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的那個測繪工程師是房屋測繪所測繪二隊的隊長，姓趙，聞言苦笑道：“李處長，咱們私底下說，真要是有這種事，市級房管局也只能是建議督促區級房管局重新測量，而不能下行政命令，命令區裡必須怎樣怎樣，不能那麼干。區裡呢，也會給市級房管局面子，假模假樣的重測一回，多半會給出同樣的結果，市級房管局也就不好再較真下去了。畢竟大家都是自家人，不能互相拆台。換句話說，這種事經過來回敷衍，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另外一個工程師陪笑道：“李處長，您別怪我說句大實話，您與其花費心思時間在這上面，還不如拿您的名頭，找找那家開發商的老板或者售樓經理，一個招呼的事兒，多出來的面積所產生的費用就全免了。”
李睿笑了笑，道：“我不願意拿名頭壓人，遇見這種糾紛，一般都是從合理合法的途徑解決問題。”
一路閑聊，不知不覺間已經趕到南竹苑小區門口。王有才的老婆已經在門口等著，李睿停車下去和她相見，得知她姓劉，便喊她一聲劉阿姨。
在劉阿姨的帶領下，李睿與趙隊長二人，隨她走入小區，趕往物業辦公室。
趕到以後，劉阿姨和管理房門鑰匙的負責人說要看房。負責人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也很在理：“我們這邊賬上沒有你們交清應交房款的記錄，不交錢拿不了鑰匙。”
劉阿姨說：“我們不是領鑰匙，就是想過去看看房子。”
負責人不耐煩的道：“房子有什麼可看的，就是毛坯，還不如設計圖好看呢。”
劉阿姨一聽設計圖就來了氣，道：“設計圖管屁用，設計圖上寫的房高兩米八，結果呢，一期二期都是兩米六，這在市裡是最低的房子了吧？”
負責人輕蔑的道：“設計是設計，實際施工是實際施工，你個外行懂什麼？”
劉阿姨氣憤憤的道：“我懂什麼？我懂你們不按設計圖施工是為了省那幾層磚。”
王有才家買的房子是南北通透的六層板樓，而時下大部分的板樓為了成本考慮都是磚混結構，所以劉阿姨才有這麼一說。
負責人聽到這，轉開臉去跟旁邊一個管事的老頭說笑聊天，再也不理劉阿姨。
劉阿姨氣得臉色發紅，拍著桌子道：“我不管，我要先看房，不看房就不交錢。”
那負責人回頭看了她一眼，道：“我就納悶了，你看房能看出個鬼來？”
劉阿姨倒是老於世故，知道這時候跟他們吵起來一點好處沒有，反而影響後面的測量，就指著李睿三人道：“房屋面積突然多出近十平米來，我家裡沒錢，付不起，只能跟親戚朋友們借錢。這些親戚朋友非要看看房子才肯借錢，你以為我願意過來看那破房子啊？”
負責人嘴巴動動，剛要說話，邊上那老頭站起身道：“算了算了，我跟著過去看看吧，別在這鬧了。”
劉阿姨看著那老頭道：“大哥，你說我是鬧嗎？我首付款都交了，那房子怎麼說也算是我的了吧，就算沒領鑰匙，看看房總該可以吧。”
那個老頭點點頭，從抽屜裡摸出一大串鑰匙，然後按上面的編號找出劉阿姨的房子鑰匙來，從裡屋出來，帶著四人過去看房。
劉阿姨的房子是十二號樓四單元三零二，剛剛進門，一股壓抑感就撲面而來。
李睿抬頭一看，好嘛，這房頂子也太低了，怪不得劉阿姨一百個不樂意呢，哪有這麼矮的房啊，個高點的伸手就夠到房頂了，這再裝修下來，還能住人嗎？
趙隊長不可思議的叫道：“你們這的樓房也太矮了吧。”
劉阿姨氣憤憤的說：“設計是兩米八，最開始跟我們說的也是兩米八，結果蓋好後成兩米六了。不就是圖的省下那幾層磚的成本錢？”
趙隊長搖頭道：“大姐，省下的不只是那幾層磚的錢，還有其中接縫的水泥砂石錢、相應的鋼筋混凝土錢，還要考慮樓體總重減輕而帶來的地基深度的減少，好多能省錢的地方呢。就按少的那二十公分對比設計房高兩百八十公分簡單算下吧，成本降低了將近十四分之一。當然，這樣算不太精確，可也差不了太多。假設這個小區開發商招標建設一棟六層高六個單元的板樓，總項目價是一千萬，經過這個偷工減料，他們可以省下……”說到這，略微腦算，續道：“……可以省下七十多萬。當然，考慮進去這個小區裡所有住宅樓的話，省下的也會更多。”
