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滅等在劍閣外。
夕陽照射下,雄偉英卓的身形,在地面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張若塵讓池瑤先去安頓禪冰和四位老族皇,獨自一人,走過去,道:「至上柱怎麼給我一種蕭索的垂暮之感?」
蓋滅指向地平線上通紅如丹的落日,道:「這個時代強者輩出,個個舞動風雲,爭雄鬥謀,遠勝亂古,心中怎會沒有一絲掌握不了命運的落寞?今後千萬別再叫什麼至上柱,當不起。」
大時代下,人人皆是水上行舟,只能順勢而為。
張若塵能理解他的心情,笑了笑:「至上柱本身就修為深厚,又接連吸收了雄霄魔神殿的殿靈魂火和大魔神的始祖心髒,幽冥地牢一戰,吞噬了無數始祖力量吧?距離半祖,恐怕也就臨門一腳。」
蓋滅搖頭,夕陽映照下,輪廓如雕的臉龐紅黑相間,道:「半祖和天尊級看似只差一個境界,實際上,隔著天塹。
殞神島主、天姥、昊天、酆都大帝、問天君,他們能夠破境成功,固然是因為天資絕代,更因為他們屬於這個時代,與這個時代的天地規則契合。」
「像我、碲、石磯、巴爾,不屬於這個時代,想要再破一境,比登天還難,比那些奪舍歸來的修士都更難。」
「長生不死者或許有辦法助我們破境,但祂們值得信任嗎?要獲取他們的信任,又要付出什麼代價?」
「長生者經歷了無數事、無數人,必然淡漠情感,視天下修士如多狗。哎……」
張若塵不知道蓋滅這番言語是在故意表明自己的態度,還是發自真心的感慨,只能說他現在的處境,的確尷尬,已經到必須站隊的地步。
七十二柱魔神已經死得差不多。
幸存下來的,蒙戈加入了天庭,巴爾在幽冥地牢與九首石人達成合作,算是徹底加入冥祖派系。
蓋滅這番話,無疑是在試探張若塵。
也是在等張若塵的一個承諾。
張若塵道:「至上柱哪怕不突破半祖,只憑現在的修為,進入主宰狀態,戰力也是天下一等。」
「在半祖面前,也就多撐幾招,有兩三成機會拼個同歸於盡。」
蓋滅瞳孔深處閃過一道失望之色,直接將話挑明,繼續道:「帝塵,在我看來,除了長生不死者,唯有你的一品神道展現出來的輔助修煉能力,可以助我破境。當初,我篤定碲真的想要與你修復關系,就是因為這一點。可惜好像猜錯了!」
「帝塵若要去和石磯做交易,這也是一個不輕的籌碼。」
「這樣說吧,只要帝塵承諾一句,將來修為更進一步,能夠在修行上助我一臂之力。今後蓋滅便誓死效忠劍界,追隨帝塵征戰南北。」
能夠讓一位至上柱放低心態至這一步,固然有他對半祖境界的渴望。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張若塵現在的戰力,已經在他之上。
在幽冥地牢以一敵三,鎮壓九首石人的三首也就罷了!
異時空一戰,更是一劍擊退黑暗詭異、黑暗殘軀、黑手。這一劍之威,足以讓天下間的半祖都膽寒。
始祖不出,何人敢試鋒芒?
