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太後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一口否決,“兩個方案都不可行。”
皇帝看著她,苦笑道:“母後始終認為朕難當大任是嗎?所以朕說什麼都是錯的,朕的兩條大計,甚至不如母後只派一個未曾上過戰場的女子,率著三千軍士去應對東浙五萬大軍,母後是這樣認為嗎?”
龍太後聽出他語氣的悲憤和不滿,眸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道:“第一個方案,很理想,希望什麼事情都能安排妥當,但是你在做准備的同時,東浙王沒有閑著,靖廷刺探回來的消息便可知道,他的武器比我們朝廷的要精銳,且東浙富庶,他手中有金礦,無需處理各種大事繁瑣小事,只一心發展他的軍事力量,我們給他兩年,他會超越我們十年,因此,我們不能等。第二,公開靖廷刺探的內容,並沒實據,火藥庫也炸毀了,皇上方才說過一句話,大將不願背負內戰之罪,私下約見,皇上聽到的會是反對的意見,不會有人同意出兵,至於召內閣商議……”
她淡笑了一聲,慢慢地抬眸,眸光異常冷凝嚴肅,“皇上認為,朝中這文武百官中,就沒有東浙王的人?”
皇帝一怔,“這……”
這點他確實沒有想過。
“若沒有,京中事情,東浙王為什麼了如指掌?若不是知道朝廷如今處境,東浙王怎敢密謀起事?我大周,泱泱大國,對外宣稱,軍事力量雄厚,他若不知道實情,怎敢說一個反字?”
皇帝被堵得啞口無聲,良久,他才道:“朕的計劃或許不可取,但是,至少比陳瑾寧只率三千軍士去送死好。”
龍太後輕輕嘆氣,“皇帝,這麼多年,你何曾見我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皇帝語氣軟了下來,“只是,這把握,未免也太過沒有說服力了。”
龍太後淡淡地道:“你不外乎是怕承擔戰敗的罪名,你大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便說是我命陳瑾寧出征的。”
皇帝猛地抬頭,“朕不是這個意思,母後別誤會。”
龍太後揮手,叫郭玉姑姑清場,郭玉姑姑得令,帶著殿中的人出去把門關上。
“你在這個皇位上,坐了十六年,你是越發有帝王的款,卻漸漸沒了當初登基時候的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你如今做事,優柔寡斷,擔心民間百姓對你有微詞,擔心周邊小國輕看你這個大周帝王,擔心文武百官覺得你不是聖賢之君,你每日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甚至還要擔心我對你會否失望,你依仗舊臣,鮮少提拔新人,可老臣子們居高位久了,不懂得居安思危,沒有新人那股銳氣,臣子是什麼風氣,朝廷就是什麼風氣,朝廷是什麼風氣,你就是什麼做派,你才四十不到,但是你卻老了,你的做派老了,你以為是穩固,以為是慎重,可你只是固步自封,不懂變通!”
這番話,說得極為嚴厲。
這也是自從皇帝登基之後,龍太後對她說得最嚴厲的一番話。
重得幾乎叫皇帝有點承受不住。
他嘴巴微微張開,詫異而又帶著尷尬不堪的眼神看著龍太後,見龍太後眸光嚴厲,眼神馬上躲閃,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龍太後見他這樣,著實也不忍,他是大周的皇帝,在位十六七年,政績很好,雖然近些年做事頗有些偏軟,但是,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好皇帝。
龍太後口氣和緩了下來,道:“我們母子許久不曾好好地談過心,這番話,重是重了一些,但是若皇帝能有所領悟,也不枉我傷咱們母子感情這一回。”
皇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囁嚅道:“母後訓斥得對。”
龍太後知道他心中不服,或許,等捷報傳來,他才會真真切切地去思考。
因此,她也不說了,道:“今天本該是給你娘親請安,去吧,別叫她久等了。”
皇帝也迫不及待地逃去,這樣劈頭劈臉的一頓痛罵,他有點承受不了。
皇帝走後,也沒去給童太後請安。
回了宮中,發了一頓脾氣,叫人上了酒,一壺酒灌下去,狠狠地摔了酒壺,嚇得殿中的奴才都跪了下來。
皇帝仰天狂笑,“朕做了十六年的皇帝,她說朕如今不知道怎麼做皇帝了,朕真的如此不堪了嗎?”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一眾宮婢內監連忙勸道。
“滾出去!”皇帝一腳踢翻了椅子,心中說不出是狂怒還是羞辱。
三千軍士的性命,還有以後民間的怨氣,周邊小國的恥笑,都折磨著他的心,偏生,他在皇太後面前,卻連據理力爭的勇氣都沒有。
他錯了嗎?
宮婢出去之後,急忙去找元後。
元後聽得他狂飲烈酒,還發了大脾氣,嚇得急忙就來了。
入了殿中,見殿中一片狼藉,皇帝和衣躺在榻上,一雙眼睛瞪大,充滿了紅血絲。
這般模樣,嚇著了皇後。
她慢慢地走過去,輕聲道:“皇上!”
皇帝坐了起來,眸色冰冷地掃了她一眼,“朕沒傳你來。”
元後跪下,悲聲道:“皇上,龍體為重,請息怒!”
“息怒?”皇帝冷笑,“朕有怒嗎?朕便是有怒也發不得,不就是早朝上發了一通脾氣嗎?知道母後是怎麼說朕的?她說朕固步自封,不懂變通,只用舊人,連新人都不敢起用,朕不是用了陳梁暉嗎?”
“皇上,皇太後許不是這個意思的。”元後心驚膽戰地道。
皇帝眯起了眼睛,“陳梁暉,朕若沒記錯,陳梁暉是陳瑾寧的兄長,是嗎?”
元後知道是,但是這會兒卻不敢說,只囁嚅道:“臣妾不知。”
“來人!”皇帝厲聲喝道。
門外跌跌撞撞進來一個內侍監,“皇上,奴才在。”
“傳陳梁暉和陳守業!”皇帝寒著臉吩咐。
皇後心中暗叫不好,這會兒傳陳梁暉,只怕這個年輕人要倒霉了。
皇太後可是對他贊不絕口,說他有真知灼見啊。
這可怎麼辦?若皇上盛怒之下,賜了罪,還真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