裡自己搞一個小金庫,開銷方便一點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吳書.記,你說是不是?”
吳凡是縣紀.委書.記,對這種情況應該很清楚。吳凡的表態就相當重要了。吳凡說:“我們紀.委監察局接到關於私設小金庫的舉報,向來都沒有斷過。我們縣裡鄉鎮、部門那麼多,設了的,不是沒有,當然也不能說很多。”
此時,常務副市長秘書蔡少華道:“陳局長,你還不快敬一敬吳書.記啊?我們市裡面,設置小金庫的情況,被查出來的也不少,有的主要領導直接被撤職。但也有監察局掌握了情況,沒有查的。關鍵還是看怎麼定性啊!有的小金庫是為了工作考慮、對接上級部門用的,這就情節輕了;有點就是純粹貪財、私自享樂,這裡面的區別是很大的。陳局長,你現在明白吳書.記的意見多重要了吧?”
陳光明的額頭上開始滋生出汗水,他馬上又端起酒杯,來敬吳凡:“吳書.記,請您多關照啊。”
吳凡還是坐在位置上,並不端起酒杯,看了陳光明一眼道:“陳局長,你坐吧,這也不是我說關照,就能關照的,還是要看對小金庫的調查情況。”
陳光明尷尬地將酒杯舉在半空,不知是該放下,還是該繼續敬酒。
在蕭崢看來,毫無疑問,這就是一個鴻門宴。
看來陳光明在局裡確實設置了小金庫,平時在裡面的開銷,恐怕大頭也不是為了公家的,這麻煩可就大了。看現在陳光明被捏得死死的,蕭崢再次感嘆,在官場真的無比凶險,只要你貪了小便宜、只要你不干淨,有朝一日就會被人捏在手心揉啊搓啊,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蕭崢看陳光明尷尬站著,也於心不忍,畢竟他是陳虹的爸爸,這段時間以來對自己也還不錯,蕭崢就輕輕拉了拉陳光明的袖子,道:“陳局長,還是先坐下來聽方縣.長的指示吧。”
方也同朝蕭崢瞥了一眼,他沒想到蕭崢比陳光明還冷靜。方也同就問蕭崢:“蕭鎮長,你們鎮上該不會也設了小金庫吧?”
蕭崢說:“方縣.長,這個可能方縣.長、吳書.記,比我還清楚。我才剛到鎮長位置上沒幾天,想設還來不及。至於以前管文偉同志有沒有設,我不清楚,反正他是沒有移交給我。”
蕭崢心裡推測,管文偉肯定沒有這麼貪財,要是他設置了小金庫,被方也同掌握了,方也同肯定早就出手整管文偉了,還會等到今天?
方也同也早就讓有關部門查過了,並沒有發現管文偉在經濟上的問題,否則是真的早就出手了。但是,方也同卻說:“吳書.記啊,這個事情,你也確實應該關.注一下,現在部門裡發現了這個問題,對鄉鎮我們也不能格外開恩、放任不管,也應該一視同仁、一碗水端平。”
吳凡道:“是,方縣.長,縣審計局來我這裡報告過,對鄉鎮的審計也已經開始了,有什麼問題他們會提交過來。”
“這就好。”隨後,方也同又轉向了陳光明:“光明同志啊,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們局裡還是很支持‘富麗鄉村建設’這個事情的?今天也沒有外人,我現在把我的想法,跟你說一下。‘富麗鄉村建設’這個事情,我認為不符合咱們安縣的實際,不僅會拖垮我們的gdp,以後恐怕也就是一個面子工程、‘名騙’工程。當前是gdp為王,其他都是花架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毫無疑問,方也同是要陳光明從支持‘富麗鄉村建設’的事業上退回來。陳光明現在被抓著小辮子,哪裡還敢硬剛,不住點著頭說:“是,方縣.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在一旁的蔡少華、呂力等人看了,臉上都露出一種笑,這種笑的意味有些區別。
在蔡少華看來,你陳光明是陳虹的老爸,他蔡少華之前追求過陳虹,但陳光明最終還是選擇了蕭崢做自己的女婿,現在好了吧?看陳光明這副囧樣,蔡少華心裡就是痛快。
在呂力看來,你陳光明在方縣.長和肖靜宇之間,犯了嚴重的選擇性錯誤,沒有選擇本土的方縣.長,反而選擇了空降的肖靜宇,就只有被拿捏的份兒,活該!