張若塵沉吟思索,久久不語,帶給蓋滅極大的心理考驗。
半晌後,張若塵低沉聲音,道:「若我不答應,至上柱接下來會做何決定?」
縱然蓋滅身經百戰,老練多謀,卻也被張若塵這個問題問住。一個回答不好,今天可能會丟掉性命。
因為,張若塵不可能放他離開,投靠長生不死者。
「哈哈!」
張若塵大笑一聲,拍了拍蓋滅肩膀,道:「開玩笑的,至上柱戰力無雙,與我更是多次並肩作戰
的好友,你能加入劍界,我怎能不歡迎?放心,若真能助你破境至半祖,我一定全力以赴。將來對決始祖和長生不死者,只靠我一人可不行。」
蓋滅面部緊繃的肌肉,微微松弛下來,跟著笑了笑。
只不過,笑容依舊還有些僵硬。
「你代替阿芙雅進戰祖神軍,補一位營主的位置吧!」
張若塵擺手而去。
「好一個帝塵,越來越厲害了!將我放到阿芙雅曾經的位置,這是在敲打我?」蓋滅整了整雙襟,目送張若塵消失在視野內。
他本是想提醒張若塵,征戰幽冥地牢前,給他畫的餅該兌現了,不求得到大魔神和天魔始祖界融合後的魔氣大世界,只求得到九首石人的七顆石首。
但,被張若塵這一番連削代打,自是難以再提要求。
「還是信任度不夠。」
蓋滅笑著搖了搖頭,心中謀劃起來,打算干幾票大的,必須得先證明自己的實力和價值,才能在劍界獲取屬於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幾日,張若塵先去天初文明,陪洛姬和張谷神拜祭了煜神王。
又舉辦家宴,與子女、親朋、徒子徒孫聚了一場。
至於無定神海上千座大世界的大小事宜,明面上,由池瑤帶領各界神靈主理,無月、魚晨靜、張谷神、敖玲瓏、神妭公主等人代表各方勢力負責調停矛盾。暗中,有韓湫、阿樂、寒雪、青夙等人收集情報,倒也是井井有條。
聯姻的好處,在這一刻體現了出來。
只要她們足夠聰明和理智,就肯定不會去激化矛盾,處理起來,會容易得多。
有巨大外界威脅的情況下,內部矛盾本身就能減少。
至於神軍的任命大權,乃是劍界最為強大和核心的力量,一直掌握在張若塵手中。
……
要去拜訪石磯娘娘,張若塵自然是要帶上修辰天神和白卿兒這兩位煉化了石神星世界之靈的神星主宰。
石磯神星和孔雀神星上,生存有大量石族修土。
正是有這兩條紐帶,劍界和地獄界石族關系還算融洽,交流頗多。
修辰天神穿一身繡著百花的輕紗長裙,內搭的裹胸是月白色,布料有限,根本包不住,兩指寬的腰帶在左右兩側各系了一個蝴蝶結。
「張若塵,你看本神這身裝束如何?還有這發髻和妝容可精致?」
修辰天神轉圈展示,長裙隨風揚起,散發淡淡花香,引來許多靈蝶。
張若塵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點頭道:「剛剛好,再精致……就有些妖嬈了!」
融合女子肉身,破境不滅無量後,修辰天神變化極大,柔美似水,一顰一笑女人味十足。
白卿兒很快也到來,將這些年調查的結果,稟告給了張若塵。
她不苟言笑,眼神平靜不含任何情緒。
但,誰都能看出她心事重重,難見聖境修為時的銳氣鋒芒。
可正是如此,張若塵心頭卻微微有些難受,不顧外人在場,將她擁入懷中,低聲道:「查不出來,本身就在我的意料中,你別有那麼大的壓力。不管你是誰的弟子,都是我張若塵的妻子。我不希望,嫁給我後,你活得比以前更累。」
修辰天神很是敢說,如長舌婦,繪聲繪色道:「妻子和妻子是不一樣的,想想池瑤,儼然已是劍界的帝後。再想想無月、魚晨靜、凌飛羽、木靈希、敖玲瓏、洛姬,她們都有子女活動在俗世各界,存在感和認可度,也都是有的。像白卿兒、紀梵心一直沒有子女,誰都會覺得,帝塵是在故意疏遠她們。」
張若塵冷眼瞪過去,道:「就你話多,故意挑事是不是?」
修辰天神毫不畏懼,反正她是日晷的器靈,又是不滅無量,張若塵能把她怎樣?
她繼續道:「要說白卿兒,有石族血脈,可能孕育胎兒要難一些。但紀梵心可是主修生命之道,這都沒有子女,怎麼說得過去?」
「不對啊,無月鬼族蛻變的死族,孕育胎兒更難才對,怎就懷了兩胎?張若塵,你這純粹是貪戀她的美色吧?又或者,你在床上的時候,其實是將她當成了月神?所以沉迷?以前可是有人傳過……你這什麼眼神,別人傳的,暗中傳的,不敢讓你知道,又不是本神說的。你修為再高,還能堵住悠悠之口?」
張若塵以最為平靜的語氣,問道:「誰傳的?你聽誰說的?」
修辰天神輕搖螓首,道:「這個不能說,說了豈不等於出賣?我口風很嚴的。」
張若塵對修辰天神是真有些無可奈何,倒也不是她實力有多高,而是她性格偏激且執拗,是石頭腦袋,以前時常用打魂鞭抽打,也不見調教過來。
打一頓,是肯定不行的。
她挨的打真不少。
總不能搜魂,或者殺了她?
