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上了馬,靖廷沒好氣地道:“你知道往那個方向去嗎?著急什麼啊?”
瑾寧本已經打算策馬揚鞭而去,聽得他這句話,馬上勒住韁繩,訕訕地道:“那請問往哪個方向去啊?”
靖廷從袖袋裡取出一張輿圖,道:“你按照輿圖走,不出百裡,便抵達京城。”
瑾寧接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後會有期。”
瑾寧說完,揚鞭而去。
靖廷看著她的背影,淡淡地道:“什麼後會無期?我也是要去京城的,很快相見有期。”
他說完,進去馬廄牽馬出來,出來之後,一把火燒了院子,在火光衝天中策馬離開。
且說瑾寧一路揚鞭按照靖廷給我輿圖往京城而去。
其實,就是走出這院子的地方需要看輿圖,進入官道之後,她已經很熟悉了。
這條路,她無論是前世今生,都跑了許多遍。
這一切,陌生又熟悉。
她無暇顧及心裡的感受,只一味地狂奔入城。
和父親雖然至死都不曾親厚過,但是,她這會兒特別想見他一面。
哪怕他依舊是那般冷冰冰的態度。
在她心裡,他們之間早就和解了。
國公府邸。
陳國公被罷免了官職,皇上還留他爵位,算是念他早年的功勞和看在甄大將軍的面子上。
只是,他這些年屍位素餐,早就不讓人待見,所以,說是遷怒,其實就是順勢罷免,以此來轉移外界的視線,畢竟,如今是不能懲處江寧侯李良晟,蘇東大敗,大周上下都慌了,不能在折損武將。
尤其,是那麼驍勇善戰的武將。
龍太後本已經離宮而去,這些年是偶爾地回來,外人不知道罷了。
可蘇東大敗之後,龍太後火速回京坐鎮,龍太後入城的時候,便是陳瑾寧被殺之日。
朝廷最後如何處置這事不知道,陳瑾寧屍體去了哪裡,也無人知道。
江寧侯府那邊是把屍體交了出去,但是之後,屍體的下落就無人知道了。
陳國公登江寧侯府的大門去鬧,其實就是想問屍體的下落,倒不是說敢去問罪。
可惜被打了出來,什麼交代都沒有,江寧侯夫人楊氏只叫囂著要斷絕兩家的姻親關系,讓陳國公以後都不許登門。
且楊氏直斥陳國公虛偽,陳瑾寧他何曾重視過?
陳國公受此欺辱,回去之後,便為陳瑾寧掛了白表示喪女之哀,同時也等同告知天下,陳瑾寧和江寧侯再無關系,她是陳家的女兒。
陳國公若被處罰之後躲起來,畏畏縮縮不敢承認陳瑾寧,誰都不會再留意這個人。
但是他折騰這麼一番,甚至不顧國公府上下的性命,連國公府老夫人的話都敢忤逆,京中反而敬佩他是個漢子。
陳瑾寧這些年陪同李良晟出征,許多戰士其實都知道真正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人是陳瑾寧,許多百姓也都知道。
說陳瑾寧通敵,很多人都不相信。
朝廷懲處了陳國公,但是對陳瑾寧身後便再沒問罪,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是什麼態度。
是接納了陳瑾寧通敵的說法,還是沒有接受,態度十分模棱兩可。
北漠大軍如今壓境,京中人人自危,也管不得這事了,只求朝廷再派出大將,擊退北漠。
瑾寧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回到了京中。
她直奔國公府而去。
來到這所熟悉的將門府邸,看到外頭掛著的白燈籠,白燈籠上赫然寫著黑色的喪字,她心中一陣悲傷。
雖然在這個時空,他對自己總是不聞不問,甚至可以說是憎恨,但是,她死後,他還不算對她太刻薄。
她翻身落馬,忍住眼淚毅然敲開了國公府的大門。
門房把門打開的時候,看到一個陌生的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禁詫異,如今竟然還有人來國公府?人人都避之則吉了。
“您找誰?”門房客氣地問道,對如今能上門的,門房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
瑾寧道:“我找國公爺。”
“您是?”
“青州寧三,陳瑾寧昔日好友。”瑾寧沉聲道。
門房怔了一下,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您稍等,容小人進去通報一聲。”
門房先把門關上,然後再進去通報。
瑾寧坐在石階上,看著門庭冷落大門口,人人都繞開了國公府門口,不知道是因為辦著喪事還是因為不想沾了國公府的霉氣。
過了片刻,門再度打開,門房客氣地道:“寧公子,國公爺有請。”
瑾寧拱手道謝,跟著他進去了。
門房帶著瑾寧到了國公府的書房,管家在門口站著,以前的管家,是特別的氣焰囂張,但是可能經過國公府這一次落難,他知道國公府會沒落,看著竟不怎麼囂張了。
管家敲門之後,把門推開讓瑾寧進去。
瑾寧進去之後,便順手把門關上。
書房裡頭,沒有點炭爐,空氣陰冷入骨。
瑾寧看到父親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桌面上擺放著一副收起來的卷軸,她認得是母親的畫像。
她慢慢地抬眸看向陳國公,見他整個憔悴了,胡茬凌亂,眼窩深陷,愁容滿臉。
自打他死後,便一直牽念,如今出現在她的面前,瑾寧心中一陣悲傷,忍住哽咽的聲線,“在下寧三,參見國公爺。”
陳國公眼底淡淡,“寧三?你是青州來的?”
瑾寧點頭,“是,我聽說瑾寧出事,特意從青州來看看。”
陳國公嗯了一聲,雙手籠在袖袋裡頭,顯得寂寥而沉痛,“她死了。”
瑾寧沒做聲,只是微微地點頭。
陳國公沉浸在悲傷裡頭好一陣子,才道:“你坐。”
瑾寧慢慢地走過去坐下來,依舊看著陳國公,眸光痴痴。
陳國公感覺到她的視線有些奇怪,便問道:“你和瑾寧是什麼關系?我不曾聽說過她有一位青州朋友叫寧三。”
瑾寧輕聲道:“她的許多事情,怕國公爺也是不知道的。”
陳國公怔了一下,面容仿佛是在強壓悲傷,良久,才幽幽地道:“是的,她的許多事情,我都不知道,那你能跟我說說她在青州的日子嗎?在青州,她是不是也這麼傻這麼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