此外,在座的縣紀.委書.記吳凡、常務副縣.長李橋等人,看陳光明的目光裡也露出了不屑、輕視。陳光明幾乎已經不被當成一個干部看,現在就跟一條被套住了脖子的狗差不多。
蕭崢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很為陳光明悲哀。他又想到,昨天孫文敏聽到縣.長請他們吃飯,還在高興呢!現在要是孫文敏也在現場,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蕭崢對方也同的做法很反感,你要是真為了整肅政風政紀,那你干脆就讓監察局對陳光明動手啊,現在這樣威脅他,算怎麼回事?
你還不是為了想掌控一個人,讓他屈服,為你方也同服務嗎?
蕭崢心裡是不屑的,可他現在也沒有辦法說什麼,怕會攪亂了陳光明的事情。他也不想看陳光明被抓起來,畢竟他是陳虹的爸爸。本來過兩天,兩家是要坐下來給蕭崢和陳虹訂婚的。
蕭崢不說話,不等於方也同就會放過他。方也同看向蕭崢道:“蕭鎮長,你呢,是鎮長,我卻沒見你到我辦公室來過,你是沒有把我當縣.長,還是怎麼回事?”
方也同這話問得也夠直接,那是因為方也同現在捏著陳光明的把柄,他也知道陳光明是蕭崢的准岳父。所以,捏著陳光明就等於是捏著蕭崢。方也同說話,也就不需要有一點客氣了。
蕭崢解釋道:“方縣.長誤會了,我這段時間就在謀劃著,來向方縣.長彙報‘富麗鄉村建設’的一些情況,我們打算……”
方縣.長卻當場打斷了蕭崢的話:“我看你是沒理解我的意思,你這樣怎麼當鎮長?剛才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我不看好你們天荒鎮搞的‘富麗鄉村建設’,你呢現在還是主推手。我看這個事情,能不能停下來?咱們老老實實地做些有利於發展,有利於拉動gdp的事情。”
陳光明看向了蕭崢,向他使一個眼神,讓他不要頂撞方縣.長,但蕭崢似乎沒看見。陳光明就低聲對蕭崢說:“你就按方縣.長說的來,別再多解釋了。”
在陳光明看來,現在關系到自己的官帽,不能讓蕭崢惹怒方縣.長。
然而,蕭崢卻說:“方縣.長,‘富麗鄉村建設’是省督查組、市.委都看好的工程,也是我們縣.委的一項重要工作啊。而且,從我的角度看,要是我們要謀求長遠發展、要讓gdp可持續增長,就該走‘富麗鄉村建設’這條路,這是一條長遠的路。”
“你在說什麼!”秘書呂力聽不下去,替自己的領導說話,“方縣.長說得對,還是你說得對?也不掂量自己的斤兩!方縣.長讓你做什麼?難道你還聽不懂嗎?”
蕭崢不去理會呂力,繼續道:“剛才在大廳中,我們也碰到了肖書.記,肖書.記還讓我要向方縣.長爭取‘富麗鄉村建設’的資金呢。”
“你不用說了!”方縣.長右手舉起,做出了阻止蕭崢說話的手勢,然後轉向了陳光明,“光明同志啊,都說蕭崢是你的准女婿,在我看來,你這個准女婿不管你的死活啊。”
陳光明一聽著急了,轉向蕭崢:“你還不快給方縣.長陪不是?”蕭崢看了陳光明一眼,原本這些天積累起來的親切感,又消失一空,蕭崢道:“我覺得這不是陪不是的問題。是否停止‘富麗鄉村建設’的事情,我蕭崢也做不了主。只要市.委、縣.委不讓我們停止,我們鎮上肯定要走下去。”
“聽到這些話。”方也同背靠在了椅子裡,盯著蕭崢道,“我很失望。你這種對領導很不尊重的人,在我看來根本不配做鎮長。今天,你和陳光明同志,可以回去了。再好好想想吧,要是明天我得不到滿意的反饋,陳光明同志啊,後天一上班,對你行政監察就會啟動了。別說我不給你們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