她比蓋滅這種天尊級強者,都更有恃無恐。
白卿兒暗暗向張若塵傳音:「敢傳你這種話的,也就那幾個口無遮攔的了!此事,可大可小,但不建議鬧大,倒是可以讓無月自己去處理。她的陰狠手段,足以給口無遮攔的人一個沉痛教訓,且能控制在一定程度。」
張若塵暗暗點頭,此事的確應該控制一二。
無月或許不會在意這些,但月神那邊……
想到月神,張若塵思緒萬千,或許應該主動去見一見她。
張北澤出生後,月神就將張若塵趕走,言稱再也不要私下約見,一切因果聯系斷於當日。
……
去拜會石磯娘娘前,張若塵打算先去一趟不死血族的十翼世界,看望血絕族長。
本來也順路。
站在宇宙中,遠眺十翼世界,宛若一只展翅的血色大蝙蝠。身體的位置,正是不死神殿。
這些年,不死血族顯然也在積極准備應對始祖之禍的手段。
十大部族的十翼世界和不死神殿,儼然就是一座無與倫比的戰陣,被數不盡的神座星球、神紋、陣法銘紋包裹,散發出能夠扭曲空間的勢韻。
張若塵來之前,就已經派遣夜游神知會血絕族長。
因此,早早的,血絕家族的核心成員,便在府門前等待,人員眾多,安靜中透著喜慶。
顯然以張若塵現在的修為和身份,駕臨血絕家族,是蓋過一切的大事。
夏瑜身穿青羽衣,頭戴紫金鳳釵,氣質清麗,如仙臨凡,以神尊級修為,站在前排位置,問道:「帝塵到底多久才到?」
「別急啊,就算以師尊的修為,從無定神海過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夜游神道。
夏瑜並不忌憚他帝塵弟子的身份,冷道:「好好說話,我急嗎?本皇是擔心你不靠譜,傳錯了話,讓大家白等。」
夜游神倒也知道夏瑜在帝塵那裡是有一些交情和分量,不敢惹她,抬頭看向天穹,感受到空間波動,笑道:「看,來了!」
「嘩!」
轉瞬間,張若塵、禪冰、修辰天神、白卿兒,與跟在後面的四位老族皇,出現在血絕家族的府門外。
他們身上氣息皆收斂,與普通人無異。
但百年大戰,禪冰和四位老族皇皆名聲在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可是五位天尊級!
縱然以血絕
族長的心境,看到如此陣勢都暗暗心驚,何況在場其余修士?
一下子,更安靜了。
「哈哈!」
還是血絕族長豪邁的笑聲,率先打破氣氛,道:「怎就來了你們幾個大的,那些小孩呢,不帶回地獄界走親戚?不多走動,以後就生疏了!我這個曾外祖父可以不認,他們的祖母總要認吧?」
血後和明帝並沒有在血絕家族,而是在白蒼星閉關修行。
張若塵看向血絕族長後面的人山人海,道:「外公你擺這麼大的陣勢迎接,可不像是接親戚。我們沒必要如此,親近自然一些就好。」
「是嗎?」
血絕族長大手一揮,道:「那就都散了吧!」
片刻後,還留下的,只剩猊宣氏、夜游神、夏瑜、血泣、血宸、血凝筱、齊生、熒禍等等,與張若塵曾經有舊的修士。
血絕族長抓住張若塵手腕,大步走進府門,道:「不帶那些小孩來拜見我這個曾外祖父,那我們就得說道說道了,要不還是把夏瑜娶了吧?給不死血族留個種,族長的位置,得有人繼承不是?曾外公現在年輕,還有大把精力,可以調教繼承人。」
跟在最後面的夏瑜,聽到這話,屏息了瞬間,神情便恢復自然。
只當血絕族長是在開玩笑,以帝塵現在的修為和身份,豈能看得上她?
兩人早已不在一個世界。
張若塵道:「舅舅和母後,皆以達至無量境,都是族長繼承人的絕佳人選。」
「少來這一套,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怎麼,張家那個劫老頭讓你聯姻,你就聯了,到你外公這裡就不好使了?論親疏,我們更親吧?」血絕族長道。
張若塵嘆道:「外公要是當年強行讓我聯姻,也像劫老頭一樣先把聘禮收了,我可能就屈服了!但現在不同,我翅膀硬了……說到翅膀,外公想不想見識一下隱的始祖翼?」
血絕族長道:「岔開話題是不是?今天,你絕對糊弄不了我,讓你娶我不死血族的第一美人,你占大便宜了,夏瑜的性格多好,絕對不爭不搶……誒,你剛才說什麼,始祖翼?我早聽說此事了,若不是外面危險,百年前,就已經親自趕去無定神海找你,趕緊拿出來看看,真是始祖隱的血翼嗎?」