劉阿姨驚呆了，半響張嘴罵道：“殺千刀的韓水啊，他媽的為了賺點錢不顧老百姓死活……”
那個物業管事老頭聽到這，嘆了口氣，道：“這事辦得確實不地道，你說韓水他已經是市裡首富了，還死乞白賴從老百姓手裡摳這點錢。他多點錢不算錢，老百姓省下這點錢就能過好日子，哎。”
趙隊長顯然沒心情聽這些廢話，請示李睿的意見道：“李處，可以開始了嗎？”
李睿點頭道：“可以，麻煩你們了。”
物業老頭眼看趙隊長二人從隨身提包裡掏出各種家伙事愣住了，呆呆的問：“你們要干什麼？”
劉阿姨嘴快之極，道：“我這親戚不信增加的面積有那麼大，所以要親身實地測量下。”
老頭笑了，道：“你們自己能測出個啥來？要真想測得找房管局測繪隊啊。”
劉阿姨敷衍道：“沒事，隨便測測吧。”
老頭笑了笑，拿出煙來，出屋去外面抽煙了。
趙隊長二人在屋裡屋外的忙碌了好一陣子，還在紙上畫了張非常精密的戶型平面圖，隨後交流嘀咕了幾句。
趙隊長走到李睿跟前，和他商量道：“房屋總面積包括套內建築面積與公攤面積，現在套內建築面積差不多出來了，還需要測算公攤面積，不過公攤面積測算起來有點麻煩，我的意思是，暫時先用開發商提供的公攤系數，直接算出公攤面積，看最後總數據是否與開發商的口徑一致。如果一致，沒有破綻，咱們再去實地測量公攤面積。這樣能省點事。”
李睿對此當然是沒有任何意見，聽人家專業人員的就得了，道：“好啊，那就按你說的來吧。”
趙隊長問道：“那我們現在需要公攤系數。”
李睿聞言看向劉阿姨，也不知道她知道不。
劉阿姨道：“公攤系數是百分之十五。”
兩個工程師哦了一聲，拿著計算器開始計算。
沒等一會兒，趙隊長對李睿道：“李處，算出來了，房屋總面積，包括公攤面積在內，一共是一百三十八點六三平米。”
劉阿姨聽到這個數據，一下子叫了起來：“我就說嘛，房管局跟開發商早就勾結好了的，他們給出的一定是假面積，要不然怎麼會多出那麼多呢？我最初的購房合同上寫明是一百三十五不到，他們一下給多出九點六平，別人家都是多出一兩平米，多的不過三四平，到我們家一下多出近十平，誰信啊？現在測出真正的面積來了，明明只有一百三十八點多，他們卻說是一百四十五平，不行，我得找他們理論去。”說完氣衝衝的就要往外去。
李睿急忙攔下她，道：“劉阿姨，這事先別急，慢慢商量，別衝動。”
劉阿姨氣衝衝的道：“太欺負人了，當我們老百姓是肥豬啊，想怎麼宰就怎麼宰？我非得和他們討個公道不行，當我們家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啊，想多要多少錢就多要多少錢？”
李睿勸道：“別擔心劉阿姨，這事我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但現在還不能衝動……”
趙隊長也道：“對，絕對不能衝動，開發商和房管局能給出最終測量數字來，說明他們已經有了足以應付業主質疑的解釋說法，就算你拿我們測出的面積找過去，人家也有說辭。要知道，套內建築面積沒法做手腳，但公攤面積卻能混入不少貓膩。比方說，你現在找過去了，人家告訴你，你拿來計算公攤面積的公攤系數是小區所有建築平均的公攤系數，不是你這棟樓的，然後甩給你一個這棟樓的公攤系數，譬如百分之二十，又或者百分之二十四，一下就把你拍蒙了。”
劉阿姨聽了這話，還沒去找開發商理論呢，已經被拍蒙了，一臉懵懂的看著他。
李睿猜得到，她應該是不懂趙隊長話裡對於公攤系數所作出的兩種不同的解釋，別提她了，就算是自己，也只是對“公攤系數”這個名詞有所耳聞而已，並不了解它在不同情形下還能做出不同的解釋，如趙隊長所言，如果公攤系數既可以解釋成為小區所有建築的平均公攤系數，也能解釋為某棟樓單獨的公攤系數，而且值各不同，那開發商確實可以在這方面做出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